沈焱要同扶凌真君下山一趟。
至於具體爲了什麼事,沈焱沒明確說。
他宣佈完這一決定,便一刻也沒耽擱,跟扶凌真君瞬行下山,也沒說幾時回來。
雖然他說話時神色輕鬆,但徒弟們還是窺出了他的一反常態,畢竟這幾年他早就收斂了,輕易不下山,今天卻走得這樣急。能讓他這樣重視的,肯定不會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回也不知是沈焱忘了,還是故意爲之,沒留紙人教導,直接給一羣徒弟放養了。
如此一來,向來就是抽一鞭子走一步的蕭意粲又犯懶勁了。早上上午的修煉結束後,就沒心思練符咒術,天天亂竄,還時不常地攛掇司鳳跟他滿山跑。
司鳳已忘了前兩天還被他氣得要死,健忘的人就是有這麼個好處,什麼不愉快都容易忘記,也不記仇。
在九幽山呆了將近十年了,司鳳還沒走遍這座延綿數千裡的人間仙境,值得去的地方太多,她的好奇心很容易被勾起來。
喬雲也經常被司鳳攛掇出來玩,不要老待在青冥峰,事情不多的時候她便也經常跟蕭意粲司鳳兩個混在一處。少了沈焱的耳提面命,鐘鳴春心也被帶野了,三不五時被他們拐跑。
某日,蕭意粲誤打誤撞發現了一座被結界封印了的山峰,隱在空氣中,肉眼看不到,若非他御劍時犯了路癡病迷失方向鬼使神差撞上,壓根不會知道這個隱秘所在。它懸浮在半空中,在主峰九幽峰西北方,遠離其他諸峰。
蕭意粲放出傳聲蟲小美向司鳳傳訊求救,他門兒清,單憑他自己是絕繞不出這鬼地方的。
司鳳得了消息,隨即叫上喬雲鐘鳴春兩個,三人御劍而起,緊跟在小美之後。
不多時,就看到了不斷換方向眺望遠處的蕭意粲,他正等得一臉焦急。因爲御劍比較急,硬生生撞在結界上,他不光被弄得鼻青眼腫,還被電了個銷魂。
司鳳看着狼狽不堪的二師兄,問道:“怎麼弄成了這樣?不是隻迷了個了路嗎?被誰打了?這裡可還在咱們門派核心地帶,妖修敢闖進來打人?”
蕭意粲白皙的臉蛋登時臊得通紅,用衣袖裹住手掌,往前一指,道:“不知道別胡咧咧,不關妖修的事。這地方古怪得很,看這裡,看到纏繞在我劍鞘上一道道被封印的天閃了嗎?”
三人自然都看到了,空氣中有人爲封存的閃電,這顯然是告誡來者勿要靠近,更不要硬闖。
蕭意粲繼續道:“這裡有座山峰,應該是百鳴峰。”
“何以見得?這裡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司鳳迷惑不解。
蕭意粲道:“我已探了一番,發現這裡有一座懸浮的山峰。我雖然不知道這裡離其他諸峰多遠,但僅憑這種懸浮的形態,便不難判斷出這是咱們門派九峰之一。其他八峰咱們都是去過的,唯有這百鳴峰,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真面目。我以前還問過師父,師父卻沒有直接回答我。今日一見,便明白了,百鳴峰是咱們門派的禁忌,不讓提,不然爲何要封印它?”
聽他這麼一說,司鳳心裡頓時亮堂起來。是了,百多年前,執掌百鳴峰的,正是墮魔孽障無虞散人。想必就是因爲他自甘墮落叛出門派,才導致百鳴峰被封印。
鐘鳴春問道:“那我們是現在就離開,還是去裡頭看看?”
蕭意粲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司鳳身上:“小師妹,你想不想進裡頭瞧瞧?”這麼問,說明他是不想就此走掉的。來都來了,就這麼一走了之他不會甘心。
司鳳豈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可巧她也是個好奇心重的,自然也想一探究竟,可心頭又有顧慮:“咱們擅自闖入,會不會被上頭的人知道?”
所謂上頭的人,自然是指留守山門的二師伯逍遙子和四師伯度厄真人。
蕭意粲道:“最近這陣子四師伯似乎在閉關吧?我聽望月峰的師兄說的。二師伯訪友去了還未回來,所以不必擔心。”
鐘鳴春頓時也躍躍欲試,喬雲沒發表意見,她是隨大流的。
師兄妹三個合力打開了封印一角,潛了進去。
被封印了一百多年的世界再度向後世小輩敞開大門,一切還幾乎維持着原先的模樣,只除了正殿前早已參天庇廕的大樹,想必多年前還未長成如斯茁壯茂盛的模樣。
正殿前坪的草已經長得快一人高了,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奼紫嫣紅,煞是好看,生機盎然。而後院真正的花圃裡花苗全死了,泥土是久不滋物的乾涸緊巴,不見枯枝荒藤,想是早已腐爛。
從花圃的大小和分佈來看,先前的主人頗有情調。
再到內室看,證實了司鳳的猜測,各種擺飾陳設,種種細節,無不顯示主人不只是將此處當做修煉之所,更是當家一樣經營。這裡先前應當是比較接近人間煙火的,即便隔了百多年依然能讓人感覺到清修之外的溫馨,看來主人家對生活頗有講究。至於是歷代沿襲下來的,還是無虞散人所爲,就不得而知了。
其他三人也跟司鳳有同樣的疑惑和驚訝,怎麼也想不到自甘墮落的無虞散人所居之地竟如此雅緻,品味不俗。
這頗有些顛覆了司鳳等人的認知,原本都以爲一個離經叛道重創門派的墮落之徒,必定是窮兇極惡爲人唾棄的無恥之輩,誰料眼前這些明明白白顯示了,對方根本是個高潔雅士,沒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
不知一百多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導致這樣一個人突然倒行逆施恩將仇報屠戮師門?
仔細查看,地上和牆壁上還有不少乾涸的暗黑血跡,不難猜出被封印之前這裡還發生過大戰。
奇怪的是,這裡既沒有斷頭屍骸,也無其他殘缺屍骸,想必封印之前還打掃過戰場,不然無法解釋那些經歷大戰卻無損壞的器物擺設。
完好無損的屍骸倒稀稀拉拉有一兩副,或打坐或平躺,還有蜷縮着的,令人費解。
司鳳站在荒草橫生的庭院中,閉着眼試着探知昔年舊事,一草一木皆是見證。
如今她的御靈術已修至中階,隨心所欲可御萬物。御靈一道,她的天賦極高,但凡有靈之物,她都與之交流,並駕馭其爲己所用。
但這回施術遲遲沒得到迴應,荒地裡的草木枝葉悉索,似在拼命掙扎,抗拒,要擺脫一股看不見的控制力量,以發出自己的聲音,向誤打誤撞進入禁地的來客述說一段被掩埋的故事。
司鳳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形,她更集中注意力控制神識,欲徐徐誘導,使木靈從那股未知的能量裡掙脫出來。
那股看不見但真實存在的力量似乎覺察出了司鳳的動機,從最開始的隱隱排斥倏地變成了狂暴肆虐的攻擊力,排山倒海的壓力鋪頭蓋腦,司鳳神識紊亂,耳鳴陣陣,如遭當頭暴擊。
司鳳不敢硬抗,心知自己跟對方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只有被碾壓的份。她拼盡全力才收回神識,雙目炙熱彷彿有兩團業火挨着眼皮噼啪灼燒,使她不敢輕易睜眼,額印處似乎被灼出了傷疤,疼痛難忍。
她再站立不住,身子一晃栽倒在地。她蜷起身子,雙手捂住臉,簡直想把眼睛摳出來。
那股無形的力量壓迫得她要喘不過氣,頭要爆炸,胸腔裡的一顆心似乎也要着火焚燒。
轟!
腦子裡爆出一聲巨響,她徹底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耳中傳來沈焱急促的呼喚,但她已經聽不見。
她也不可能知道,如果不是遠在天邊的師父出手相救,她這條小命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
不遠處的蕭意粲等人聽到動靜都飛快趕過來,將司鳳扶起來一看,只見她雙目雙耳口鼻俱沁出了血跡,早已人事不省。
蕭意粲心知闖了大禍,打橫將司鳳抱起,飛身欲闖出結界。
未料想,進來容易出去難,碰了幾回軟釘子。
他終於明白了,這裡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秘法傳音根本傳不出去。先前看到的那幾副骸骨並不是打掃戰場時被遺忘了,根本是誤闖結界出不去被困死在這裡。
想明白這一點,他後背冷汗直冒,再看看懷裡昏死的師妹,一雙手抑制不住開始顫抖。
“現在怎麼辦?”鐘鳴春也是一臉焦急。
“我想先去四周看看有沒有能用的草藥,先給阿鳳用些。”喬雲憂心忡忡地看着面無人色的司鳳,眉頭不自覺緊蹙。
“你快去。”蕭意粲急切催促道。
蕭意粲鐘鳴春二人則開始爲司鳳輸送靈力,以撫平她內府中暴亂四散的靈力,平衡內息。
蕭意粲翻遍乾坤袖,也沒找出什麼能夠有效醫治內傷的丹藥,治外傷的倒是不少,這是因爲他自己經常不小心受皮外傷,受內傷則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不禁跌足大悔,平時怎不多帶些丹藥,藥到用時方恨少!
正一籌莫展,就聽到結界外似乎有動靜。
不知來的會是誰?也不知是兇是吉?
九幽山延綿千里,周圍密林中妖修爲數衆多,如果來的是妖修那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