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失憶

bookmark

蕭意粲鐘鳴春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審慎遲疑。

鐘鳴春主動道:“我去看看。”

“也好,注意安全,一旦有異立即傳訊。”蕭意粲叮囑道。

鐘鳴春點點頭,起身而去。

還沒走出幾步,就見電光火石碰撞,結界被打破一條道,一臉心急火燎的沈焱出現在面前。

“師……師父!”鐘鳴春頓時喜出望外,好久沒犯的結巴激動之下又纏上了他,看來這一激動就容易結巴的毛病修仙也治不好。師父一來,他那剛剛還六神無主的心馬上安定了下來。

蕭意粲一擡頭,就迎上師父一雙寒意乍起猶如冷電的的鳳眸,不過他凝神看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懷裡的小師妹,而是越過他們遠遠望進正殿某處。

沈焱怒意沸騰,眸子積暗,神色幾經變幻。

有那麼一瞬,蕭意粲幾乎有種師父隨時要大開殺戒的錯覺。

師父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蕭意粲和鐘鳴春都莫名其妙,只道是自己幾個誤闖百鳴峰惹下了大禍,觸犯了門派禁忌。兩人都面有愧色,尤其是蕭意粲,更是自責。

過了好一會,沈焱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恢復如常。這才關切地看向人事不知的小徒弟。

司鳳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嘴脣毫無血色,頭虛弱無力地歪枕着蕭意粲左肩,大半個身子被他半托半抱着攬在懷裡,沈焱眉頭皺得死緊,心疼頓時壓過了其他情緒。他衣袖一揮,蕭意粲被摔到一邊,彎腰將司鳳抱起來,不再停留,瞬行而出。

鐘鳴春早已將喬雲叫回,三人緊隨其後,趁結界合攏之際迅速穿了出去。

一路上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話。

回到青冥峰,沈焱取了些必要之物,便將司鳳帶去了冰潭之下的那處冰窖。

他前腳剛走,逍遙子後腳就到。

看來他們擅闖禁地影響頗爲惡劣,連外出訪友的二師伯都被驚動,立即回返山門。

沈焱沒來得及懲罰犯錯的徒弟就走了,教訓弟子的職責順理成章被逍遙子接了過去。他大發雷霆,將三人訓得擡不起頭,喬雲聽得膽戰心驚,俏臉煞白,真怕逍遙子再下禁制限制她的活動範圍。

所幸逍遙子只是籠統地訓斥,不會將人單個挑出來逐一打擊。最後罰蕭意粲鐘鳴春關禁閉三個月,罰抄門規一千遍。並沒有發落喬雲,只臨走前意味不明地乜了她一眼,至始至終,他沒正眼瞧過她一眼。

被那眼神掃過時,喬雲渾身如墜冰窟,背後直冒涼氣,手腳都發冷。

三天後,沈焱神色疲倦從冰窖裡出來了,卻沒將司鳳帶出來。

他沒多作停留,只吩咐謝邈一週後去冰窖接司鳳出來,自己則去了含光殿。

緊接着原本閉關修行的度厄真人也提前出關,三人開了個緊急會議,隨即片刻不耽誤瞬行下山去,直奔崑崙仙境。

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過,只不過遲了五年。

可這五年,有些已經發生的事已經無可挽回,只能想方設法努力填補窟窿,爭取早日將這窟窿徹底補上,以免再造成不可逆的損失。

司鳳渾渾噩噩躺在冰窖的玄冰牀上,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她像是做了個漫長而困頓的夢,夢裡的一切抽象模糊又逼真急迫,無數人在追殺她,耳邊一直轟響着那日聽到的宏壯如鐘的高低震鳴,震得她耳膜發顫,發痛;牽帶着頭腦裡混混沌沌,如遭利器矬刺,擊打;心臟傳來一陣一陣的鈍痛,像有什麼東西在一刀一刀割着胸腔裡的東西。她本能想逃,但總也逃不出種種困厄,彷彿將她牢牢幽禁其中,決不允許她逃離。

司鳳一直介於半夢半醒之間,她能感覺到前幾日師父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她還知道師父替她設了血咒陣,連着幾天爲她彈奏招魂曲。其實她的魂並未被勾散走遠,奇怪的是師父卻感知不到,正是她的魂看到了師父所做的一切。夢裡有股魔力生拉硬拽着她,致使魂魄無法歸體,她也無法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就在半清醒半混沌中,司鳳捱到了沈焱走後的第七天。師父臨走前,曾告訴過她,七日後會有人來接她。

司鳳靜等着,也許她只能被別人喚醒,而無法自己醒來。

正揣測着,謝邈來了。

但是當他喚醒司鳳時,司鳳半夢半醒間的記憶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連同那日擅闖禁地以及感知到的一切,全沒印象了。她自己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有段記憶徹底斷片了,甚至記不起自己怎麼會到了冰窖。

出去時她還頗爲吃驚,冰潭下居然還有個偌大的冰窖。

幸虧謝邈帶了避水珠,否則非被凍得生病不可。

這些日子雞犬不寧,餘下的弟子都有些惶惶不安,代掌門和兩位長老同時離山,無一留守的情況絕無僅有。很容易就讓人想到天降禍事,且,定然是極爲重大之事,不然不可能出現眼下的情形。

有消息靈通的已經在傳,三位仙長去了西方的崑崙仙境,要奪取鎮山寶物,少不得會有一番廝殺,到時候會不會被追殺到山門?亦或崑崙仙境派遣一支小隊上山報復,留守門派的豈不是要吃大虧?

這不由讓人想起幾年前門派被衆家族發難、被常笑報復的情形。

如果再來一次,門派非覆滅了不可。

流言蜚語自然也傳到了青冥峰。

因掌事都下了山,蕭意粲這個不守規矩的就只每天罰抄,不肯關禁閉了,還帶壞了鐘鳴春。

謝邈作爲青冥峰首徒,雖平素不多言,但關鍵時刻絕不掉鏈子。

他將留守山門的弟子都請到了青冥峰,帶他們去看三位尊者離去時啓動的應急虛化大陣。

此陣可確保外人絕對找不到九幽山之所在。哪怕是天天從九幽山前走過,一旦陣法啓動後,九幽山便自動隱入了延綿數千重的大山中,再尋不到熟悉的蹤跡。他們身在此山中,卻絲毫感覺不出異常,唯有外頭想來尋釁滋擾的人才會發現九幽山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弟子們所擔憂的,上位者都不會不考慮到。即便走得再匆忙,該有的防護肯定是不會少的。畢竟,就算不爲弟子的安全着想,山中有門派幾千年的沉澱積累,所有精華都在這裡,肯定是不容任何閃失。

諸弟子將信將疑,畢竟衆人對這虛化大陣只聞其名不見其真面目。

謝邈指出的只是虛化大陣中的一方陣眼,揮手間便消弭流散,了無蹤跡。

在這個過程中,方纔那處已經示人的陣眼已被轉換到了某個未知方位,這便是爲防內部有人破壞。虛化大陣不像其他符咒陣,有明顯的符咒印記,虛化大陣一切看着都如空中虛設,捕捉不到。

啓動了虛化大陣,也即意味着門派進入了緊急狀態。

這是門派所有防禦中最頑強的一道屏障,在一般情況下,足可保證安全無虞。

有了這層保護,各種不安才漸漸消去,各峰弟子也各就各位,恢復往日秩序。

司鳳安然歸來,蕭意粲喬雲鐘鳴春三個自然歡喜無限,少不得要問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突然受傷。司鳳被他們問得莫名其妙,這段記憶已經沒有了,好像被剪掉的膠捲,丟得徹底,她甚至記不起自己曾離開過青冥峰,更別說後面發生的種種,全沒印象。

聽他們說起百鳴峰禁地種種,她還頗爲神往。蕭意粲等人十分無語,挑起各種話頭希望幫她找回那段記憶,毫無效果。

最後蕭意粲認定,她是受刺激過度,間歇性失憶了。

從這麼多人的反應中,司鳳接受了自己短暫失憶的現實,至於因何失憶,是受外力所控還是內因作用,想不起就想不起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懶得再費腦子跟自己死磕。反正又沒死,無所謂。

心大,就是這麼灑脫。

不過她還是記着大師兄的話,這番遭難,是師父傾盡全力救了她,不可忘記。這話司鳳絕對相信,師父對她的好,那是沒得說。

這次死裡逃生也不是全無收穫,司鳳的耳力好出了新境界。幾裡外的動靜她能聽到,簡直是白得了一對順風耳,目力也更佳,五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加強。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司鳳只修養了幾日,又恢復了生龍活虎,一點也不像在鬼門關走過一遭。這不單單只是因爲她身體好恢復快,更多的是因爲她沒心沒肺渾不當回事,上躥下跳比誰都有活力,絲毫看不出當日七竅流血氣息奄奄的羸弱危急。

大約過了個把月,三位長輩歸來了。

虛化大陣傳出異動時,山上所有弟子都全副武裝聚集在一處,準備禦敵。隨後就見到三個生面孔熟門熟路收了法陣,這無疑表明了是自己人。但弟子們幾乎第一眼都沒認出他們,因爲都幻化了形貌,若非武器上的障眼法撤掉了,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到了山上,三位纔將僞裝卸掉,恢復了本來面貌。

逍遙子受了重傷,外面的罩袍幾乎被劃成了碎布條,度厄真人總是鐵青板正的臉色呈現出罕見的蒼白,頗有幾分狼狽。三人中相對完整體面的只剩沈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