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入世(22)

“大師兄,你先別看書了,咱們聊會兒天吧。”司鳳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十個指甲被她輪番折騰了個遍。

“聊什麼?”謝邈頭也不擡,目光似乎被書頁粘住了。

大師兄也太無趣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也願意跟她多說說話,這會怎麼又惜字如金了,難道是嫌棄她太聒噪了嗎?曾聽逍遙子師伯提過一嘴,九幽派諸弟子中,最肖暮雪渚的,就是謝邈。可能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沈焱對他頗爲倚重。司鳳暗暗思索,大師兄果真跟七師伯性格相似麼?是某些方面相似,還是全部性格都相似?如果是後者,那得多無趣啊。師父居然喜歡的是這個類型,她瞬間對師孃都沒期待了。

司鳳故意掐着尖細嗓兒幽幽怨怨地開口:“唉,算了,不必了。大師兄你還是好好看書吧,不用理我。”她泄氣地長出了口氣,續道,“我就是太無聊了。把魏少爺放出來陪我說會兒話吧,解解悶。”

謝邈總算是掀了掀眼皮,不可置否地掃了她一眼,繼而從袖中取出玄機傘。

謝邈道:“小師妹,要不你回房去問吧,我還要看會書。”

司鳳接過玄機傘,邊把魏長生的鬼魂放出來,邊臭不要臉地道:“我再呆會,跟他聊完天就走嘛。大師兄你要怕我吵鬧,可以設個隔音屏障嘛。”

魏長生在傘裡呆了一整天,正煩躁不已,突然得見天光,倒被燭光晃花了眼,他忙舉袖遮了遮眼睛。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好大的狗膽,竟敢囚禁本少爺?!”剛適應光線,魏少爺就大發雷霆,他似乎對自己被莫名其妙關押特別不滿,伸手就要去抓書案上的硯臺,估計是要砸東西泄憤。

謝邈眉毛尖都沒動一下,任憑他去拿那方硯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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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鳳抱臂而立,似笑非笑冷眼旁觀。

只見魏長生的手一遍又一遍穿過硯臺,怎麼也拿不起,他試了五六回,終於泄氣地撤回了手。

魏長生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怎麼會抓不起來呢,前幾天都還可以的啊,看來我這魂體是越來越虛弱了……”

司鳳一凜,斜眼睨他:“怎麼?”

魏長生沒理會她,兀自看着自己手發愣,面上既驚愕又有幾分倉皇。

司鳳此時才注意到,一天不見,魏長生的魂體比昨夜淡了些。本來還以爲是燭火照耀所致,細看之下才發現確實是他魂體淡了些許。

魏長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氣急敗壞指着謝邈道:“你對我做了什麼?你那傘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只隔了一天,我就這麼虛弱了?”

謝邈懶得理他。

司鳳卻來了興趣,在他身邊繞了一圈,挑了挑眉:“不如先說說你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東西,能讓你的魂魄不同於常人。你先說了,我自然會告訴你那把傘的玄妙。”

魏長生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怒道:“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誰啊?爲何囚禁我?”

得,話題又給繞回了原地。

司鳳道:“我們不是壞人,放心吧,我們也不會對你不利。只要你稍微配合點,回憶回憶你生前一些事,尤其是關於葉明疏的。”

魏長生氣呼呼道:“說那掃把星丫頭做什麼?要不是她,本少爺還能多活幾年!”這怨氣簡直要直衝霄漢。

誒,這是幾個意思?司鳳立即打起了精神,嗅到了濃烈的八卦氣息。

難道說,在“牀上累死”魏大少的就是葉明疏?居然這麼巧?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啊!

退一步講,就算累死他的不是葉明疏,只要魏長生能提供一些她的線索,也是不錯的嘛。

還好這會兒主宰魂體的是魏長生本人,要是換成了另一個,估計又啥也問不出了。

司鳳趕緊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你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不是就是葉明疏?她怎麼害你的?”

魏長生皺起眉頭,似乎在仔細回想,想了好一會,他突然沒好氣地道:“我幹嘛要跟你一個陌生人說這些,你誰啊?”

“小女子周凰,這是我師兄,謝飄。”司鳳努努嘴,“現在可以說了吧?”

魏長生瞅了瞅她,似在判斷她話裡真假,半晌才搔了搔頭,不耐煩道:“其實我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啊。你這女人心腸好壞,居然拷問一個死人的魂,問他是怎麼死的。我要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早就變成厲鬼,去找仇人報仇了好嗎?用得着在這裡跟你唧唧歪歪?”

“……”

司鳳無語凝噎,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剛剛還以爲馬上要水落石出呢,果然是我想多了麼?

一直沒開口的謝邈這時插了一嘴,不疾不徐道:“你現在這麼着急,是怕誤了十五那日的合魂大祭吧。”

魏長生被他戳中了心思,拂袖哼了一聲:“快送本少爺回去,不然等你們落到默青道長手裡,只怕會生死不如。”

“哦,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魏長生頓時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吐不快:“你把我關在這裡也沒用,到時候陣法一啓動,你們便還是留不住我的,於事無補。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一切都無法挽回,也不會因爲你們現在囚禁我而有所改變。”

司鳳有點傻眼:“……”

這魏少爺身上的兩個魂魄消息不是互通的麼?另一個他自己幹了啥,他不曉得?老口口聲聲控訴他們幽禁幾個意思啊。

謝邈靜默了好一會,才冷冷道:“我們並沒有囚禁你,是你自己願意跟着我們來的。”

司鳳忙點頭:“沒錯沒錯,是你自己主動提出來要跟我們在一塊的,還希望我們幫你找回缺失的記憶。”

魏少爺臉罩寒霜:“這可不是本少爺說的,是那個沒腦子的蠢貨說的吧。他說的不作數,我纔是這副魂魄的主人,他頂多算鳩佔鵲巢。”

司鳳悄悄對魏長生施展了御靈術中的惑魂之法,輕聲慢語誘導:“你說的那個他,是誰啊?”

這個法術其實昨晚上司鳳就用過,但沒有奏效。原因大概就是昨天魏長生魂體還比較強。現在她故技重施,也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魏長生眼神開始渙散,不能聚焦,面上一改先前的驕狂,有點怔怔的,機械地答道:“他是我的書童。”

“他叫什麼名字?”

“葉昭華。”

不光司鳳,謝邈也愣了。

“他跟葉明疏是什麼關係?”司鳳敏銳地追問道。

魏長生眸子裡的光重新聚攏來,柔和地問道:“誰跟葉明疏有什麼關係?”

司鳳肩膀塌下來,蛋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失憶者葉昭華來的真是時候,魏長生你敢不敢不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喂!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問話無疾而終。

好在也不是全無收穫,好歹知道了魏長生魂魄中另外那個組成部分來自於葉昭華。

這個葉昭華會不會跟葉明疏有關係呢?

這就好辦了,既然是魏長生的書童,想必肯定有人知道葉昭華的來歷。如果這兩人有關係,那順藤摸瓜一定能知曉更多葉明疏的訊息。如此一來,也就好找人了。

這麼看的話,今天談話的收穫很大啊。

司鳳終於心滿意足去會周公了。

次日一早謝邈便收到了蕭意粲傳來的書,並一些包裝精緻的小點心。他只留了書本,點心全送到了司鳳房裡。

吃早飯時,司鳳便拉着店小二嘮嗑。

“客官,本店有規矩,跑堂的不能跟客官坐一桌啊,叫掌櫃的瞧見,一月的工錢可就沒了。您就別難爲小的了,您給行個好。有話您就問,但凡小的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的站着答就是。”店小二一臉求爺爺拜奶奶。

“行行行,我不爲難你,你不要這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好不好。我就是向你打聽個人,你知道魏少爺的書童嗎?”

店小二道:“知道啊,魏少爺有四個書童,不知道你要打聽哪一個?”

“四個?!”司鳳嘖舌,果然財大氣粗。

店小二一臉神往,用頗爲羨慕的語氣道:“可不是。能當魏少爺的書童,那可是了不得,不單單要學問好,還得有個好模樣,不然魏大少可瞧不上。客官,您是不知道,每次魏大少出行,那四個俊俏的書童就隨侍左右,在咱們這小地方,能引起轟動。那大姑娘小媳婦啊,個個都眼巴巴抻着脖子看呢……”

“打住!”店小二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司鳳可不能給他帶偏了,她趕緊拉回話頭,“你不用跟我說這麼多,我就只想打聽一個叫葉昭華的書童。”

“葉昭華?”店小二扯了扯搭在肩上的手巾,好好想了想才道,“客官您打聽他做什麼?早幾年前他就落崖身亡了。”

“能再說細一點麼?墜崖的前因後果。”

店小二皺眉思索,捋了捋記憶碎片,很快組織成語言:“就是幾年前啊,有一回魏少爺心血來潮,集結了一幫人浩浩蕩蕩去深山裡打獵。那回啊,可兇險着呢,魏少爺被一頭大白虎所傷,那老虎有這麼大!”店小二說的有鼻子有眼,還比劃了比劃老虎大小,活像他親眼所見一樣,“魏少爺那次差點去了半條命,好像就是那次以後就沒見過葉昭華那小子了,聽人說就是那次摔落懸崖,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