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尼勒感情很好,之前我還不敢這麼說,但從剛纔醒過來之後,重拾,或者說繼承了那數百年記憶之後,我就敢說,我和它起碼是數十上百年的交情。如果再來比較一次朋友情,我與夫尼勒比和福米爾要好,比和普羅要好,甚至比和赤子先生都要好。這是在剛剛挖出的很多的血腥記憶之中很難得的一抹亮色。
這麼思考了一會,夫尼勒已經邊歡愉地叫喚着邊飛臨了平臺,隨便找了個地方降落,與明顯和它關係不錯的綠龍互相叫喚了幾聲,內容大概是剛纔爲啥子騙我老爺爺沒有啊我說你在我身後啊可能他聽錯了吧不過也怪我可能是因爲我看他那麼弱所以說話小聲了些我擦說話小聲是主要問題嗎我老爺爺一開始問你我在哪裡的時候你都沒回答他這不是嚇他嗎對對對這是我的錯下次再有你喜歡吃的肉你先吃你先吃。
我在夫尼勒背上無辜地呵呵笑,這會已經開始邊活動身體邊吐舌頭像個猴子一樣供人檢查內傷的雷先生卻是抽空呵呵笑我:“聽聞院長先生最近身體和容貌變化大,還有些擔心,不過看來院長先生依然是非常地親和龍獸,這些沒變,我們就還是朋友。不過下次別那麼衝動了,有些話聽清楚了再作反應不遲嘛。”
在他旁邊好像困得直打瞌睡的福米爾聞言摸着額頭的大包直點頭:“雷隊長說的有理。啊嗚,我好睏,夏普隊長出去了害我在這裡硬是站了半天戒嚴崗,這眼看又要天黑了,我回去補補覺,順便把這個妮可羅的水壺還給她,再見吶各位。”
他說完就走,可是我耳邊卻傳來一聲傳音入密:“你說……美人魚的胸脂,真的比果蜜臊羊肉好吃?和我們之前的配合一樣,是就沉默,不是,就搖頭吧。如何?”
我嘴邊依然掛着笑,擡頭望向天文臺方向,微微地搖了搖頭。卻不知道是對福米爾搖的,還是對在天文臺那邊的通風口鑽了出來,慢慢飛到了我面前的夏普搖的。
我沒有去理其他,很尊重地從夫尼勒背上站起來,施禮之後與這位其實很年輕的可憐孩子對視——我們之間本應很多話說,可是其實都是一些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的話。所以我對他依然保持對強者的敬畏,帶着一份因愧疚而來的服從,以及對後輩的體貼。
夏普懸空在我面前與我平視了一會,然後鼻子裡不知意味地哼了一聲,然後他把背上保溫箱的兩顆幾乎一模一樣的巨蛋穩穩抓在手裡伸到我面前說:“普羅賢者建議我讓你飼養勞斯拉卡的崽龍,我就給你一次機會,選中再說。”
我卻沒有馬上回應,而是與綠龍吼了幾聲,問它作爲誤會了它的補償,給它取個名字怎麼樣?保證和夫尼勒一樣聽起來高大上得很。
綠龍對我吐舌頭,然後不理我了,夫尼勒卻發出了類似賤笑的咔咔聲。於是我對夏普說:“如您所見,也許您聽不懂龍語,但也可以感覺到綠龍和夫尼勒對我的親疏區別。所以我要先說明白,如果勞斯拉卡的崽龍真的交給我,就要給我和它與夫尼勒一樣的相處時間和方式,不然我無法保證它在百歲之後的成年試煉之中,被龍神賦予足夠的靈智,只能和綠龍他們一樣永遠沒有希望突破六階,埋沒它光榮而強大的勞斯拉卡巨龍血統。如果您不能保證不干預我的培養,後面就不必說了,只有請您另請高明或自行培養。”
夏普破碎的臉面動了一動,不知道代表的是什麼表情,然後他又和我互相瞪視了一會,最後只說了一個字:“好。”
於是我笑了,手指指向他右手上的蛋說:“給我。”
“爲什麼是這個?”
我高深莫測地笑了,那顆不是強龍的蛋在普羅手裡待了一晚肯定讓好奇寶寶小米“玩”過,想掩飾都不行,何況夏普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種高智商的事情難道我要說出來?
“如果養得不好,我直接殺你。”
我笑得更歡了,四下一看所有人都漸漸轉移到洞裡避着點雨以更方便工作了,離這裡有那麼些距離。於是我微微俯身湊近了些,小聲地對夏普說:“隊長您對我其實真的很好,昨晚的時候我就有感覺,您其實一直在幫我收服我課題組的那些小年輕,在以前與我不多的幾次相遇其實都是我最危險最可能會被刺殺或者擄劫的時候。即便我玩壞了這顆蛋蛋,你也是不可能想殺我的。而且,回想您給我的那四個選擇,好像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已經能夠慢慢理解您的苦心了。您很辛苦,我也不求您接受哪怕是在意我的感謝,但我想問問,您能不能告訴老頭我,爲什麼會維護我?”
聽了我這麼多半肯定半套話的說話,夏普的臉面卻沒有什麼一絲的動靜。他把兩顆蛋再次放回了背上有些累贅的保溫箱裡,說了句:“先帶回去給賢者仔細檢查。”
“可以。”我已經越來越耐心沉着,不會刨根問底,如同一個睿智的老人。當然,偶爾年輕人的習性發作,我會像剛纔那樣,咋咋呼呼衝動無比地爆掉了福米爾的頭。
夏普放好了蛋,又很耐心地與我對視了一會,然後他說:“沒你說的那回事,某些時候只是碰巧想那麼做罷了。感謝不用,你的就職會給我個座位,如何?”
我變臉似的馬上刷下了自己的笑臉,板着表情說:“不如何。”
“不如何也一樣,我會去。”夏普往旁邊飄了飄,拍了拍依然敬業地撐着雞翅給我們擋雨的綠龍的小腿,哦吼哦吼地表揚它,也算是反駁了我剛纔以爲他不會龍語的事了。
於是我真的明白了他是真心爲我好,這很暖心,他當初給我那五個選擇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你的所爲,我一定會有回饋的!”我如今看到了,看清楚了,的確是暖心的回饋。
但是我真的不需要他的護駕。如果那天真的上演了全武行,秒殺不了我的不用介意,秒殺得了我的他在不在意義也不大,但如果他沒有現身,震懾作用其實更大。這就是理性分析,但如果他是真的爲我好擔心我,理性分析就沒有用了。
“現在我還不能離開地盤,但你可以砍我三刀。當初你要砍我,不就是想讓我認識到自己的不死之身嗎?我知道你是可以秒殺我的,你現在砍我三刀,如果我不死,你就不能有座位。”我堅決地說,如果他砍得死我,那就不是他了。
“不如我們決鬥?”
“不來,你決鬥不就是要爲你父親出氣嗎,死不了還受一身剮,當我傻啊?”
“傻了就不會理性了。”
“傻了也不會就職了。”
然後我們都沉默了,只有淅瀝瀝的雨聲,以及兩隻聽不懂人話的龍偶爾哼唧兩聲。
我知道我們互相都說服不了對方了。夏普因爲我不知道而他不肯說的原因維護着我,我因爲他的父親維護着他。夏普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朋友的孝子,如此而已。也許要等另一個人,也許是還在哪裡忙碌着課題的赤子先生開口,才能打破僵局了。
夏普無聲無息地飛走了,這次倒是走洞口那邊了。
我沒有再理他,再次與綠龍交流了兩聲,希望他接受我爲他取名的建議,還向它點明瞭如果接受我的賜名與我結緣,成年後就有機會獲得龍神賜福逆生長一次,因爲我跟你們龍神老大熟,這是所有與我結善緣的龍都有的福利哦。就像現在的夫尼勒一樣雖然身體才十幾米年齡也不大,但是戰力卻是七龍之首,槓槓的一條龍中老大。
可惜綠龍死腦筋,和我也不熟,沒有鳥我,而是對着似乎處理好了傷走出來拿只有他能拿動的兵器“拿穩別掉了”的雷先生親暱地叫了起來。
雷先生扶起菠蘿狀的兵器,讓我眼花繚亂地操作了一番就收成了線圈一般,扛在了肩膀上,然後他親暱地摸了摸湊上去的綠龍的鼻子,然後對我說:“院長先生肯賜名那是極難得的,綠龍他還小不懂事你別見怪,不如你就直接取一個,我會讓它接受的,如何?”
我搖頭說:“那樣沒有意義,讓它自由成長吧,並不是每頭龍都要攀登六階,甚或突破六階的,綠龍還是孩子,它開心就好。它長大了,會有它自己的福緣的。”
“然也,院長先生高明。”雷先生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接着說,“聽說院長先生即將就職並發表演講,此乃盛典,不知我是否有幸拿到一個席位旁聽呢?”
我眯了眯眼睛,笑了笑說:“哪裡有什麼如何,想來就來,說不定那天沒人捧場,還得雷先生撐檯面呢。”
我與雷相視而笑,各自心裡都不知道在冒什麼壞水。
我就是親疏有別,晃點你這個心裡有鬼的孩子,你又如何?誰讓你在我的記憶裡,並不那麼出彩,甚至可以說,一身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