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慢慢冷靜下來,或者說我的心再次年輕起來,再次想起自己是個年輕人,我就知道——這不正常!這些都不正常!我之前認爲的,雷是最好擺弄的,把他當成了小白臉,可是如今看來,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我對自己血色記憶帶來的智慧過於信任了,我小看了所有人,我心說。
我已經深陷在了我還沒弄明白的陰謀之中,我心中又說。
一件件來,慢慢來,千萬彆着急,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心跳卻始終無法慢下來,在越來越強烈的無力感之中,我的懊惱和自卑也在爆發——從未把我和“我”做過對比,這一開始對比,我發現,如果我不能完全利用起他來,哪怕只是稍稍接觸了一些的他經年累月的智慧和資本,我的尊嚴就顯得無比的乏力。
不見得最壞,我不是就是他嗎?我呵呵了一聲,心中暗暗說道:“法亞,你還活着嗎?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下,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吶?”
我並沒有指望許久未出現的法亞會有反應。我把那片葉子拾回來夾在書頁裡,收好書在枕頭下。然後把牀單撫開,大字型躺平在牀上,讓鐵牀的冰冷刺激着我,看唯一的一隻火把在晃盪着燈火,把一切映照得鬼影幢幢——之前一直如此,地底很多地方都一直如此,可是這裡從未如此讓我害怕和寒冷,溫暖石呢?溫暖石你調控溫度的功能呢?爲什麼?什麼時候我開始如此害怕和寒冷——我也許該調配一些實驗室和貴客室那些地方用的熒光粉刷在牆壁上,讓自己,偶爾十分年輕人的自己舒服一些。
想遠了,我眯起眼睛,要想了不起,怎麼可以又開始自怨自艾。如果只是這改變自己,繼承一位老人的記憶的挑戰都不敢,我還能做什麼?老人如此了不起,我擦居然連神都認識一個,我有他做靠山,還怕什麼陰謀詭計?
我要做一個了不起的法師,老法師,繼續走這條我的仙子爲我選擇的悲苦惡路,直到……追上我的仙子爲止!
想到這裡,我終於是冷靜了下來,開始整理思緒。
雷這個人的歷史非常簡單,而又彪悍,就是在脂粉堆裡打着滾滾上來的,無論是他的權勢,還是他的實力,都是如此。我把他當成小白臉並沒有錯,但是誰說小白臉不可以忍辱負重和胸懷野望?我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收服這樣的一個人——他到地盤的時候,我們剛開始挖地底,沒有任何人重視我。他爬到了赤子先生身邊,逐步獲得了信任的時候,正是我開始變老,變得廉恥和沉默的時候——他因爲對赤子先生的敬畏和忠心,以及忍辱負重的厚臉皮,以及爲了得到夫尼勒真心的輔助,他可以和我交好,但是他沒有理由成爲我的“自己人”,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從我的自己人身上,得知了我認識龍神這件事。
我的自己人有很多,福米爾這樣可以稱爲朋友的,佐格拉斯這樣可以稱爲上司的,七號這樣可以稱爲紅顏的,都是。但是與雷這樣平民出身沒有背景靠女人上位的,接觸不到真正的歷史的人有交集的,只有夏普和福米爾,以及普羅、七號。七號是夏普派來的,看來夏普對我的想法更多,肯定是因爲他知道更多,而且,夏普和幾乎可以稱爲上古巨龍的勞斯拉卡關係密切,知道龍族某些秘辛一點不奇怪。所以,雷是從夏普身上得知的。那麼夏普和雷的關係要麼已經要好到互通情報,要麼就是因爲雷刺探了夏普,兩人之間已經開始有縫隙。但是夏普對我善意居多,而雷對我只是利用之心居多,所以,他們已經鬧掰的可能性更大。
嗯……我沒想到自己能分析出這麼多,不知道有多少站得住腳。但是這樣有理有據的分析讓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於是我權當這些都是事實,先丟在一邊,轉而想起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我爲什麼認識龍神,我除了是安徒思,難道還是其他人?
哦對了,我好像還可能是石明治和妨陳彌——那麼,我到底幾歲了?
據我記憶過的史料記載,我換算了一下,天物降臨於873年前,龍神醒於819年前,幾乎同年丟下神器的製作配方就就不負責拍拍屁股走人了。也是託他的福,俗世才真正開始擁有神器級別的武器裝備,龍族每在成年試煉之後,也有機會獲得龍神賜福。那我再想想,有機會認識龍神的,骷髏甲死於913年前,骷髏甲的父親悟壽終於818年前,奧茲瑪德犧牲了800年整,納米亞犧牲在781年前,潘塔壽終於671年前;其他還有當時抗擊天物的一線強者,果不殤大賢壽終於204年前,沃特受針對奧茲瑪德的攻擊波及而死,隨沃特消失的還有他的神弓“碧珠六環弓”。巴旺於734年前天物伏誅之後,當年就與馬多納同歸於盡了,也挑起了光與暗綿延至今的戰爭,多多蓮少少蓮兩姊妹並沒有史料記敘,我也沒有記憶,而最長壽的地精也是地精族唯一的大賢積勃先生於779年前歸隱,而我,有“我”601歲的記憶。
嗯,沒想到呢,我的一點點會計技能配合老人的智慧,還有那麼點數據帝的意思。
那麼,我到底是誰?這麼多的陰謀,有幾個是因爲“我”的身份而來的?
反正不是看中了我的實力。我打了個響指,讓指尖燃起了一點火光,覺得陰謀這東西,真是麻煩又無聊。
這次其實只看了多惱書很少的一部分,諸多思慮也是在心念電轉之間,所以我估計着現在的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晚餐還早,書又再次看不下去了,於是我打算去見見赤子先生。雖然上任了學院院長之後其實副助手一職就是自動卸任了,但是偶爾還是可以去看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的。然後我想去魔獸飼養場看看龍蛋和黑說,如果還有時間,我會去魔法學院的廣場那邊看看夫尼勒。
但不如意事十有**,我剛出門走了不久,就發現自己有點麻煩了——我被跟蹤了。
我皺起眉頭,有些不解,左右看看,個個地方依然有哨子,但是我依然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不安全,我皺緊眉頭,轉眼也想明白了。現在看似所有隊長都在,而且是白天,地底這裡簡直安全到家了。但是隊長們都帶傷,福米爾雖然看似完好只是犯困,但是我不相信爲我揪扯那些膠凍性狀的雲團是那麼輕鬆的,也許他的鬥氣已經見空。至於普羅?如果敵人不殺到書庫他都不會在意的吧。赤子先生呢?三位隊長齊聚都未見到他,我相信他一定有了不能中斷的靈感和思路,哪怕又是一塊糞便。
所以呢?就像上次小米咬死了那個魔族高級探子一樣,那時候的我其實是很危險的,當時沒想起來,按照慣例,在探子身後,起碼有五成可能還跟着魔族實力足以擄劫所有想擄劫的人的刺客。如果不是夏普趕來,我可能那時候就已經被劫走了,小米和隨後可能趕來的普羅根本愛莫能助。於是我沉默,對一個哨子稍微問候一聲,然後提腿就走——沒有問赤子先生的所在,也沒有讓他示警,如今隊長們尚且不一定靠得住,更沒必要牽扯到這些普通哨子了,哪怕他們是精英。
我突然嘴角一翹,覺得有點意思,不知道能不能秒殺我,不能的話要帶走我還是有點困難的,在此之前,不如先戲弄一下來客如何?
於是我就好像在重溫地底的路徑一樣,開始隨意行走起來。這裡敲敲門那裡串串門,偶爾進倉庫裡收拾一下,在某個鍛鍊室發現第一次爲我洗澡時那兩個女性侍從正在揮汗如雨地鍛鍊身體,我裝作專家地在旁邊哎哎哎左邊一點用力甩起來動作要快擡頭挺胸哎呀我去沒穿內衣啊!在我抱頭鼠竄的時候,一直埋頭苦練的兩女孩其中一個好像還說了句:“哎剛纔的好像不是哪位體術導師的聲音啊,不過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我鼠竄了一會,撞倒了一個燈盞,燈盞倒下的咕嚕聲裡還有一聲輕微的吃痛聲,我惡作劇地使了個燃指術,把燈盞點着了……
哎呀快到廚房了吧?這都聞到肉香了……
廚房我進去轉了一圈,向裡面膀大腰圓的大師們要了一顆大蒜,謝了一聲之後轉頭就走。我是不會多留的,不但怕自己依然發散帶毒粉末,也是因爲這個地方可多刀兵血腥之氣,裡面的漢子個個都是使刀的大能,不過他們並不擅長打架。
出了廚房大門,我也沒剝蒜衣,張嘴就啃了兩口,然後等了等,沒什麼反應,看來自己八成不是吸血鬼,不過我測試的方式好像依然欠妥?
把大蒜用魔法點着後用力往後一丟,我繼續信步走着,不小心就拐進了一個很大的走廊通道里,寬大硬直的通道再進數十米,是一個沒有門和牆的,四四方方只有三面內壁的房間,房間裡有不少的書架和試驗檯,其他的就是辦公桌和牀,以及一大一小權當廁所和沖涼房的兩個木桶。
我眼一眯,笑了,這樣簡單又獨特的結構,正是謝爾頓先生獨有的“住房”。
我已經看見了謝爾頓正在臺上做實驗,我沒有擔心謝爾頓的安全,事實上如果運氣好,或者說運氣不好,我正趕上謝爾頓的“實驗小事故”,大家一起玩完都是有可能的。於是我事實上比一直被人跟蹤着還膽戰心驚地一步步挪“進”了謝爾頓的住房裡。
數十步後,我覺得自己已經算“進”了房門了,於是我敲了敲桌面,權當敲門。但謝爾頓沒理我。我又喊了兩聲,還不理我,我就納悶了。走近了看,發現謝爾頓在正不斷汲取蒸餾水,然後把各種珍稀的或者邊角料的東西丟進去任它反應,眼睛卻不斷四下張望,呆了一下之後就繼續汲水,繼續丟。
我在邊上看了一下丟進去的材料,卻沒有看出什麼聯繫,心底不由驚歎於他實驗的高度,也很好奇,於是趁他一次發呆的間隙,我湊上去禮貌地問道:“至高神保佑您,睿智的謝爾頓先生。我想請問一下,您在做什麼方面的實驗,是否有我可以略微幫忙之處?”謝爾頓目不轉睛地看着玻璃瓶裡咕嚕嚕冒泡的安利礦,嘴裡似乎下意識地回答道:“我在努力提升這屋的溫度,太涼了,我雞皮疙瘩得都要扎破我的禮服了。”
我瞪直了雙眼,看着他盛了一杯鹽酸,又掏了一塊昂貴的安利礦丟進去任他反應,終於確認他不是在戲弄我。於是我頓時一陣糟心的無語,卻沒好意思打斷他的糟蹋,轉身拿小鏟子添了些碳進壁爐,從爐角掏出火種,細細點燃了爐火,看了看一時東張西望一時緊盯玻璃瓶,不時撫弄一下手臂的謝爾頓,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