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政治,自己一直想把權和錢分開,可在很多時候爲了贏取更多人的支持,又不得不主動把權和錢往一起湊,活生生自己打自己的臉。
所以說搞政治的人就沒一個能用道德高低、人性好壞區分的,評價他們的唯一標準就是成功與否。贏了的怎麼說怎麼有理;輸了的怎麼辯怎麼是壞蛋。
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什麼是道?如何能得道?洪濤以爲道就是人心,想方設法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成爲大部分人的利益代言就是得道。
道不能變,但利益可以變,獲得利益的方法也能變。這兩種變化纔是自己這個皇帝需要帶給大明百姓以及官員們的新事物、新思路。
“……”剛剛被從手裡硬生生奪走了對呂宋特區的管轄權,現在又說要把錦州榷場的好處讓出來由大家分享,着實有點忽冷忽熱,讓在場的朝臣們有點搞不清狀況,誰也不敢當出頭鳥,生怕又被這位捉摸不定的皇帝給當了雞。
“咳咳……臣以爲事關朝廷大計,國家安危,全由商人經營頗有不妥。錦州榷場的規模比尋常巨大,所需貨物多半要走海路,又牽扯到了海運衙門,還需從長計議!”
見到誰都不打算髮言,會議要陷入冷場,吏部尚書袁應泰輕咳一聲,來了個拋磚引玉。雖然沒說出什麼具體建議,卻也替皇帝解了尷尬,不愧是保皇黨的領軍人物,關鍵時刻立場很堅定。
“……臣附議,袁尚書所言極是!”內閣首輔葉向高也不是不想爲皇帝解憂,只是在會前並沒接到司禮監的通報,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章程,無法亂說話。此時見到袁應泰都發言了,趕緊出來站腳助威。
“只是不由商賈前往,朝廷又將如何操辦?”
戶部尚書趙世卿都快80了,自知在朝中時日無多,本不想摻合這些事。但聽袁應泰說錦州榷場不由民間商人經營,也有點坐不住了。難不成要成立朝廷商隊?這就可能和戶部有牽連了,必須先問清楚。
“……”不光是他感興趣,在場的官員們馬上支棱起耳朵,把目光集中到了皇帝一邊。袁應泰是皇帝的心腹,葉向高則是皇帝的應聲蟲,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必然是皇帝有所授意。
“呃……朕以爲由總參謀部統一調配貨物出關比較穩妥,不過此事還需參謀軍機悉心操作,不知諸位可有此心吶?”即便被大臣們看透了小把戲,洪濤依舊還在演,表現得很不確定,好像真是突發奇想,又怕給大臣們添麻煩。
“陛下英明,高瞻遠矚,臣等定當遵照聖諭,披肝瀝膽爲君分憂、爲國盡瘁!”話音剛落,內閣大學士翁正春蹭的站起身,橫跨兩步躲開椅子,雙手高舉稽首到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其餘人等見狀趕緊有樣學樣,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這羣王八蛋真是太愛大明江山社稷了,看不得一絲一毫利益從眼前滑過去。自己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意向,他們就忙不迭的應允下來,口口聲聲爲君分憂、爲國盡瘁。
要是沒有錦州榷場肉眼可見的巨大利益,沒有他們各家在不少工廠裡入了股,哪兒來的這麼大幹勁兒。這哪兒是爲君分憂啊,分明就是與君搶銀子呢。
“如此甚好……諸卿就照此辦理吧,不日派遣使節去錦州與蒙古各部仔細商議,定下章程再拿給朕看!”看着大臣們賣力的表演,洪濤也很敬業,滿臉都是欣慰和滿足的微笑,好像對臣子們的大力支持非常滿意,隨後擡手輕揮,散會!趕緊散吧,再演下去就要吐了!
“萬歲爺,左光斗雖在任上政績斐然,然此人出自東林黨,許以如此重任,又孤懸海外,奴婢以爲還需嚴加看管!”
做爲總參軍機之一,王安也有資格參與御前會議。在剛剛的表演中他並沒發表見解,但跟着皇帝回到後殿,見左右無人,馬上道出了心中所想。
“嗯,你想的對,朕會安排人手去辦此事。朝鮮使節那邊有什麼表示嗎?”
同樣的話,從高攀龍嘴裡講出來是一個意思,從王安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個意思。洪濤先予以了肯定,然後話鋒一轉,問起了別的事情。
眼下這個大太監頭子已經不兼管東廠了,但頭上多了個總參軍機的頭銜,職務上與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平起平坐,到底是損失還是收穫,真不太好計算。
現在洪濤就是用實際行動來提醒他,以後把多注意力全專注在政務上,不要再去操心那些不太見的人的勾當,專心致志做個內相足矣。
“奴婢昨日陪同朱國祚在驛館見了朝鮮禮曹參判,言語間似對本國朝廷大員頗有微詞,責其不該首鼠兩端與女真人勾勾搭搭。”
王安見皇帝不打算再談南洋總督的人選問題,也就沒有再堅持,馬上切換到了司禮監掌印的身份,規規矩矩的彙報起了接見朝鮮使節的過程。
按說司禮監是沒這個權力也沒這份責任的,所有外國使節覲見都有禮部安排。但自打有了總參謀部,洪濤就有意無意的安排參謀們參加各種外交活動,美其名曰知己知彼,言下之意就是對禮部的工作不太滿意。
你們整天光知道道聽途說,對周圍各番邦國家知之甚少還不求甚解,那就別怪我越俎代庖,啓用自己的消息來源了。參謀和太監與會旁聽,就是手段之一。
放在以前,這種安排肯定會引來禮部甚至各部的堅決反對,但現在沒人敢頂撞了。在皇帝對朝堂的歷次清洗中,禮部都是重災區,已經有點人人自危了。
現任禮部侍郎楊廷筠又是李之藻、徐光啓的故交,想必是得到了某種暗示或者明示,始終也沒在這個問題上鼓譟過。
做爲當事人都不帶頭反對,別人好像也沒有充足的理由替人張目。由司禮監、總參謀部參與外交使節的會見,慢慢也就成了慣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