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末年,因爲明宗舅舅尹元衡專橫跋扈,引起整個士人集團的強烈不滿,於是對抗他的西人黨和依附他的東人黨聯合起來把這廝轟下了臺。隨後,爲了瓜分勝利果實,兩黨又開始理所當然地內訌起來。
東人黨和西人黨雖然同爲士人集團,都尊崇儒學,但在學術思想上又有衝突。這一點有點像伊斯蘭教,爲了教義解釋對立了上千年。
朝鮮出過兩位大儒學家李滉與李珥,他們對從中國傳來的程朱理學有不同解釋。李滉認爲理學核心在於“主理說”,李珥則認爲核心在於“主氣說”。東人黨支持“主理說”,西人黨支持“主氣說”。
後來東人黨分裂爲南人派和北人派,北人派又分裂爲大北派和小北派。簡單點說吧,支持光海君繼位的是大北派,而現在反對他的則是西人黨和東人黨裡的南人派。
“光靠這些士人成不了事,他們必須得找出一面旗幟,比如某位王子,或者王妃。”大概搞清楚了朝鮮內部的政治派系,洪濤很武斷的下了個結論。
他太瞭解這些儒家弟子了,用一句話概,當了婊子還得立牌坊。既想抓權力,又不想讓別人說是亂臣賊子,違背了儒家道義,是一羣很矛盾的僞君子、膽小鬼和可憐蟲。
當初的沈一貫、沈鯉、李廷機以及他們代表的浙黨、東林黨,都有機會也有能力強行廢掉自己,隨便誰來都能當皇帝。但是他們誰也不敢挑起這杆大旗,猶豫來猶豫去,還是要把福王推上臺,再試圖通過控制福王來掌控權力。
大明儒生士人們這樣,朝鮮的儒生士人們也不會玩出花兒來。他們信奉的是同一種哲學思想,而這種思想還非常排外,不允許有獨立思考能力,所以不會有任何差別。
“……”關於如何謀反的話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插嘴,更別提討論和辯論了。
“王安,去和朝鮮使節說,你有個侄子想做海運生意,最好能在漢城弄個鋪子。”一句話把全屋人都說成了啞巴,洪濤也覺得沒啥意思,那就別聊了,直接下命令吧。
“……萬歲爺,奴婢沒有兄弟,驛館和四夷館中都有朝鮮通譯,他們想必已經把這些都打聽清楚了,該是瞞不過去吧?”王安咧了咧嘴,沒馬上遵命,主要是怕把事情做砸了。到時候皇帝可不會說疏忽了,錯誤全是自己的。
“廢話,朕還不知道你沒兄弟?就這麼說,一個字不許改,剩下的全交給三十八去做,他暫時就是你侄子!”有時候洪濤很想問問王安,腦容量這麼小,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不會光憑着膽大命硬吧!
“小侄王圭,見過叔父!”朱三十八顯然是聽懂了,咧嘴一笑,規規矩矩的衝王安施了一禮,順口把姓都改了。
“奴婢遵命……”看着突然變成了侄子的金圭,又看了看皇帝,王安才醒悟過來,連忙領命。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這些年越來越遲鈍,不光跟不上皇帝的想法了,有時候甚至不如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萬歲爺,三十六求見!”王安和金圭前腳剛走,後腳就有蹴鞠隊員進來交與王承恩一面腰牌。
“呦,他倒是會挑時候。大家先別走呢,聽聽朕的千里眼又要說什麼。”一聽王大頭的名號,洪濤立馬叫住正要散會的衆參謀。
這傢伙又在馬尼拉立了功,已經被總參謀部晉升爲試百戶,授忠顯校尉,是統計司裡第一位從無品階做到從六品的,能力凸顯。而且爲人低調,每次見面總有驚喜,屬於沒有大事不登門的類型。
“學生朱三十六見過萬歲爺!”王大頭換上了嶄新的制服,但胸前的勳章依舊還是雲騎尉,應該是沒來得及去總參謀部報道,回來之後就一頭鑽進了皇宮。
“伱這些日子沒少在甲板上勾當,難不成是和朕一樣迷上了釣魚?”但洪濤關注的並不是衣服和勳章,而是膚色。不光黑還發亮,很像一名海軍水手。
“回稟萬歲爺,學生在一艘葡萄牙商船上當了三個月的舵手……始末俱在此,請萬歲爺御覽!”王大頭瞪了一眼在牆邊坐着偷笑的參謀們,簡單的說了說曬黑的原因,並不做過多解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了王承恩。
“……寫的很好!言之有物、條理清晰、數據明確,你們拿去看一看,做情報工作就得這樣,腦筋要靈活,眼光要長遠。”
本子上應該沒寫太多內容,皇帝翻了七八頁就看完了,不過讀的很仔細。而後就狠狠的表揚了王大頭,把本子交給王承恩,示意參謀們傳看。
“大頭啊,你可能還不知道已經升任試百戶和忠顯校尉了吧?那是對你在馬尼拉立功的表彰。這次的功勞同樣應該獎勵,現在朕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升任統計司副司長,回到總參謀部主管全面工作;第二,升授忠武校尉,職務不動,繼續統領你的小隊,專職南洋的工作。”
好像覺得光口頭表揚還不足以表彰王大頭的功勞,皇帝打算來點實際的,但不是簡單的升職授勳,而是給出了兩個選擇。
“……學生選第二個!”
王大頭聞得升職授勳的消息自然很高興,試百戶和忠顯校尉雖然品階不算高,可是在統計司裡卻是頭一份,有道是寧爲雞頭不當鳳尾。
但在聽完了皇帝給出的兩個選擇之後,笑臉立馬沒了,皺着眉足足想了一盞茶時間才做出了決定。
“……”這個選擇讓在場的大部分參謀都有些意外,互相看了看,眼神裡全是疑問。
“說說看,爲什麼要選第二種?”皇帝倒是沒意外,卻也不太淡定,身體向前傾了傾繼續追問。
“學生若是選擇做副司長,恐怕就無法再去第一線執行任務了。萬歲爺說過,沒有一個是人廢物,只有放錯了地方,找到了喜歡的事情,不管多小也能成功。
學生自問沒有千里之外運籌帷幄的本事,卻很喜歡四處跑,看不同的市鎮、接觸不同的人,在不知不覺間打探消息。
此去巴達維亞見到了不少紅毛番船員,還與他們喝酒閒聊,知道了不少歐羅巴各國的風土,再與書本中所看內容一一對照,收穫頗多,故有所請。”
王大頭的回答很簡單,又很有人生感悟。他的選擇並沒考慮太多得失,只是以自己的喜好爲準。可不簡單的是,世間那麼多人,能如此簡單選擇的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