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喻顏指着冷淪明的傷口直嚷, “糟了,變黑血了,他指甲上有劇毒!”
果然可見開裂的傷口繼而涌現出發黑的血, 不久, 整隻手都漸漸變暗變黑, 甚至看不出他左手原先的溫和滋潤。
冷淪明沉着地看了一眼, 右手迅速並起兩個拇指, 在左臂順着經脈的穴道陽池、外關、天井上下豎起手指一通點,繼而覆掌傳輸源源內力,如此不多時, 他左手的各個指尖上竟然滴出不少黑色的水,伴着絲絲縷縷的白煙。
他額上冒出細汗, 臉色有些泛白但看到她一臉急切的樣子, 不由好笑地包住她指着傷口的手, 說話的聲音聽着較之往常更輕柔:“呵,一點小毒, 死不了人……”
喻顏微怒:“也差不多半條命了吧。”她不是僅僅爲了鬥嘴的,只因冷淪明此時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會樂觀。
冥姬厲喝着打斷她:“你懂什麼,公子不會有事的!”
喻顏撇撇嘴,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是麼。”
冥姬道:“你還說,如果不是你貿貿然出手, 公子怎會受傷?”
“啊——”
秦於易略顯不平道:“這位姑娘, 你擔心你家公子是不錯, 但也不能武斷是非, 怎麼可以顛倒事實呢?顏顏是出於好心, 是爲了救他!”
“哼,廢話少說, 以公子的武功,一個湯殤能奈何得了他麼?如果不是爲了救她,公子就不會中毒了……”
冷淪明道:“罷了,你們不要吵了。”他的聲音似乎更輕了,但仍有不容抗議的威勢,一出聲就制止了他們的爭吵。他試着走,更確切的說是挪動,但只是一小步,他便開始微微喘氣,臉色發青。他呆滯了一會復又緩緩直起身子,閉上雙目,似乎在想些什麼並沉浸其中。
喻顏看他走得不穩便去扶他。
冷淪明霍然睜開灼灼有神的雙目,不動聲色地避開喻顏伸出來的手:“我沒事。”
喻顏的動作一滯,擡眼,卻從冷淪明眼中看見一抹生疏之意,她無暇顧及,又道:“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好,況且你處理得雖然及時,但餘毒仍未清,不然我幫你把毒逼出來吧。”
冷淪明微微搖頭,再轉過身來卻已收起慣有的笑容,嚴肅得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懾:“有勞喻小姐了,可是這裡不需要你……去把湯殤處理一下,有冥姬爲我護着即可。”
喻顏一怔,木然呆立半晌。
“可是這裡不需要你……”
“有冥姬爲我護着即可。”
……
冷淪明他們已經離去,院落裡安靜得甚至可以聽到冷淪明房門輕釦上的“卡擦”聲,但她腦中裡此刻只充斥着冷淪明方纔說的這些話,經久不衰地迴盪在腦海中,磕磕碰碰,卻依然沒有停止鳴響。
忽然冒進秦於易關切的聲音來:“怎麼了?”
“沒,沒什麼。”喻顏回神道,“幫我把這個人擡走……”
不就是拒絕她的幫助麼,有什麼好難受的!
喻顏心中頗不平。
是的,她比冥姬更晚入教,她與教內衆人都不親近,所以即使被婉言拒絕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爲什麼心裡總覺得憋了一口悶氣,尤其看見冥姬轉身跟着離去時眉開眼笑的神情;爲什麼感受到冥姬走得更輕快的腳步,內心卻升起一絲酸酸的異樣感覺?
回身看着躺在地上已沒有知覺的湯殤。喻顏忽然心生羨慕起來,倘若她方纔沒有多此一舉,亦或者昏迷不醒的人是她那該有多好……
秦於易輕咳一聲打破沉默:“他說的處理……是怎麼個處理法?”
喻顏聳聳肩:“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擡首望天,“你說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我們……把湯殤放到……祈湖邊上。”
“祈湖?”秦於易怪異地叫出聲,“你是生怕人不知道麼?祈湖周邊可到處都是人啊……”
“對!”喻顏撒氣似的,撇撇嘴,“就要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被我們屈祖教給打得去了半條命!”
這時,喻顏忽然又了一個想法,她想,最好所有人都來找屈祖教的麻煩,想讓冷淪明得不到一刻空閒。
“顏顏……”秦於易似猜到她所想,輕嘆道。
“好吧,我是說祈湖東面那條支流的上游。那裡比較荒涼、人也少,讓他順流而下自生自滅更好。”
“恩,這法子委實不錯。”
他兩人說着將湯殤從院落裡一直拖着擡着弄到祈湖支流的上游。湯殤雖然個頭不大,但體重卻不輕。
喻顏喘着粗氣道:“總算……總算到了,真遠。”
“恩。”秦於易小心翼翼地放下湯殤,“你不是說要把他投到湖裡麼?”
“是,但現在覺得那樣做的話他必死無疑。”喻顏哆嗦道,“深秋了,天氣涼了很多。就那樣扔他進湖裡肯定會被凍死的。他和我無怨無仇,我不想亂害人。”
秦於易也坐下來,看着她精緻的側臉,有一刻的神遊。末了,打趣道:“你道理一套一套的,還真多。”
“是了。”
秦於易隱約看見喻顏額上有細微的汗珠,皺了皺眉,從懷中取出一方淡藍的帕子,正要替她擦拭,誰知,喻顏偏頭躲開。
她求饒道:“我自己來。”
“我雖然笨手笨腳的幫不上別人什麼忙,但我自己還是不嫌棄的,當然也不敢奢望別人幫我……”
秦於易眉間一緊:“你……你還在爲這件事難過?”
“沒有!”這一次回答得倒挺快。
秦於易把方帕扯回來,輕輕擦拭她的前額,悠然嘆道:“你那麼聰明怎麼就不好好想想他之所以這麼說、這麼做是爲什麼嗎?”
喻顏垂首,沒好氣道:“爲什麼?不就是嫌棄我沒用,武功不如他嘛!”
“顏顏你錯了。”秦於易淡笑着點悟她,“冷淪明是爲了不想你看見他的傷口那般嚴重而自責……”
喻顏猛然擡頭,臉上寫着恍然大悟,但隨即又垂下腦袋:“看來我確實害了他,如今他身中劇毒,屈祖教豈不是面臨着內憂外患……這可如何是好?”
“我有解藥。”一聲尖聲尖氣的回答亦不像是回答。
喻顏豁地看去,只見秦於易惘然地搖頭表示那不是他說的。喻顏只得看向場中另一有可能說話的人。
湯殤嘴角劃上一抹邪魅的笑,他慵懶地單手支起上身,一雙如狼眸的眼睛發着異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