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終究沒讓季舒堯跟着去永平伯府, 季舒堯沒有辦法,從一個小繡盒裡給了素雲一個哨子,若遇見危險, 吹響哨子就行。
其實素雲明白, 師叔能讓她去的地方, 一定不會有危險, 但她也不能把這個理由給提心吊膽的季舒堯說, 且她分明知道是什麼緣由讓他害怕,她還得故作什麼都不知曉,“相爺, 我只是去我姐姐、姐夫家,又不是去修羅場, 瞧把你嚇的。”說完, 素雲帶着貼身服侍的半芹去往永平伯府的角門, 那裡早有楊素蘭的人接應,在其他客人未察覺的情況下, 偷偷到了楊素蘭安置的廂房。
楊素蘭今日穿着松花色鑲紋邊盤錦褙子,下身穿雙蝶印花羅褶襉裙,因平時保養得當,看上去就像二十出頭的少婦。姊妹倆因爲要說些體己話,楊素蘭讓下人們都避開了, 她親自給素雲斟茶。
長姐楊素蘭越這樣不知避諱嫌疑的做事, 素雲就越發深信長姐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否則她親自邀約, 又單獨相處, 還差旁人離開,喝得還是她一手泡的茶, 素雲若真出了什麼事,楊素蘭第一個就脫不了干係。
“素雲,其實我心裡憋得很,可是大家都認爲我過得不錯,這苦水又沒辦法給旁人說,在我知道你也要重新進入學府時,我就明白你與我一樣。”楊素蘭微蹙眉間,萋萋然道。
素雲抱着茶杯沒說話,她知道她與長姐重新入學府的緣由不一樣。
看看,被季舒堯猜對了吧,長姐果然現在成了怨婦呢。原安國公府的嫡長女,現爲永平伯府的兒媳楊素蘭開始訴說她這幾年的不如意……
楊素蘭在沒出嫁前和永平伯家的次子李煒就認識,兩人還接觸過一段時間,也是真心喜歡,一切都在禮數之內,從未有逾矩之爲。
從門第來講,李煒一直認爲自己配不上安國公家的嫡長女,且他也非常清楚自身也比不過衆多向楊素蘭提親的人。好在安國公夫婦疼寵女兒,只讓女兒挑選自己中意的,兩人最終結親。
成親之後,李煒對楊素蘭百般疼愛,萬般呵護,兩人婚後生活當真和和美美,蜜裡調油,不久就生了一個兒子,且在楊素蘭懷孕期間,李煒照顧妻子的感受不但沒納妾,還把以前的通房打發走了。
李煒總認爲楊素蘭是下嫁於他,妻子身爲安國公府的嫡女卻嫁給他沒個什麼前途的,恐日後委屈了妻子,於是在孩子只有一歲半的時候從軍去了邊關。邊關雖不太平,卻能給他這種想通過建立軍功的人很多機會。果然在李煒的努力下,一路從校尉升至正五品將軍。李煒在邊關的時候,一年最多回來兩三次,每次夫妻重逢,又勝新婚,難分難捨。
可這樣又兩地分居了兩年,楊素蘭覺察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丈夫不再像以往那樣熱情,他變得少言寡語,不太同楊素蘭講話。
在楊素蘭的追問之下,李煒不得不告訴她,原來她在邊關結識了一個女校尉,兩人共同作戰,日久生情,女校尉曾救過李煒一次,李煒替女校尉擋過一刀。
兩人長期相處在一處,妻子又不在身側,是否有了首尾,楊素蘭並未多問,只是給丈夫說,你喜歡她,身份若合適,就把她接到府裡做妾。
可那女校尉接受不了這種愛情,更不願屈居李煒妻子之下,她甘願離開,李煒便茶不思飯不想,越來越遠着楊素蘭了。
“素雲,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當初給我說的那句話。放棄繼續去學府,我以爲是爲愛爲家做出的犧牲,理應該得到回報,其實是我爲他放棄了自己,到最後,也會變成他放棄我的理由。”楊素蘭悠悠道。“我操持家事,管理內宅,相夫教子,是他得力的賢內助,但他卻認爲,我是困於內宅而無法和他在思想上契合的婦人。你都不知道素雲,我現在但凡給你姐夫說點家裡面的事,他都不耐煩。所以我想還是好好去學府讀書,然後在外面可以做事,雖然不能和你姐夫談天闊地,但總歸我不會張口閉口就是內宅的事了。”
素雲在聽了長姐的一番話後,她想告訴她,其實你是在步我以前的後塵,當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做什麼努力都是徒勞。
“素雲你說說,你重新回學府,是不是和我想法一樣?據說季相以前喜歡的一個姑娘是太子太師的侄女,從小像男子一樣教養,學問很不賴的,好像是因爲身份做妾太委屈,纔沒成。”
素雲真覺得她家長姐不止是怨婦,還是又八卦又沒什麼覺悟的怨婦。她沒好意思戳破她不想與長姐爲盟友,只得點頭,“你說的那是代真,嗯,大約就是身份的事兩人沒成,就算掰了吧。”她更沒好意思告訴她,季舒堯是早都遠了代真的,還有,她給他說內宅的事,他從來都沒煩過。
見長姐神色忡忡,又要張口向倒豆子那樣說着自己的不幸,素雲趕忙道:“對了長姐,府上有喜事是否請了雲楓觀的道長。”大興朝以道教爲國教,紅白喜事,滿月生辰都愛請道士們前來唱誦。師叔應該會混到裡面的吧,他可不能已親王身份參加一個不相干的將軍的接風宴。
“道士倒沒有,是請了戲班子,”經素雲這麼已提醒,楊素蘭好像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素雲,我知道你不愛聽戲,這次戲文可不一樣,這是新近在京師時興的,特別有意思,姐帶你去旁側看,不會有人主意。”楊素蘭帶着素雲一路穿梭在府內,到底是自己家的府邸,也未撞見多少人。
因爲永平伯愛聽戲,在自己府邸裡專門建造了一個戲園,每逢聽戲時,就讓戲班子在戲園排練唱戲。
沒一會兒,姊妹倆就到了搭戲臺的地方,今日永平伯宴請的友人親戚不少,看臺上坐滿了賓朋貴客,楊素蘭帶着素雲從戲園的小側門進來,因爲貴客們肯定在二樓看戲,她們就去往一樓。
素雲向來不愛看戲,但畢竟是長姐極力推薦,少不得她得忍着看完一齣兒,她還擔心師叔找不到她。
“鏗鏗鏘鏘”,鑼鑔敲響,一個戴了面具的年輕道士手握一把桃木劍,從佈景後面走了出來,裝扮和服飾不像傳統戲劇裡的任何一個角色。
素雲湊到長姐耳邊,輕聲問道:“這要演什麼?”
“捉鬼的。”
“那鬼呢?”素雲又問。
“馬上就出來了。”
素雲點了點頭,仔細留意那道士的身形和比劃的一招一式。嗯,她得好生看看,那隻鬼什麼時候出來。
整場戲沒有唱詞,因爲戴着面具,連表情都看不到,只能靠動作比劃和鑼鑔的節奏來表達故事。
臺上的道士正寫畫符,用桃木劍比劃的時候,忽然身後冒出來一個白影,白色的水袖擦在了他的肩膀,道士驚覺,回頭轉身時,白影忽然不見了。
戲臺上立時發出一片輕呼聲,都驚異於臺上那個白影子怎麼就忽然不見了。
道士幾次作法,都被那個忽然冒出來又繼而不見的影子搗亂,最後他不得不回去請師父。
那個白影子從戲臺子上緩緩升起來,這時看臺上的看官們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原來白影子的出現和消失全屏戲臺上的一個可以升起降落的機關。
那白影子是一隻無臉鬼。
臺下的素雲瞧着那頎長的身段,瞭然的笑了笑,這看官們若知道他們大飽眼福了一場由衡王演的鬼戲,不知作何感想呢。
無臉鬼朝戲臺上一側手一揮,一個女童被一個小鬼模樣的人送到無臉鬼懷裡,臺上突然從天而至一個巨大的白色帷幕,遮住了無臉鬼,帷幕上顯現出無臉鬼抓着女童的身影,然後在一片尖叫聲中,無臉鬼把女童吞進肚子裡。無臉鬼的肚子豁然大如鬥,隨着嗤地一聲,肚子又恢復了原樣。
帷幕升了起來,無臉鬼擦了擦他那張皮上的血漬。
接着又一擡手,這次無臉鬼指的是臺下的一個地方,那裡正有個婆子帶着孫子來看戲,小鬼就從婆子手裡搶過了小男孩,遞給了無臉鬼,帷幕下面映照出無臉鬼已吞食了小男孩的影子。
等那婆子反應過來準備尖叫的時候,小鬼已抱出了她的孫子,各位看官不僅鬆了一口氣,有的還笑了起來。
無臉鬼再擡手,忽然就指向了素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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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未及反應,素雲被麻袋罩住,接着就被扛在了戲臺上,白色的帷幕再次放下來,遮擋住他們的身影。
有個老道士這時候上場,無臉鬼扛着麻袋不見了,白色的帷幕升起,戲臺上只有老道士一人。
“鏗鏗鏘鏘……”鑼鑔再次響起。
素雲也不知道被扛到哪了,等從麻布袋子裡探出頭的時候,她一點都不吃驚那個身材筆挺的無臉鬼揭下一張麪皮,就成爲了她的師叔。
“丫頭,趕緊走,出了這密道,一會兒你師弟就來和我們匯合。”
簡玉珩一邊說着,一邊幫素雲從麻袋裡出來,兩人拉扯之間也不知道誰的手勾開了素雲的衣帶,素雲的外裳被解開,露出裡面的抹胸,她趕忙撥開師叔的手,拿手去捂胸口。
簡玉珩皺起眉頭:“有什麼可捂的,你穿的再少我都見過,動作快點,一會兒又輪到我出場了。”
素雲瞪着簡玉珩,繫着自己的腰帶,沒好氣地道:“叔,我現在都大了。”還能那樣說我嗎?
簡玉珩拿眼睛掃了一圈兒素雲的胸脯,笑着道:“嗯,是大了。”頓了頓,又道,“以前就跟倆核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