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煥顏的出現完全出乎洛浮生的意料,更不知這一句相救從何而來,只能沉默着先把人扶起來,然後看向秦關月。
閒人是秦關月的人,秦關月又讓她別隨便說話,既然如此那她就不說,讓秦關月一個人來演好了。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秦關月往洛浮生身前一擋:“石公子,我帶閒人來就是爲了搭救兩位將軍的事情,先不要急。”
有求於人的石煥顏只能耐心等待。
洛浮生也不知道秦關月到底葫蘆裡再賣什麼藥,既然是爲了兩位將軍而來就直接說正事,這個不急哪個急?
“各位都知道,石敬之、石敬瑭兩位將軍因涉嫌參與荊州謀反案已被押至平渡,根據暗字部的消息,兩位將軍很可能會在半個月後處斬。”
秦關月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愕然了,尤其是洛浮生。
在地面上時,秦關月還曾與她說他們現在要等,等皇帝再召樑清入宮,由樑清在旁推力來救兩位將軍,現在又變成了半個月後石家兩位將軍將會被處斬,到底哪個是真?
“黑月公子此言當真?”
“宮中傳來的消息,雖不能萬分肯定,但兩位將軍確實已不安全。”曾在法華寺扮作沙彌救過秦關月與洛浮生的暗字部負責人言道,“上面那位,已動殺機。”
“若是聖上當真要斬……”白髮老者捋捋鬍鬚,看向石煥顏,“不知石公子要做何打算?”
“石家無愧於天地,更無愧於大梁江山。”石煥顏聲音發冷,“石家子孫絕不會擔這莫須有的罪名。”
簡而言之,若真要斬,石家可能會讓這個罪名變成真的。
儘管石家手握聖祖之令,可以剿逆黨的名義攻入平渡城,但此時的大梁已是內憂外患,石家若真起兵,大梁纔是真的要陷入水深火熱之地。
“石公子稍安勿躁,黑月公子既然將你我聚在此地,定然是已有主意。”有人安慰石煥顏。
衆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秦關月身上。
“諸位都知道,太叔樑清雖然昏庸無能,卻極受當今聖上的信任。閒人在太叔府潛伏多年,也深受樑清信任,曾多次幫樑清處理過一些不能見人之事。而在近日,閒人親手處理了一批字畫。”秦關月道,“他在這些字畫中,發現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山水畫,此畫經水之後,背面寫了四個字。”
“什麼字?”
“荊州可反。”
衆人皆是一愣:“荊州謀反之事,是樑清在策劃?”
“不,此畫乃是一位宮妃賞賜給禁軍統領韓瑱的。”
秦關月此話如同在一片平靜的水域砸下塊石頭,瞬間引起軒然大波。
“黑月公子,有些話可不能亂講。”
韓瑱是韓家家主的大公子,很有可能就是韓家未來家主。
大梁五大家族,不管誰落誰起,都是堅撐大梁到今日的基石。如今這個特殊的時刻,不論哪一家,若是起了反心,都將會給大梁帶來顛覆性的災難。
“各位,我秦關月行事向來謹慎,絕不會冤枉任何一位好人。”
“這……”
衆人不信石家會反,也不願意相信要反的會是韓家,就聽秦關月繼續道:“衆位可知,賞畫給韓瑱的是哪位宮妃?”
“哪位?”
“貴妃娘娘,晚晴。”
“已懷有龍胎的晚晴娘娘?”
這一下,衆人更是驚詫。
洛浮生未曾接觸過宮中事務,都覺出秦關月話中有話,更何況這些時刻關注着朝中動向的人。
只不過洛浮生此時更好奇另外一件事,千波宮素稱不管江湖事,也不插手朝廷,現在看來分明對朝中事態瞭若指掌,根本不像是一個隱世在外的江湖組織。
“既然是晚貴妃賞給韓統領的,怎麼會落在樑清手上?”
“樑清向來喜歡奪人所好,莫說是貴妃賞的,就是皇上賞給官員大臣的,他也曾多次搶奪,鬧到大殿上幾次皆是不了了之。”
洛浮生朝着說話的人望去,只見那人負手而立,身姿挺拔,頗有幾分爲官者的架勢。
千波宮的人竟然還有在朝廷上從政的?洛浮生越發覺得千波宮不簡單。
“此畫既然另有深意,韓瑱怎麼可能會輕而易舉讓樑清奪走?”
“各位有所不知,此畫乃是韓瑱獻給樑清的。”秦關月又道。
“這……韓瑱將晚貴妃的畫再獻給樑清?這還是樑清要反啊!”
“韓瑱之所以將此畫獻給樑清,是因爲樑清收藏的一組十二仕女圖,只缺這一幅。”秦關月解釋道,“韓瑱在禁軍統領一職上已待了十年,此十年無升亦無降,主要原因在於無功也無過。”
“今年不是有個救台州之功?”接話人一開口,衆人皆笑,顯然認爲此“救”深意頗大。
石煥顏冷笑一聲。
“沒錯。”秦關月也笑了,“這個救台州的功勞,就是樑清給他的。”
“此話怎講?”
“台州之所以能救,在於韓瑱及時送到了一個特殊武器,名爲弩機。”秦關月道,“而這弩機,便是樑清私下找到的韓瑱,借韓瑱之手送上去的。”
洛浮生一愣,弩機是樑清送上去的?那樑清與千波宮——就聽秦關月繼續說:“弩機乃是宮主多年研究的成果,本是直接送到石家兩位將軍手上用以抵禦外敵,宮主卻轉借了樑清的手送到了聖上面前,各位可知這其中深意?”
衆人不語,洛浮生則有些着急,這秦關月總是說話大喘氣,就不能一次性說完麼?
秦關月轉向石煥顏:“石小公子,我且問你,石敬之將軍之所以能在臺州抵禦燕軍那麼久,最大的功臣是誰?”
石煥顏立即答:“海河方向派出的百位勇者,若不是他們以命拖住燕軍後需部隊,台州斷沒有可能等到韓瑱的救援兵馬。”
洛浮生想到了葫蘆澗的慘烈,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石小公子可知,那百位勇者之所以能拖住燕軍,原因在於千波宮在葫蘆澗提前設下了救助資源。”
這一下不止石煥顏愣住,洛浮生都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秦關月竟然會這樣直白的說出千波宮在葫蘆澗提前安排的那些事。
“千波宮在葫蘆澗提前安置了糧草弩箭,以及一架韓瑱帶去救了台州的弩機。”秦關月道,“我想石公子一定見識到弩機的威力。”
“是,此物射程不僅是普通弩箭百倍,準確度也高達五成以上,是攻城防守的絕佳利器。”
“那石公子一定也知道,此物若是組裝完成後再運輸十分不便,需先行拆卸運至目的地,再進行組裝。”
“這個也沒錯,此物組裝方法甚爲複雜,若是無手法嫺熟之人,恐怕就是放在哪兒都無人知該怎麼用——”石煥顏說着一怔,“黑月公子的意思是,當初海河派出的百位勇者之中,有千波宮的人?”
洛浮生的心開始狂跳,她莫名想起了在葫蘆澗看到的第二個飛魄。
“是的。”
儘管帶着面具,洛浮生還是覺得秦關月說這話時似乎看了她一眼。
“石公子可想過,若是弩機在運往台州之前就已經出現在了葫蘆澗,且被海河的百人勇者所用,聖上會怎麼想?”
“我不明白黑月公子的意思……”石煥顏聲音有些發乾。
“若是石將軍早一日得到弩機,台州之圍必定早就已經解了。可是在葫蘆澗阻攔了燕軍後需部隊的弩機,卻沒有用於台州的防守,乃至台州、海河再將不保。這個消息若是傳到聖上耳中,石公子認爲,石家還能從謀反案中全身而退嗎?”
秦關月話音一落,不僅是石煥顏,洛浮生的脊背都是一涼。
是了,按照秦關月的說法,即使台州、海河最後保住,再爆發出石家涉嫌謀反,哪怕謀反罪名最後能夠洗清,也會被治一個無爲之罪。明明有辦法可以救台州、海河於水火,卻故意拖延不用,造成兵力物力財力各方面損失嚴重,石家的罪過可大了。
“黑月公子,你方纔說這弩機乃是千波宮安排在葫蘆澗,只要我等在上報戰果之時不提葫蘆澗弩機一事,此事不就輕易揭過?”
“若是葫蘆澗弩機一事,不止千波宮與石家知道呢?”秦關月反問。
“難不成,已經犧牲的百位勇者中有奸細?”石煥顏說這話時,有些咬牙切齒,顯然不想接受“奸細”這個說法。
洛浮生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雖然當時在葫蘆澗打的慘烈,最後還是餘了二十人左右離開,怎麼到了石煥顏這裡,變成了全部犧牲?
“那百人中沒有,燕軍中有。”
石煥顏身子一僵:“黑月公子,此話斷不可亂講!”
“石公子,你就沒有想過,燕國國土多山岩峭壁,百姓更是不如我大梁富庶,如此一個國力、軍力皆不如我大梁的小國,竟能一次次派兵佔我國土,擾我百姓,其根本原因在於燕國在我大梁深處安有眼線嗎?”
密室中靜謐一片,連洛浮生都被秦關月的質問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