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生擡眼,烏黑的眸子裡透着徹骨的寒意:“那麼,你跟了我這麼久,是不是也該給出個理由了?”
面對洛浮生的質問,飛魄勾脣一笑,坐回飯桌前:“先吃飯,吃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端起碗開始扒飯。
洛浮生擰着眉,還想說些什麼,小二端着點心來敲門。
“快點吃,都要涼了。”飛魄起身去開門。
暫且看看他要帶她去哪裡吧,洛浮生心想。從早晨到現在一直沒吃什麼東西,她確實也餓了。
當飛魄將點心端上桌時,洛浮生微愣了一下。
點心有兩道,一道是尋常見的醬味肉卷,另一道則是炸成金橙色的黃金角,表皮上撒着一層焦烤紫菜粉。洛浮生夾起一個黃金角,若有所思的看了飛魄一眼,對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好吃嗎?”飛魄同樣夾起一個黃金角,咔嚓咔嚓下了肚。
“還好吧。”洛浮生回答,嚥下黃金角後拿起醬味肉卷,一口咬下滿嘴醬香,讚歎道,“果然還是肉才適合我啊。”
“那就多吃點。”飛魄將醬味肉卷往洛浮生跟前推了推,自己則咔嚓咔嚓地吃起來黃金角。
“好吃嗎?”這次問出口的洛浮生。
“好吃啊。”飛魄擦擦嘴角的粉屑,向洛浮生介紹道,“這道黃金角據說是風華樓的最新研究的特色點心,尋常黃金角都是包沙帶餡蘸白糖吃的,風華樓的大廚別出心裁,空炸麪皮,配上本地特製的焦烤紫菜粉,別有一番風味。”飛魄笑看着洛浮生,“怎麼,你不喜歡?”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洛浮生回答,她看着那一盤擺得整整齊齊的黃金角,撇了撇嘴巴,“你吃完沒?要不要喊小二給你打包?”
“好主意!”飛魄端着盤子去找小二了。
洛浮生無奈,這個採花賊從滕州跟她一路到徐州,表面上看着吊兒郎當,實際上肚子裡不知道裝了多少壞水。
飛魄同小二討了個紙包,將黃金角裝滿,捧着就出了酒樓。洛浮生同掌櫃結賬,從錢袋子裡摸出銀子還沒來得及心疼,就見小二放了錠銀子在櫃檯上:“掌櫃的,這是剛纔天字間一號房的錢。”
天字間一號房,不就是剛纔她和飛魄所在的房間?
掌櫃一合算盤,對洛浮生笑道:“公子,您的朋友已經結了。”
不是說好她付飯錢嗎?若擱平時,洛浮生定然是巴不得少花銀子頓頓有人管飯吃,只是這次……洛浮生轉首望向站在酒樓外捧着黃金角吃得正香的飛魄,從錢袋子摸出銀兩放到櫃檯上:“這個纔是飯錢。”將飛魄那錠銀子拿回,“謝了掌櫃。”
留下酒樓掌櫃一臉莫名其妙,這小公子剛纔還一臉肉疼的模樣,怎的有人搶着付還不願意了?
洛浮生走出酒樓,將那錠銀子往飛魄懷裡一丟:“帶路。”
飛魄接過銀子,也不惱,衝着洛浮生一笑:“走吧。”
飛魄開始帶着洛浮生在徐州府大大小小的街巷上繞彎,一會兒蹭到首飾攤上摸個簪子問洛浮生喜不喜歡,一會兒買點零嘴往早已見底的黃金角紙袋裡塞,一會兒又被不知道在賣什麼玩意的小攤吸引。洛浮生耐心的跟着,也不惱,她就是想看看這個採花賊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兩人兜兜轉轉,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東城。
相比於西城的熱鬧繁華高樓林立,東城要顯得冷清許多,沿街多是些雜貨散貨鋪,百姓們的穿着打扮更加簡樸。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謝風行正在派人調查你?”飛魄突然貼近洛浮生,輕聲問。
洛浮生嘴裡還塞着飛魄剛纔買的小籠包,那個裝黃金角的紙袋不知道什麼跑到了她的懷裡。
“說過了……”洛浮生嚥下包子,擦擦嘴巴,“是不是有人跟蹤?”
飛魄點點頭。
“那你打算怎麼辦?”洛浮生決定今天下午的事情全權交給飛魄決定。
“當然是——”飛魄拉了個長腔,忽然一扯洛浮生的胳膊,將人拉進旁邊的一個巷子。
洛浮生冷不防被拽,懷裡的紙包直接掉落在地上,她來不及做出反應,身子被打橫抱起,耳邊風聲開始呼嘯。
繞了這麼半天的路,結果還是用輕功躲,洛浮生在飛魄懷中翻着白眼。
飛魄沒有帶洛浮生走太遠,在空中幾個跳躍落至一個四方院裡。
“就是這裡?”洛浮生從飛魄懷中跳下來,搭眼瞧着眼前再尋常不過的房子。
“對,就是這裡。”飛魄手一背,開口喊道,“出來吧!”
一名蒙面黑衣人出現在兩人面前,瞧見飛魄就想要行禮,被飛魄眼一橫,彎到一半的腰愣是停在了半空。
“怎麼,腰又疼了?”飛魄繞到黑衣人身旁。
“哎疼疼疼……”黑衣人配合的扶住腰,一陣哀嚎。
洛浮生瞧着黑衣人拙劣的演技,冷笑:“這是你的人吧?”
“什麼叫我的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飛魄搭上黑衣人的肩頭,“小風呢?”
“在屋裡。”黑衣人朝着東屋一指。
“小風在這裡?”洛浮生眼前一亮。
“對啊,你不是讓我將小風藏起來麼?”
飛魄朝着黑衣人使了個眼色,黑衣人會意,後腳一撤消失在洛浮生跟前。
好輕功!洛浮生在心底暗歎。
“這都是以前在江湖上無惡不作的,藏身徐州多年。”飛魄領着洛浮生往東屋走,一邊走一邊告狀,“爲了讓他們幫忙,我可是威逼利誘什麼辦法都用了,就差跪下磕頭叫爺爺。”
“……”
隱在房頂暗處監視四周情況的暗影甲嘴角抽搐,主子不讓他們跪下磕頭叫爺爺就謝天謝地了。
“他們現身幫忙就不怕暴露身份?”洛浮生好奇地問。
“怕啊,這不蒙着面呢。”飛魄敲了敲東屋房門。
“眼睛。”在門被打開之前,洛浮生突然道。
“什麼?”飛魄不解地看着洛浮生。
開門的也是個黑衣人,朝着飛魄拱拱手:“來了。”
“嗯,來了。”飛魄隨口應着,他帶洛浮生走進房間,“你剛纔說什麼?”
“沒什麼。”洛浮生已經看到了躺在牀榻上的小風,眉心一皺快步走過去。
“放心,他只是累了,在休息。”黑衣人二號道。
洛浮生先是給小風把了把脈,確認身體無恙後還是不放心,坐在牀側輕喚道:“小風,小風?”
睡得正甜的小風被喚醒,眼睛都沒睜揮手翻身,嘟囔道:“別煩我,讓我睡會兒,就一會兒……”
“這是怎麼了,累成這樣?”飛魄問。
“帶過來之後又吵又鬧的要回流民營。”不敢打不敢罵更不敢喂藥,黑衣人二號默默腹誹,無奈地開口,“沒辦法,我們就陪他一起鬧。”
“怎麼鬧?”飛魄好奇,洛浮生也將目光移向黑衣人二號。
“只要他抓住我們其中一個,就送他回去。”黑衣人二號沉默片刻,回答。
飛魄忍不住笑出聲來,洛浮生也忍俊不禁,摸了一把小風埋在軟被裡的腦袋。
“捉到了嗎?”飛魄用胳膊肘捅了捅黑衣人二號。
黑衣人二號求饒地看着自家主子,怎麼可能會讓他抓到。
“你把我帶到這裡來,不會就是讓我看看小風吧?”洛浮生插話。
“當然不是。”飛魄將注意力轉回洛浮生身上,“這不讓你見見我的辦事能力嘛。”
“明明是你朋友辦事能力高。”洛浮生對眼前這位正感激地看着自己的黑衣人笑笑,“多謝。”
飛魄斜睨了黑衣人二號一眼,黑衣人二號擡眼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人呢?”突然就被下屬搶了功勞,飛魄表示心情非常不爽。
“在密室。”主子生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黑衣人二號連忙道,語氣裡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幾分恭敬。
密室?飛魄到底想做什麼?滿心疑惑的洛浮生沒有察覺到飛魄與黑衣人略微怪異的互動方式。
“開始吧。”飛魄吩咐。
“是。”黑衣人二號應聲,但並沒有離開,只將手指銜在脣間吹了一個口哨。
不多會兒,屋外傳來幾聲鳥鳴,黑衣人二號朝着飛魄道:“準備好了。”
飛魄點點頭,正欲喊洛浮生,卻在看到洛浮生正溫柔地幫小風掩被角後閉上了嘴巴,等洛浮生坐在牀側定定地看了小風好一會兒後才輕聲道:“走吧。”
“嗯。”洛浮生起身,跟着飛魄離開了東屋。
黑衣人二號則在正副兩個主子離開後,拽下了面罩,正是暗影丙。
他看向睡得正沉的少年,微微搖頭,忍不住輕嘆口氣。這孩子跟他這一大一小兩位主子扯上關係,也不知是福是禍。
飛魄帶着洛浮生進了另一間更加寬敞的房間,房中站着一名老漢,瞧見飛魄後恭敬地行了個禮,正想開口,被飛魄攔下。
“賈老爹,好久不見了!”飛魄熱情地一抓賈老爹拱起的雙手強行按下,大力拍了拍賈老爹的肩膀,笑道,“怎麼樣,身體還硬朗嗎?”
賈老爹余光中看到正打量着自己的洛浮生,立即反應過來,臉上露出熟稔的笑:“我身體硬朗着呢!”
“賈老爹。”見賈老爹意會,飛魄才鬆手,轉身向洛浮生介紹。
“也是隱居此地的江湖高手?”洛浮生挑眉看着跟前笑得無比真誠的二人,“沒想到徐州府,藏了這麼多江湖高手哦?”
“哎,你猜錯了,賈老爹可不是什麼高手。”飛魄伸出食指朝着洛浮生擺了擺。
“那敢問賈老爹是如何和你們這羣刀裡來劍裡去的嗜血之徒相識的呢?”洛浮生眨眨眼睛。
賈老爹訕笑,不說話。
飛魄胳膊往洛浮生肩頭一搭:“難道就不許江湖人有一兩個尋常朋友?”
“許,怎麼不許?”面上這樣說,洛浮生心裡則腹誹,我會信你的鬼話纔怪。但是不管飛魄和他的這羣朋友身份如何,只要不妨礙到她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也不管她的事情,“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是想幹什麼?”
“見個人。”
飛魄朝着賈老爹一點頭,賈老爹立即將門窗統統關閉,然後朝着洛浮生做出請的姿勢:“這邊請。”
洛浮生狐疑地跟在賈老爹身後,只見他走至一處屏風之後,分別擰動供有觀音慈像的條案四條桌腿。
條案之下,無聲的開啓一個兩人寬的方形洞口。
這就是剛纔黑衣人二號提到的密室嗎?洛浮生心想。
賈老爹點燃了一盞燭臺,先走了下去,洛浮生隨後,飛魄最後進入。
密道內漆黑一片,只能靠賈老爹手中的蠟燭勉強照亮腳下的路,堆砌整齊的臺階一路通下底下,看起來很長。
“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走了約一刻鐘時間,還沒到頭,洛浮生忍不住開口。
“怕了?”飛魄調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怕個鬼。”洛浮生翻白眼,不再搭理飛魄。
飛魄卻在這時一拉洛浮生的手。
“幹嘛?”洛浮生大力甩了甩,沒甩開。
“我怕。”話雖這樣說,飛魄的聲音聽起來卻很平靜。
洛浮生正想反駁,只覺飛魄抓住自己的手冰涼,手心裡還溼潤潤的,像是出了汗。
不是吧,這傢伙真的怕?回想起在滕州謝家密道和沈家密室飛魄的表現,洛浮生撇撇嘴巴:“膽子這麼小還當採花賊。”話裡帶着幾分不耐煩,卻沒有再甩開飛魄的手。
昏暗中,飛魄微微翹起了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