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多久,平坦的密道開始上斜。
賈老爹舉着蠟燭在前面帶路,洛浮生牽着飛魄跟在之後,三人都不曾說話,密道里安靜的能聽到蠟燭燃燒的噼啪聲。
“我說,你們江湖人在徐州的地界挖了這麼長一條密道,是有什麼圖謀嗎?”洛浮生忍不住問出口。
“這個……”賈老爹猶豫地開口。
“但說無妨。”飛魄示意賈老爹不必隱瞞。
“是這樣,這條密道並非是我們所挖。”賈老爹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滄桑,“我在搬來徐州時,它就已經存在了。”
“哎?”洛浮生好奇,“那你是怎麼發現這條密道的?”她記得,賈老爹也是通過機關開啓的密道。
“前面一位此地的主人告訴我的。”
前面一位?賈老爹還有前任?洛浮生正處於驚詫之中,聽到賈老爹說到了。
一陣卡啦卡啦的機關移動聲後,密道盡頭的牆壁豁然開啓,炫目的白光從外照射進來,已經習慣了昏暗密道的洛浮生下意識遮住眼睛。
待適應光線後,洛浮生放下手,跟着賈老爹出了密道,而後微微張大嘴巴。
“這裡……”這個地方,和飛魄一開始帶她去的東城那座小院一模一樣!洛浮生當然不會相信這是同一座院子,不然就不會在密道里繞來繞去的走了這麼久。既然不是同一座,那麼就是有意而爲之。
“這邊請。”賈老爹在將密道關閉後,朝着洛浮生做了請的姿勢。
洛浮生回頭看了看飛魄,他正笑眯眯地瞅着自己,對此並沒有感到驚訝,也就是說飛魄是知道這條密道這個院子的存在的。
好像飛魄不知道才奇怪吧……畢竟是他的朋友……洛浮生暗想,心中浮起幾分異樣的感覺。
賈老爹將兩人帶進正堂:“二位請稍候。”說完便關門離開。
“你到底想幹什麼?”洛浮生問飛魄,她越發不看不透這個採花賊了。
“稍安勿躁,馬上你就知道了。”飛魄翹着二郎腿一坐,隨手翻了翻桌上的茶壺,發現是空的,嘖了一聲又放下。
過了不多會,房門被推開,賈老爹回來了,身後跟着個長相十分猥瑣的男子。
“進來吧。”賈老爹對男子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友好。
洛浮生打量了那名猥瑣男子幾眼,長相普通,穿着尋常,除了賊眉鼠眼的看着就想招人打之外,沒什麼特別。
“這人是誰?”洛浮生問飛魄。
飛魄朝着賈老爹一努嘴,意思是讓賈老爹解釋。
洛浮生只好看向賈老爹:“賈老爹,這位是?”
“這位……”賈老爹瞄了一眼飛魄,輕咳一聲,“這位是陳四。”
陳四?洛浮生挑眉:“你費這麼大功夫把我帶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讓我見見他?”這話是對着飛魄說的。
飛魄換了個姿勢,推推桌上的茶壺:“賈老爹,去沏壺茶。”
賈老爹連忙答應,端着茶壺離開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我說你就別賣關子了,我還有別的事情呢!”洛浮生瞧着外面開始西斜的日頭說。
“你不是一直想找點謝家的小問題小把柄之類的麼?”飛魄指指垂着腦袋畏手畏腳的陳四,“這傢伙,手上有你想知道的信息。”
洛浮生髮現陳四在聽到謝家的時候抖了一下。
“謝家的小問題小把柄,我手上已經有了好幾個……”洛浮生坐到飛魄旁邊,一手托腮,斜睨着陳四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陳四吱吱嗚嗚一陣子,最後還是閉上嘴巴什麼都沒說。
“喂,我真沒這麼多時間跟你在這裡靠,他知道的你肯定都知道了,想說就快說。”洛浮生瞪向飛魄,她沒有騙他,她今天真的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飛魄嘆口氣:“王賜德,一會兒這位公子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陳四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洛浮生覺得這個陳四知道的可能並非飛魄口中的“小問題小把柄”,不然怎麼會嚇成這樣。飛魄說讓他問什麼答什麼,也就是說自己想知道什麼,飛魄早已心中有數,所以放心讓自己跟陳四交談。
洛浮生挑了挑眉:“王賜德?”
“小的……小的原叫王賜德……”陳四頭上開始冒汗。
“你知道燕思轅嗎?”既然飛魄想讓自己知道一些事情,同時還要隱瞞一些事情,那她就先把自己想知道的問一問再說。
“燕思轅?”陳四有些茫然,“不認識。”
洛浮生看向飛魄,你不是說我想知道他都知道嗎?
飛魄撥弄着空茶杯:“燕思轅是謝家的一位家僕,十年前被謝家收留的一個孤兒。”
陳四微微一愣,結結巴巴道:“十……十年前?”
洛浮生沒說話,她記得燕思轅曾跟自己說過,她是九年前才進入的謝家,爲何飛魄要說十年前?
“對,十年前。”飛魄看向陳四,眸色深沉,“十年前,跟你一起來謝家的,有沒有孩子?”
“有有有……”飛魄這麼一問,陳四就明白了,“十年前,我們那隊人馬裡,有好幾個孩子。”
“那你認得畫像上的這人嗎?”飛魄從懷中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宣紙,展開給陳四看。
飛魄手中畫像上的人,正是燕思轅。
洛浮生皺着眉頭,飛魄到底想告訴她什麼?她看向陳四,只見他正努力辨認着畫像上的人,表情猶疑。
“你認得嗎?”洛浮生問。
“我……”陳四底氣不足,“時間太久了,當年的孩子我也沒特別注意過,只憑一個畫像,我認不出來……”
洛浮生又看向飛魄,只見他將畫像疊起來,重新塞回懷中,腿一翹眼一彎衝着自己笑,就是不說話。
“你到底想幹啥?”洛浮生被飛魄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
飛魄還是不說話。
洛浮生急了,噌的一下站起來:“我要走了!”
步子還沒邁開,便聽到飛魄慢悠悠說道:“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可就沒嘍。”
“……”洛浮生深吸一口氣,飛魄雖然吊兒郎當的不是個好人,但這麼久來確實也沒給她拖過後腿,他把自己叫到這裡來見這個陳四,肯定有目的。什麼都不說,只讓她問,好,那她就問。
重新坐下,洛浮生將審視的目光拋向陳四:“陳四,你是哪裡人?”
“河……河州……”陳四目光遊移。
“那王賜德呢?”洛浮生眯起眼睛。
“王……賜德……”陳四偷偷瞄向飛魄。
“你不用看他,他都說了,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洛浮生瞥了眼飛魄,“他人在這裡,如果說到我不該知道的,一定會阻止你的,你儘管說就是了。”
飛魄點頭,十分贊同洛浮生的說法。
厚顏無恥,洛浮生腹誹。
“小的,本是河州人士,真的是河州人士……”陳四擦擦頭上的汗。
“我沒問你,我問的王賜德。”
“小的,小的就是王賜德啊……”
“這麼說吧……”洛浮生換了個說法,“你叫王賜德的時候,人在什麼地方?”
“在……”陳四繼續猶疑,見飛魄沒有阻止自己,才說道,“在平渡城。”
平渡?皇都?洛浮生略微一驚,在皇都,還姓王……洛浮生臉色沉下來:“你和王家是什麼關係?”
陳四依舊是在看過飛魄後纔回答:“小的,本是王家的家僕。”
“王家人可是在十年前已經被滅門了,就算你是家僕,也該是被流放,怎麼會出現在徐州?”洛浮生問。
瞄一眼飛魄,見對方沒有任何示意,陳四咽口唾沫,將當年皇后娘娘如何救人,自己如何跟隨王家人逃離平渡投奔謝家,被拒絕後又被追殺的經過一一告知洛浮生。
在陳四的陳述過程中,洛浮生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涌。
王家是大梁有名的五大家族之一,千百年來屹立朝中不倒,地位一直很穩固。十年前平渡城政變,王家是五大家族中唯一一個被連根拔起的家族,除了當年的王皇后之外,嫡系子孫全部斬首。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說王家肯定還有血脈留下來,洛浮生不是不信。
只是陳四還說道,投奔謝家的王家人被如數拒絕後,全部葬身虎嘯灘,就他一個活了下來……這個是真的嗎?
“拿來。”洛浮生向飛魄伸手。
“什麼?”飛魄不解。
“裝什麼傻?”洛浮生瞪着飛魄,“那幅畫像。”
“哦,你說明白嘛……”飛魄從懷裡掏出畫像遞給洛浮生。
洛浮生接過來,將畫像展開重新拿到陳四跟前:“你再仔細看看,眼熟嗎?”
陳四盯着畫像瞧了又瞧,最後還是搖頭:“真的,記不清了。”
“那這樣呢?”洛浮生將畫像摺疊,只剩下了畫像之人的眼睛。
“這個……”陳四表情變得猶疑。
洛浮生覺得有戲:“好好想想。”
“有一點……有一點像王管家……”陳四不太確定。
“王管家?”洛浮生抓住重點,“這個王管家,是男是女?”
“當然是男的。”陳四回答。
“多大年紀?可有子女?”洛浮生追問。
“年齡大約是五十歲左右……我想起來了……”陳四一拍腦袋,“當年跟着王家一起逃出來的孩子裡,確實有一個是王管家的兒子。”
“兒子?你確定?”洛浮生問。
“確定確定,當時跟着一起逃出來的孩子裡都是男孩。”陳四肯定道。
洛浮生若有所思的看着畫像上的燕思轅。
“兩位,還有什麼要問的嗎?”陳四小心翼翼地開口。
“沒了,下去吧。”飛魄主動回答。
“小的告退。”陳四爬起來,倒退着離開。
陳四離開後不一會兒,賈老爹端着沏好的茶回來了。
“你這茶也太慢了。”飛魄抱怨着從賈老爹手中接過,倒滿一大杯顧不得燙,吹噓着喝下大半杯。
“不慢,這不正好嘛。”賈老爹笑着問還在盯着畫像看的洛浮生,“這位公子,要來一杯嗎?”
“不了。”洛浮生將畫像收起,還給飛魄,“喝完,跟我去個地方。”
“好嘞。”飛魄把畫像往懷中一塞,笑眯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