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正午,宅邸密室中
帝天蠻與阡子默正在密談,阡子默告訴他,之前發給若塵的書函至今都沒有回覆。
“難不成若塵是出了事兒?”
帝天蠻昨日聽說了林皇后就要被絞刑示衆後,立刻命阡子默再給若塵發去一封加急密函去打探,看來這一回又是石沉大海。
“不,微臣以爲若塵暫且應該還安全,剛剛我收到了他的飛鴿傳書,他在心中很肯定被絞死的的確是真的林皇后。”
“哼!那越晉遠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畜生,連自己的髮妻都不放過,那他這麼做的目的一定是爲了逼出雪兒了!”
帝天蠻拍案站起,滿面寫着憤慨,阡子默卻是沉默不語,沉思的雙目在想着什麼。
“微臣以爲若塵的話,可能有摻假。”
“摻假?你的意思是?”
帝天蠻看出了阡子默眼中的懷疑,莫不是他認爲若塵的回信是個陷阱?
“若塵是微臣同陛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微臣知道對他懷疑不應該,但是……爲何之前給他的書函都石沉大海,而這一份昨日才發出去的飛鴿傳書今日就收到了回覆?微臣直覺這必當是個誘/惑我們信以爲真的圈套……”
“目的就在於引/誘本王前往皇城救林皇后?”
帝天蠻心領神會地接過話,阡子默的懷疑似乎早就在他的心中存在過一般。
“是,因爲越晉遠知道陛下深愛雪妃娘娘,定不會讓雪妃娘娘回去越國,到時他們埋下埋伏,就能生擒陛下。”
“可若塵爲何要這樣做?他被越晉遠識破了身份,爲保性命就被收買了?還是越晉遠重金誘/惑,令他爲財背叛蠻弩?”
帝天蠻問着,獰起眉頭,他心裡的若塵絕非是那樣無情無義,重金重利,貪生怕死的人。
他曾同他並肩作戰,出入沙場拼死血戰,和子默一樣是他的左右手,蠻弩能有今天,屬於他的功勞有一大半,這樣一個熱血男人會背叛自己的民族,帝天蠻不願相信……
“微臣雖然不知道緣由,可拿不出什麼真憑實據,可……”
“可什麼,有什麼就說,不要吞吞吐吐!”
“陛下還記得那個‘無名’醫師嗎?”
“爲何提及他?他真正的名字不是段無洛?”
帝天蠻深信當初就是越晉遠排他來騙雪兒回越國的。
“如果微臣說他只是披着一張段無洛的人皮面具呢?”
“什麼?”
帝天蠻震驚,一雙鷹眸勃然圓睜,“子默,你把話說清楚,難道你要告訴本王,那無名實則就是……”
“對,微臣懷疑他就是若塵,他儀容成段無洛,再給取了個假名‘無名’掩飾。”
一切聽着都匪夷所思,帝天蠻蹙着眉頭——
“如果你假設的這些都是真的,爲何一點醫術都不懂的若塵會成了藥到病除的神醫?你不是聽說他來到蠻弩後醫好了很多人,還令人起死回生?何況本王聲張過雪兒那時中的是茴香毒,可他爲雪兒診治的時候,一語擊中。”
“這也是當初微臣爲何會打消懷疑他的理由——當初初見那無名的眼神,自信、自傲,不言敗,都教微臣不由自主地想起若塵,特別是每每看着他離開時的背影,感覺更甚。可是因爲若塵絲毫不懂醫術,所以微臣只將那當做是個巧合,但是在雪妃娘娘和陛下去到越國遭伏擊後,微臣不得不再次懷疑這個猜想就是真的,畢竟我們分開五年,五年內若塵碰上過什麼事,我們都無從知曉,就算對他醫術略懂一二也並不出奇,何況他假扮段無洛,興許他懂得的醫術就是那個男人教會他的。”
帝天蠻聽着陷入沉默,五年……即使他的身心至真至情的相信,他的兄弟沒有背叛——
“子默,如你所說,本王也曾覺得他的眼神熟悉,五年……的確不是暫短的日子,什麼都可能發生,但本王也不能憑空和猜想就定若塵叛國,現在這事先擱置,現在重要的是如何救出林皇后,既然誰都無法證實即將被絞死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林皇后,那本王也只有寧願信其真了,不可信其假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派人去皇城劫囚?!”
“對!立刻召見利州郡王晉燁霖。”
“是。”
阡子默應道退了下去。
利州郡王·晉燁霖曾是晉國兵部尚書,掌握晉國三分之二兵權,晉王打敗後,就是因爲有他從中作梗,蠻弩才遲遲未能真正入住晉國。
不一會兒晉燁霖就被帶到,但是在帝天蠻命下讓他派人前往皇城救林皇后時,晉燁霖似乎一早就聽到了林皇后就要被絞刑示衆的消息,他眼中堂堂地寫着不配合三個字。
“陛下,恕燁霖難以從命。”
“此話怎講?”
帝天蠻淡然問道,眉宇卻蹙着一抹不悅,身爲繳械投降的敗軍竟然敢拒絕他這個君王。
“晉國子民對林皇后以及她的女子越聖雪恨之入骨,當初那越晉遠只不過是越國一個小小將軍,他請求晉王收留他的一雙妻女留在晉宮,晉王宅心仁厚同意,並對她們母女好過任何一個妃嬪,還將越聖雪許配給我們的太子楚仁殿下,可那越晉遠從未感恩,那越聖雪更是身爲太子妃在楚仁殿下屍骨未寒的時候厚顏無恥的二嫁。”
“住口!!”
二嫁二字戳痛到帝天蠻容忍的極限,一聲怒然獅吼令晉燁霖驚呼一身冷汗。
該死的!
雪兒和晉楚仁根本就不是夫妻,就算有婚約在前他們也毫無關係,什麼二嫁,誰都不許在他帝天蠻的跟前放這樣的厥詞!
“大膽刁奴!本王知道你們晉國人即使亡國,也心齊一線,可本王告訴你,本王可以取晉王人頭,也可以現在就拿下你的人頭!”
帝天蠻盛怒之下一隻手已經撫在腰間,就要抽出蛇劍。
阡子默立刻箭步上前握住帝天蠻的手,使着眼神懇求他不可意氣用事。
晉燁霖脊樑骨一涼,以爲就要死在帝天蠻的手中,緊閉的雙眸卻因突兀的沉默睜開,“陛下……”
“哼!既然你們晉國人如此憎恨她們母女倆兒,那你們最憎恨的人不該是本王嗎?本王纔是親手殺了你們晉王和太子的兇手,哼!爲何還要向本王投降歸順,是在找機會給你們晉王報仇嗎?”
“成王敗寇,輸了戰役是我晉國不低蠻弩,何況我晉國當初的確對蠻弩犯下不可饒恕的血債,而陛下從未對我晉國子民大肆屠殺,即使在攻佔晉國之後,百姓奮起傷了不少蠻弩軍,可陛下從未以暴制暴。燁霖相信陛下宅心仁厚,所以選擇歸順,但……唯有林皇后母女,燁霖無法違心遵從。”
“你——”
帝天蠻被氣得語塞,想說這晉燁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他帝天蠻並非殘忍血腥之人,也識得歸順他蠻弩,不會給晉國帶來滅亡,而是走向更高於晉國盛世的輝煌。
可爲什麼就是偏偏死腦筋的抵禦雪兒她母女倆……
“那若日後本王贏取越聖雪爲本王正宮,那全晉國子民就會謀反,是不是?”
無聲的對峙良久,帝天蠻一語震懾在場的兩個男人。
“陛下……”
阡子默不敢相信帝天蠻竟然在一個外人的面前這麼說了——
暫且不論晉國子民能不能接受越聖雪成爲他們的皇后,就連蠻弩能不能接受越聖雪還是個問題。
“陛下就這麼深愛越聖雪?”
晉燁霖滿面寫着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癡情一片的帝天蠻,總覺得好像一個人。
“楚仁殿下當初也對越聖雪愛護有加,甚至不惜性命,可換來的結局呢?陛下,當真以爲那樣的女人會對陛下付出一顆真心,難道陛下就不怕她那麼巧合遇見陛下,不是越晉遠的另一個陷阱?”
“夠了!!晉燁霖,你若口服心不服,那本王絕不會勉爲其難,你手中的兵權,本王一顆子兒都不稀罕,滾!”
“陛下……”
“滾,逼本王再說第三次……”
“陛下就這麼深愛越聖雪?”
晉燁霖滿面寫着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癡情一片的帝天蠻,總覺得好像一個人。
“楚仁殿下當初也對越聖雪愛護有加,甚至不惜性命,可換來的結局呢?陛下,當真以爲那樣的女人會對陛下付出一顆真心,難道陛下就不怕她那麼巧合遇見陛下,不是越晉遠的另一個陷阱?”
“夠了!!晉燁霖,本王不想知雪兒在你心裡究竟是個多惡毒、多不守婦道的女人,可本王要告訴你,當初她是被迫嫁給本王,她的心一直向着晉楚仁,她是被本王強行佔有!”
帝天蠻激動惱怒地一把攥住晉燁霖的領口,他聽着一臉的驚愕。
“看任何事都不要只看表明,一個如越聖雪的女子,她的心是純潔的,善良的,她爲了全越國的子民犧牲自己的清白和一生的幸福,一個如你晉燁霖的男子,心中只有狹隘,懷疑,痛惡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帝天蠻說罷一把推開晉燁霖,“本王不需要口服心不服的臣子,你若心不甘情不願的歸順,那本王絕不會勉爲其難,你手中的兵權,本王可是連一顆子兒都不稀罕,滾!”
“陛下……”
晉燁霖怔怔道,他看着帝天蠻的眼,看到那雙眼中的憤怒飽含着對一個女人深深的愛和歉疚。
莫不是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聖雪公主從未背叛過楚仁殿下,即使生爲越晉遠的女兒,卻仍只是他手中一顆被利用的棋子。
“滾,逼本王再說第三次……”
和晉燁霖的商談以決裂告終。
帝天蠻派下從蠻弩跟隨來的侍衛軍兩日後渡河潛入皇城,四日後定要成功劫囚。
庭院中。
越聖雪午後來到院子中獨自靜坐,不一會兒就有人走了過來,她托腮不知在想着什麼,並未發現來人。
“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
窮無花一連喚了兩聲,越聖雪才後知後覺地側過頭來,“無花師傅,有何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
打動蒼天,讓握在手中的幸福千萬不會溜走……
越聖雪怔怔地睨着窮無花的眼,爲何她說的話總會挑起她內心的不安。
“無花不打擾娘娘清淨了,先告退了……”
忽地,窮無花起身就走,越聖雪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叫住了她,“無花師傅,你要去哪兒?你沒有打擾到我。”
這話是在挽留她留下陪陪自己嗎?
越聖雪不懂自己爲何對窮無花有種說不上來的眷戀感,這種眷戀感從小唯有對母后有過。
“有些事,旁人無法爲娘娘分擔,娘娘必須得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
窮無花停下腳步卻沒有退回來,她說着,有點深奧,越聖雪聽得似懂非懂。
在她又再邁開腳步的時候——
“無花師傅,你曾對我說,你看見‘那個人’和我,七世無緣。所謂的‘那個人’指的是誰?”
窮無花的腳步就像瞬間被冰凍結住了,越聖雪的那一問令她無言以對。
“蒼天會給娘娘答案。”
無聲了片刻,窮無花回答了卻如同沒有回答——
爲何不答,是因爲疼惜,還是不捨,抑或其他的理由,越聖雪不知,也許一世都不會知。
“如果‘那個人’指的是……天蠻……是不是說我真的會害死他?”
看着窮無花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簾,越聖雪煞是悲慟地低低呢喃。
“既然那麼擔心,爲什麼不灑脫的離開他!”
“誰?”
突然有道妖冶的女聲蕩在耳邊,越聖雪猛地擡起垂低的頭,只瞧慕容傲雪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跟前,居高零下的俯視着她。
“我不離開,我不會離開天蠻,無論生死都分不開我們。”
越聖雪烏眸圓睜,閃爍着帝天蠻無盡的愛和堅持。
慕容傲雪看着卻是嘲弄的一聲冷笑“哼!果然這張純潔的臉就只會裝模作樣,裝得善良天真,什麼都可以爲人付出,結果都是僞裝你這顆虛僞的心的外衣,你根本什麼也不捨得丟棄,一直扒着帝天蠻不放,不就是爲了日後登上蠻弩皇后的寶座,母儀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慕容傲雪,你爲何總要在我的頭上扣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你以爲你這樣做了,天蠻就會懷疑我,轉而愛上你嗎?”
越聖雪對慕容傲雪擺出一場可憐着她的神色,她站起身,一手搭握住她的胳臂,繼續道——
“沒有的……慕容傲雪,無論你與我長得有多相似,即使有一天我不在天蠻的身邊,他也不會愛上你的。”
“少自鳴得意,帝天蠻可以爲了你不要阡婉柔,也可以爲了我更加殘忍的丟棄你!”
慕容傲雪嫌惡地扯開越聖雪的手,卻不想她握得好緊怎樣都不放開,“越聖雪,放開我,你要怎樣?”
越聖雪的力道意料外的大,與她生來柔弱的摸樣簡直大相徑庭。
就像練過多年武的人,慕容傲雪的神色因此有幾分慌張。
“慕容傲雪,收手吧!不要糾纏着天蠻了,不要再在心中累積仇恨,我瞭解你憎恨父王,有一天父王定會得到他該有的下場,可放下仇恨,不要再讓仇恨的惡魔揪扯着你拉入更深的深淵,解放自己,救贖自己,好不好?”
“放開我!!越聖雪,我不要聽你假慈悲的大仁大義,在師傅面前就叫我‘傲雪姐姐’,在我跟前就直呼我的名諱,收起你的假面具,我不要——”
“傲雪姐姐!”
“聽”字還未落出慕容傲雪的口,越聖雪搶先喊了她一聲。
“傲雪姐姐!!傲雪姐姐!!”
越聖雪像是怕她沒有聽見似的,又再用力地喊着她,慕容傲雪頓然愣住,越聖雪猛地投入她的懷中抱住她,“傲雪姐姐……無論你想聽多少遍,我都願意這樣叫你……”
慕容傲雪的話令越聖雪忽地一怔,緊繃的身子失去了一股力道,輕易地被慕容傲雪拉開——
她就像丟棄一塊髒抹布一般推開越聖雪,她一個狼瘡跌坐地上,撐着地面的掌心被磕破。
“傲雪姐姐……”
她擡起一雙炯亮卻含着淚的眼看着她,慕容傲雪只覺心口一緊,好像聽到一道聲音咒罵着自己竟然對自己的親妹妹這樣殘忍絕情。
“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休想以爲一句‘姐姐’就能什麼都扯平!”
“那我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
“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原諒你!”
“……”
越聖雪顫動着兩片薄脣,淚花閃閃地一瞬不瞬地睨着慕容傲雪,難道活着改變她們之間的關係,就連一絲希望都沒有嗎?
她就這麼恨她,她就這麼愛天蠻到想要她消失於世。
“我說過了,即使是死,我也會和天蠻生死與共!就像天蠻說的那樣,我們永世都不會分離。”
越聖雪撐着身子從地上站起來,她一步步靠過來,眼中帶着一股與帝天蠻有着驚人相似的氣勢。
慕容傲雪不覺向後退開幾步。
是她對越聖雪的瞭解還不夠,還是她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她變得堅強,強大,對帝天蠻的愛更是根深蒂固,堅定不移。
“你會食言的,越聖雪。”
慕容傲雪張開脣,那在她眼中閃爍的光芒令越聖雪不覺感到了一絲忐忑。
就像有什麼把柄被她抓在手上,她的心莫名猙獰起來。
“慕容傲雪,你想說什麼?”
“呵……越聖雪,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后四日後就要被越晉遠絞刑示衆了。”
四日後,母后將被父王絞刑示衆?!
越聖雪一把雙手抓住慕容傲雪的胳臂,在她要逃開的前一剎那牢牢的抓住她,不容她逃開。
“你說什麼?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帝天蠻昨日就知道了,只是他沒有告訴你罷了!”
慕容傲雪看着越聖雪驚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摸樣,眼中立刻浮起了笑意。
“你怎麼可以笑?她也是你的母后啊……”
越聖雪含着淚看見慕容傲雪眼中冰冷的笑,她可以原諒她對父王的憎恨,卻不能原諒她對自己的生母如此不敬。
“不是,她不是!!”
慕容傲雪一怔,憤然地否認。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就不擔心她,她可是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你的母后啊!”
越聖雪握着慕容傲雪的胳臂,用力之大簡直如同帝天蠻那時要折斷她的雙臂一模一樣。
“少噁心我,越聖雪,我再說一遍,那個女人與我毫無關係,我慕容傲雪生來就無父無母!”
說的相當決絕,慕容傲雪很惡狠狠的瞪了越聖雪一眼——
看着她那張和自己一摸樣的臉孔,她就有着一股說不上來的憎恨和痛惡。
“母后是無罪的,母后定是被父王欺瞞,纔沒有救你,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殘忍的連母后都要恨?”
“哼。越聖雪收起你博同情的眼淚,我纔不會像那些男人被你幾滴眼淚就收服了!”
慕容傲雪冷清地說。
從出生起她就擁有記憶——
她除了看到越晉遠對她見死不救,生生將她留在聖殿不管不顧之外,還看到了那個在殿外哭泣卻沒有衝進來救她的女子。
“我恨她,越聖雪,你給我聽着,我恨那個女人!!”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可以恨她,母后是無辜的!”
“不是……她不是!我親眼看到她對我見死不救,她和越晉遠一樣將我拋棄在火場裡!”
“……怎麼會?”
“你不用不信,你可以去皇城救她,問她是不是那樣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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