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鋪動靜更大了。
嚴亭之的腳步彷彿墜了千斤累贅,每一步都走得那樣沉重而艱難,待他顫抖着手撩開最後一層紗帳時,他竟然有一秒鐘的膽怯,不敢去看牀榻上的人。
“誰!”牀上的男人首先發現了探入者,立起上身。
“啊!”女人尖叫一聲,縮向男人懷裡。
嚴亭之的眼眸漸漸聚焦,看向牀榻上的兩人。男人自然是**着上身,下身被絲被蓋着,額上掛着情動的汗珠,兩頰緋紅。
而女人,從嚴亭之的角度,可以看見她**的乳,和她雪白的肩頭,長長的頭髮蓬亂地落在枕頭上,她兩隻玉臂摟住男人的脖頸,把臉藏了起來。
“我問你是誰!你憑什麼到我家裡來!你給我出去!快出去!”男人指着外間的方向對着嚴亭之吼。
嚴亭之深深地呼吸,艱難地呼吸一口,傷心地喊,“銘湘,是你嗎?”這一刻,他反而希望這個費力找到的婦人不是他的銘湘。
女人遲疑了一下,緩緩轉過臉,水漾的眸子,跟嚴亭之深邃的鷹目相匯。
轟!
炸雷響在他的頭頂。他一個輕微的踉蹌,緊緊地盯着赤-裸的女人。
“銘湘……真的是你,銘湘……”嚴亭之失神地看着她,無意識地呢喃着。她圓溜溜的水眸,粉紅的臉頰,性感的紅脣……正是他魂牽夢繞的婦人,葉銘湘!
“啊,嚴亭之?你、你、你怎麼會到我家來?”女人撐圓眼睛,竟然忘了是赤-裸,就那樣扶着男人的肩頭坐了起來。
錦被頓時掀開,露出裡面不堪入目的情景。
心,在那一刻碎掉了。
我一臉驚奇地看着嚴亭之。他握緊了拳頭,眼睛彷彿着了火,死死盯着我的身子看。
我心裡也是一痛,但是臉上卻極力表現出雲淡風輕的風流放浪樣子,毫不避諱地赤-身果體下了牀,向木雕泥塑一樣傲立於牀前的嚴亭之,嫋娜地說,“呵呵,真是意外啊,竟然在這裡見到你了?怎麼?你想我了嗎?是想我的身子了嗎?你是我的舊相識,我可以開個特殊,再給你一次。來吧?”我全身雪白晶瑩,我柔軟的手摸到他冰冷的臉上,纖細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依然那樣剛硬如鐵。
“咯咯,怎麼不說話了??”
“啪!”嚴亭之突然揮臂,重重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得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他氣得咬牙握拳,手上的青筋爆出,雙目噴火,猛然抽出自己的佩劍,鋒利的劍鋒對着我就杵來。
“銘湘!”牀上的男人驚呼一聲,剛要出手救我,卻發現,那柄劍就那樣顫抖着停止了前進。
我捂着臉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仍舊放浪地一笑。
嚴亭之怒吼,“葉銘湘!你爲什麼要這樣做!”說着話,他牙齒咬得嘎吱響,大手鐵拳抖着,渾身也顫慄着,通紅的眼睛彷彿要吞掉人的野獸。
“我本就是這樣的女人,低賤而花心,只要我願意,人盡可夫。我喜歡不同的男人,我早就對你厭了,而現在,我只對他感興趣,我的相公,他比你強,我在他身下能夠體會到作爲女人的快樂。”
“啪!”意料中的,又一巴掌扇了過來,我的臉猛然側了過去,雙頰通熱。嚴亭之悲痛地盯着我,大大的手掌緩緩握緊,收攏,然後猛地轉過身,踉踉蹌蹌向外走。
他寬闊的脊背竟然突然蕭索了下去,有些負力的垂着肩頭,每一步都走得那樣沉重而悲傷。
我的眼淚就那樣無聲地滑落下去,順着我的眼角,蘸溼了打腫的面頰,刺痛直入心底。呼吸一瞬間就那樣阻塞了,無限的自責和悔意涌上心頭,眼淚失了控,開閘放水。
我對他,用這種偏激的方式,是不是狠毒了?
噹啷!一聲,金屬落地的清脆聲。緊接着,轟——!山崩地裂之勢,衆兵齊呼,“王——!”
嚴亭之怎麼了?!
我情不自禁地哭着追了過去,趴在紗曼後面探看。嚴亭之昏倒了。我咬住嘴脣,強迫自己不要撲過去,剋制着自己摁下心頭的萬般不捨。
走吧,嚴亭之。痛是痛,卻可以讓你免受更大的傷害。收拾清楚對我所有的希冀和愛戀,你纔可以輕輕鬆鬆地走出情感陰霾,去接受新感情,享受被愛的幸福。
我就那樣,渾身抖着,眼睜睜看着嚴亭之被驚慌失措的官兵七手八腳架走了他那巨大的身軀。
一件薄衫披在了我的身上,一個溫暖的手掌扣在我虛弱的肩頭,嘆息着說,“何必這樣呢,銘湘?這樣太傷害他了。”
我靜了靜心,轉過臉,去看已經穿好衣服的秦飛狼,實在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
“嗚嗚……飛狼,你說我,是不是太狠了?”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哄勸着我,“不是狠,而是你成了驚弓之鳥了。可春的逝去,給你留下了太多的陰影。其實,被愛和去愛,都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哎,嚴亭之也蠻可憐的,就這樣看着心愛的女人跟別人……”
我哽咽着,“不這樣置之死地,他就不會善罷甘休,我太瞭解他了,他纔不管我跟了哪個男人呢,他就是那樣強勢和霸道,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會把我歸到他懷裡。”
飛狼輕笑起來,戳戳我的額頭,“傻丫頭,他在乎的是你的心。現在,你的心遊離了他,他的心便支離破碎了。這說明,他是非常喜歡你啊。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騰!我心一跳。擡起淚珠斑斑的臉,一臉懵懂地看着他,“飛狼,我不可能愛上誰的。你不懂,我是那種生來就花心的婦人,我更換男人的頻率,唉,超乎你的極限想像力,我從來不會在哪個男人身上放諸真感情的,我已經喪失了去愛的能力了。”
飛狼清秀的臉上綻放了一朵憐惜的淺笑,“哈哈,怎麼會。”他用手抹了抹我臉上的淚痕,“你的眼淚都泄露了你的心。你不是不會愛,而是看不透自己的愛。愛一個人,就是遇到危險時,沒有一秒遲疑,把生的希望送給對方。愛一個人,就是跟他在一起,心情總是輕鬆而愉快的。愛一個人,就是不容許他再對第三個人多看一眼的嫉妒。”
我掛着淚珠愣住。這樣子就是愛嗎?
遇到危險時,首先考慮對方……我好像對宣澤熙和嚴亭之都會有下意識的保護行爲呢。
在一起時心情輕鬆而愉快……我跟宣澤熙和嚴亭之在一起,都非常愉快開心,。
不容許他多看別人一眼……哎呀,頭疼。宣澤熙和嚴亭之多看任何一個女人多一眼,我都會吃醋拈酸!
靠!飛狼的這種界定方法,對於我還是不管用啊。
我撅跟嘟嚕,“我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吧?”
“哈哈哈……”飛狼頓時笑塌了,戳戳我的肩膀,“快去穿衣服,這樣子裸露着誘人的身子,說不定下一秒我就真的要吃掉你了。”
“啊,哦,你可不要獸性大發啊,那我可就沒有朋友了。”我吐吐舌頭,跑到換衣屏風後面穿着衣服。
只聽飛狼在屋裡嘆息,“唉,我這個朋友真是難當啊,要接受如此殘忍的考驗。喂,剛纔做戲,我差一點點就真的……”
“得得得!咱打住啊!”我穿好衣服,白瞪他一眼,“再往下說,可就滿嘴的黃段子了。”
“哈哈哈,這種損主意,也只有你能夠想出來,也只有你願意如此捨本的表演。唉,拿你沒有辦法啊,小妖女。喂,快點給我準備飯菜,收到你的信,我比禿鷹飛得還快呢,這一夜趕的啊,都要累死了。待會讓你們藏香閣裡最最標緻的婦人來給我搓背按摩。”
我咯咯笑起來,“是的,飛狼兄,妹子在此對你的大恩大德,深表感謝了。”
一白天我都沒有敢出門,就那樣焦躁地在藏香閣裡踱來踱去。不知道嚴亭之那廝,昏倒之後會不會摔壞哪裡啊,現在怎麼樣了呢?
傍晚,嬤嬤遞過來一封信,神秘地說,“這是一個官爺讓送給您的信,當家的,我看一準還是早上來的那個黑壯的官爺。”
我瞟一眼她,“去去去,到廳裡去就會客人去,記住,今天多一項加銀子的名頭,就說給姑娘們壓驚。”
“是。當家的,您真是精打細算,聰明智慧啊。這一下,咱們閣裡定當又多時幾千兩銀子。”
等嬤嬤去了,我抽出信,果真是嚴亭之送來的,上面寫着:
銘湘,戌時瘦西湖見,最後一次約你。亭之。
唉,嚴亭之約我在瘦西湖見面,看到他蒼勁有力的字體,我立刻心神不寧的,不知所措地晃盪着信。
信紙被一人從我身後搶去,我不轉頭也知道是誰。
“飛狼兄,不經別人同意就看別人的信箋,是非常不禮貌的哦。”
秦飛狼皺眉看着信,然後隨手丟在桌子上,往榻上一躺,示意女娘繼續給他捶腿,半閉着眼睛,不經意地說,“若是我說,就不要赴約。去什麼去啊,讓那個自大狂氣死得了。說不定啊,他一惱,氣出個肺病肝病的也可能呢。”
“啊!”飛狼不是故意在我跟前危言聳聽吧,肺病肝病?
我白瞪了他一眼,“哪個女人若是嫁給你啊,算是一輩子都賠了,太狠毒了吧你。”
“呵呵,我再狠毒,也沒有用**纏綿來打擊人來得狠毒的吧?我極是佩服你那一招,那才叫陰損!”
我知道他故意在諷刺我,氣得跺腳,“捶捶捶,捶斷你的狼腿!哼!你越是說不用去赴約,我偏偏要去,爲啥要聽你的啊。”
我順利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懷着一顆忐忑的心,出了藏香閣。
身後獨自傳來飛狼得逞的笑聲。
唉,飛狼兄,本就是想讓我雲見見嚴亭之的吧。
月明星稀,一朵慘雲遮住了月仙的半面姿容,只露出她皎潔如水的玉面,彷彿遮蓋着青紗的少女。
柳枝搖擺,湖水清澈。
還能依稀聽到來自揚州花街的吹拉彈唱,鶯歌燕舞之靡靡之音。這裡,顯得更靜,更淑雅了。
遠遠的,就看到嚴亭之黑黝黝的高大身姿,背對着我,負着手。
他的脊背像是一座山,屹立在那裡,帶給我一份莫名的壓力。
我吞吞口水,走近他,“你喊我來有什麼話要說啊?”
他身子猛一顫,輕輕吐出一口氣,“你……還是來了啊。”
他語氣裡的悲傷和絕望,讓我難以正常呼吸,馬上掩飾地催促他,“你有什麼話快快講,我家相公還等着我回去給他暖被角呢,我畢竟是有身孕的人,走動不像原來那樣方便。”
他身子又一顫,轉過臉來,古銅色的臉龐上浮現着刀刻的憂傷,一雙深邃的眸子彷彿滿是水藻的井水,深得看不到底。
他雙臂一伸,鉗住我的身子,“你,非要每句話都傷我,你纔開心嗎?”
他的熱力,從他的掌心傳輸到我身上,擊得我渾身微顫,很久很久未曾光顧的過電一下子躥遍全身,我乾澀地應道,“我沒有故意傷你,而是句句實話。”
“實話?”他歪臉譏笑一聲,笑得我使勁眨巴下眼,擔心地想,不會被這小子看破什麼了吧?
“你已經嫁人了,是吧?”他猛地轉臉,傷痛地看着我,說到嫁人二字,明顯地一滯。
我匆忙點頭,“是啊,嫁人了。”
“嫁的就是今早我看到的男人?”
我繼續點頭,“嗯,是啊。”
“他姓甚名誰?”
“我、我、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又不是查戶口的。”我推他,他鐵掌不動絲毫,箍着我身子緊緊的。
“你有身孕了?”
我繼續裝,“那是當然,孩子出生後,喊你一聲舅舅哈,到時候別忘記給壓歲錢,你是王,應該出大頭。”
“呵呵。”他突然悶笑,一把握緊我手腕,狠狠瞪着我說,“你難道忘記了,御醫曾經給你看過病,說你今生無法有孕,怎麼,御醫都看不好的病,你在揚州這樣簡單就看好了?”
我一下子懵了。是啊,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呢?頭上一層細汗。
我訕訕一笑,“嘿嘿,所謂病急亂投醫,江湖郎中的偏方有時候就是很有效的啊。”
他眹,“幾個月了?”
我一下子傻眼,“什麼幾個月了?”
“你肚子裡的孩子幾個月了?”
“呃,兩三個月,哦不,三四個月,哦……反正就是沒有幾個月啦。”唉,我忘記今早是怎麼胡編的月份了。
話還沒有說完,他猛然一拉我,我便趴進了他的懷裡,他的臉找到我的頸彎處,把他熱乎乎的嘴脣湊到我耳垂邊,輕輕的磨蹭、親吻。
喂、喂、喂!怎麼會變故如此大?
我睜大着水眸,驚得說不出話來。
“銘湘,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騙我,那個男人是假的,你們歡愛也是假的,你懷孕也是假的,你只不過想要嚇跑我,對不對?我可以開恩饒了那個跟你演戲的男人,但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不知道嗎,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玩,你害我差點瘋掉……”
“不、不是假的……是真的!都是真的!唉,你這個人就是自負,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愛上別人的事實呢?”
他猛然看着我,喘息着說,“我不許你愛上別人!不許!你還說不是假的,我剛纔納過你的脈象了,根本就沒有懷孕。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小東西……”
他的臉突然靠近,捉住了我的嘴脣,在我驚詫的吸氣空隙,撬開了我的脣齒,火熱而急切的長舌硬生生鑽進了我的口腔,先是呼吸粗重地、有些顫抖地緩緩品嚐我的甘露,然後就猛然低吟一聲,託抱住我的腰和頭,不容我逃脫,狂風暴雨的狂吻襲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