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樑涼是旅行類攝影師，一年之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滿世界跑。最近沒有出差任務，難得清閒下來，加之甩了渣男朋友，就對自己視如親弟的程澤的終身大事格外關心起來。
在被對方三番四次推拒過後，樑涼顯然怒了。一通電話打過去，今天要是不給個具體時間的答覆，樑涼表示她要常駐程家守株待兔。
於是程澤決定今天跟她共進晚餐。
“喲，你居然也會挑吃飯地兒了？看來被對象□□得不錯啊。”樑涼把拎包放到旁邊的座位上，嘴裡絲毫不客氣地調侃程澤。
程澤坦然地點點頭，平靜道：“他帶我來吃過，味道不錯。”
樑涼聞言深深地看了他兩眼，然後才笑開，帶着點長輩似的欣慰道：“挺好。吃貨女朋友也挺可愛的。”
程澤動了動嘴脣，想要反駁不是女朋友，但是他想着他今天本來就是打算來坦白的，這些可能會讓人食不下咽的話還是等吃完飯再說吧。
樑涼跟他相處日久，瞟一眼他的臉色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瞭解程澤就跟了解自己兒子一樣門兒清，於是也不像在電話裡那樣催促，另外起了個話題開扯：“唉我說，我看好男人也不少啊，怎麼就沒有給我的呢？”
程澤點了幾個菜，然後把菜單給她，淡淡道：“又發生了什麼？”
樑涼掃了眼單子，見自己愛吃的都在上面就招過服務員下了單，接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入口的茶水溫熱適宜。
看，她的好弟弟程澤也是面冷心熱的好男人。
“路上瞧見一個哄小孩的男人。”樑涼眯了眯眼，這是她思考時的招牌動作，眼角的笑紋顯露出來，帶着幾分銳利的美感，很有味道。
程澤跟她就是在去孤兒院做義工的時候認識的，自然知道對方對孩子的喜愛程度，聞言並不驚訝，靜靜地等待她說下去。
“看上去像個大男孩，我尋思這不是孩子他爸吧，就留了分心觀察他們，沒想到是孩子走丟了，那個男人安慰他呢。”樑涼笑起來，有幾分欣賞和趣味在裡面，“笨手笨腳的，還好孩子乖巧，被哄不哭了就解釋清楚了。”
程澤嚴肅道：“姐弟戀不是大事。”
樑涼：“……”她愣了半晌才無語地笑起來，“我說我有這麼飢渴麼？只是看見一個挺有愛心的男人，有些感慨罷了。”
“你對他有好感。”程澤一針見血。
樑涼瞪他，諷刺道：“哎我發現你最近情商見長啊，這都能看出來了？當初是誰用了五年看明白狐狸精的真面目。”
女人的通病果然是翻舊賬。
程澤默默慶幸衛黎是個男人——否則的話，自己的下半輩子應該不會少聽到“當初我死氣白咧地追求你”、“你拒絕了多少次啊你”這種話。
“凉姐，你很久沒有對人起過好感了。”程澤決定遊說一下，大概是自己感受到了愛情的美妙滋味，就會忍不住想讓單身的朋友也儘快找個伴。
“……你見我對誰有過好感？”
程澤思考片刻，改口道：“凉姐，你從沒對誰有過好感。”
“把我說得跟妖怪一樣……”樑涼無奈地搖搖頭，“唸書的時候，老師跟我們說，別急着談戀愛，現在是好好讀書的時候，等你們考完高考了，上了大學了，你們會發現有好多時間來談戀愛的……然後我發現這是屁話。大學的時間多是多，但人更多。你說高中三年一個班四十多個人，你處着處着可能就對一個人有好感了。大學呢？一個年級三四百人，你處着處着這個人就淡了，好感？開玩笑吧。”
程澤的學生生涯唯一學會的是跟自己作伴，所以幾乎沒有這種感慨。
“你大概沒什麼感覺吧，大學裡的戀愛只要男女雙方見過面，基本就能談起來了。這叫速食愛情懂麼？一見鍾情？滾吧，一見鍾情鐘的都是相貌，感情還是要靠日久生情……”樑涼一手撐着下頷，表情諷刺，“現在想想，姐姐沒在初高中早戀一把真是太蠢了，那時候多美好啊，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撐死了跟成績好掛點鉤，哪會在意你的收入職業學歷家境？”
程澤：“凉姐，你已經畢業五年了。”
樑涼感傷的情懷一頓，斜眼過去：“還沒到。”
程澤：“……”
“我感覺吧，喜歡這種感情大概是有限的，分一點少一點，就算不分出去都會隨時間蒸發……到最後，守着那麼一點點喜歡，就再也不敢分出去了。”樑涼對着程澤面無表情的臉抒發完自己的感慨，然後臉色一正道，“本來看你不開竅，懶得跟你多說，現在你既然已經有對象了，咱說點實際的？”
程澤抿抿脣，擡起眼望向她：“凉姐，他是男人。”
樑涼驀地愣住。
程澤彷彿沒看見她的愕然一樣，自顧自道：“其實我跟你說過他很多次。他是我班上學生的舅舅，他叫衛黎。”
他說完就住了嘴，像是體貼地給對方留出消化的時間。
然而就算樑涼平日裡再如何豪放爺們兒，也無法在一時半刻消化這樣重量級的消息。
一直到他們點的四個菜陸續上桌，樑涼纔開口打破了沉默。
“認定了？”她聽到自己啞着聲音問，音量低得像是害怕打破此時微妙的平靜。
程澤鎮定地看着他，向來冷淡的目光中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堅定，他道：“對。”
樑涼長出一口氣，然後整個人靠到椅背上，擱在桌上的左手不自覺地摩挲着玻璃杯，彷彿這個無意識的動作能夠給她帶來一點支撐似的。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甚至翹起了嘴角：“有機會見一見吧，聽說是高富帥？”
程澤點點頭：“好。”他看着對方並不在預料中的反應，有些遲疑，“凉姐……”
樑涼擡頭看他，見他難掩不安的模樣，無聲地笑了笑：“難道你來之前還準備了說服我的方案一二三？”
程澤搖頭：“我覺得你會……理解。”但是沒想到那麼，輕易？
樑涼這次才真正笑起來，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手背：“看來我這姐當得很得弟心。”
“凉姐是家人。”
“是啊，自然是家人，又怎麼能拆你臺？”樑涼撇撇嘴，無奈地看着他，“你對我說這些，是對我的信任，那麼以我對你瞭解，又怎麼會勸你分手？”
“說實話從我認識你起就一直在擔心你，擔心你以後要找怎麼個人來一起生活，我總覺得我認識的各種類型的女孩子都不適合你。雖然我並不認爲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需要被人照顧的，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大概每個女人心底都希望找一個避風港。而你……”樑涼拖長調，有些意味深長，“說實話，我覺得你該擁有一個避風港。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像女孩子一樣需要被照顧，但是比起嬌妻美妾的溫柔細語，你更需要的可能是互相支撐的同舟共濟。”
當你要把愛情、親情、友情全都寄託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大概得有無比強大的心理和對你無窮無盡的包容和愛意。
程澤有些動容，訥訥道：“凉姐。”
樑涼白了他一眼，嗔道：“叫屁？再說了，就你那一條道走到黑的性子，跟方雅琪沒感情都能忍五年，別說現在這一副墜入愛河的模樣了，我喊你分手你會聽？”
程澤聽到“墜入愛河”四個字的時候臉上一熱，覺得這個成語挺美妙，他想到還在鄰市的衛黎，心情更加美妙，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甜蜜道：“他很好。”
“知道了知道了。”樑涼瞧見他的樣子，徹底沒了脾氣，自暴自棄地抓過筷子開始吃菜，只在間隙點評一二，“雖然你的情商忽高忽低，但是我從旁觀者的角度也能看出那個高富帥對你不錯……”
得出這個結論並不難——第一，高富帥是個對外甥很疼愛的高富帥，那麼對同樣喜歡小孩子的樑涼來說，這人心應該不錯；第二，高富帥都叫高富帥了，對程澤不是真愛的話攪什麼基？那些豪門二代玩男人什麼的，拜託那是小說。第三，程澤近來豐富多了的表情和眼前這副甜如蜜的模樣，真的快閃瞎她的眼了。
不過，鑑於程澤上回的眼瞎，這回該有的考察也不能省下。
“我說，見面的時間地點由我定。席間有什麼問題由我問，過了我這關你才能對他完全放下心來，聽見沒？”樑涼拿筷子敲敲碗，等對方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才正了正臉色，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程澤雖然早就對衛黎放下了心，但是見好友如此關心自己，自然也不會拂了對方好意，於是點點頭道：“嗯。”
樑涼很滿意他的言聽計從，一邊吃菜一邊大人有大量道：“行了，鑑於你今天讓我受到了驚嚇，這頓就歸你買單。”
上回加上上回的聚餐都是凉姐付的錢，這回本就該輪到他了。
再說，程澤看了看幾乎已經被掃蕩一空的鐵板牛肉，彎了彎脣笑了起來——他忽然開始期待他與衛黎同雙方好友的會面。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衛黎：我擦要見面了麼？凉姐喜歡啥？我該送點什麼見面禮？不對，你快去給我打探一下她要問我啥我做點準備啊！
程澤：唔，帶上李牧就行。
衛黎：行，這個白送！
遠方的李牧：陳姐我再也不敢拖稿了，快把你家小朋友領回去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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