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熊熊大火隨風四處亂竄, 肆無忌憚地吞噬着一切,火勢每漸長一分,易軒的心就像刀刮似的疼。
軍爺慌慌亂亂地跑到了易軒的身前, 將他擋了下來:“將軍!”
易軒腳步一頓。
“將軍你不能去!”
易軒神色木訥地看向了眼前的人, 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話來:“好, 你攔着, 別讓我跟他一起死了。”
“將軍……”
“我說了!讓你攔着沒聽到嗎?!好好的給我攔着!”易軒抓緊了軍爺的手臂, 讓其擋在自己的身前。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簡直就是瘋了,是他害了他,他沒有理由不去死, 可他還不能死……
再給我點時間,南之……
軍爺被易軒的吼叫嚇得一愣, 等他擡眼一瞧, 便見眼前之人竟然潸然淚下。
將軍他竟然哭了……爲了一個下人……
軍爺心頭一顫, 偏頭看向了那抹火光。
火勢漸小,在夜色中只剩下周圍的火把還在發亮。
“將軍小心!”軍爺一把扶住了快要摔在地上的某人。
易軒頗爲虛弱地道:“扶我過去。”
軍爺得令, 示意旁邊的守衛遠遠跟着,便扶着自家主子來到了剛纔火光沖天的地方。
易軒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一點都不嫌髒,臉直接貼在了地面上:“死了好啊燕南之,不用再被我利用, 你很開心是不是, 你開心了, 我可就難過了。”
“不過你放心, 我會讓你死得其所的。”說到這兒易軒眼神一凝, 緩緩的站起身來。
“軍爺。”
“將軍請講。”
易軒看了眼地上的一攤白骨,移開了視線:“我需要一枚骨戒, 回京之前呈上來。”
軍爺聽此一愣,硬着頭皮答道:“是將軍,我這就吩咐下去。”
那晚回去後,易軒下令即日啓程,謝璟找了匹空着的馬坐了上去,被人牽着馬走,也省了謝璟走路的麻煩。
至從聽了燕南之的一番話後,謝璟每個時辰都是提着心吊着膽的,生怕這懸在刀刃下的頭,有一天給掉了下來。
“將軍骨戒做好了。”
軍爺捧着一紅布遞到了易軒的眼前,易軒勒緊繮繩,將骨戒拿起仔細的看了一下道:“誰做的?”
軍爺一聽,將身後的人拉到了身前:“將軍問話呢。”
那人低着頭道:“是小的做的。”
只見刀光一閃,剛纔還說着話的人,此時已經人頭落地,軍師感覺臉上一人,瞳孔猛地一縮,捧着紅綢的手顫了顫,沒敢縮回去。
易軒將骨戒重新放到了他的手裡:“替我告訴他們,這東西可比他們的命還珍貴,要糟蹋它,問問自己肯不肯捨命抵,想好了再給我呈上來。”
謝璟在後面將剛纔所發生的事兒全部納入眼中,心下不忍的嘆了口氣。
這易軒看來是越來越殘忍了,本以爲他會把燕南之的屍骸給帶回去,再不濟也是要入土的,哪曾想到,竟然是削骨爲戒。
剛入京城,本來熱鬧的街市,突然靜了下來,街上的人都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着。
易軒撫上了指上的骨戒,對着身旁的士卒道:“去問問,怎麼回事兒。”
那士卒剛走,人羣裡擠出了一個叫花子衝到了易軒的面前。
“是鬼,鬼來索命來了!公子,公子你快逃,快逃!”
易軒眉頭一皺,軍爺瞧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好立即上前攔住了那名叫花子:“在大軍面前發什麼瘋!一個叫花子還不識相的滾去其他地方要飯去!”
叫花子死纏爛打着就是不走,還下了狠口,咬了軍爺的手臂:“我不走!我要跟公子說話!公子我是侯爺的貼身婢女苑華啊,公子!”
易軒看了眼圍在四周的市民,鬆開了捏着劍柄的手,莞爾一笑:“苑華姐姐我自然認得,軍爺帶她去客棧歇下。”
“是。”
苑華還想說幾句,卻被易軒截胡道:“苑華姐姐,你先休息一下,等你梳理好思路後,在同我細細的講一下。”
易軒使了個眼色,軍爺立即將苑華的嘴捂上,將她拖離了大軍前。
等易軒將軍隊交接妥善後,這才一人走着路到達客棧的一間房內。
此時苑華已經簡單的打扮了一下,換了件乾淨的衣裳,露出了俊俏的小臉。
苑華一聽門響,直接上前撲在了易軒的腳下:“公子,燕南之那個奴才回來了,是尋仇來的,侯爺與世子都去了,您可千萬不要回去,公子你得先躲起來,對躲起來……”
“苑華姐姐,你先起來。”易軒看着自己的衣襬被拽得緊緊的,頗爲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苑華卻不自知,越講越沒了邊際:“侯爺當初就不該帶他回來的,就應該將他與他父母一起弄死,收養一個叛臣,這是養虎爲患啊!”
“閉嘴!!”易軒怒道。
“公,公子……”苑華嚇了一跳,神色頗爲驚恐的看向了眼前的人。
易軒見她擡眼望向了他,黑臉瞬間消失,他伸手將苑華從地上緩緩拉起,輕聲道:“謝謝苑華姐姐告訴我這些,我會小心的。”
苑華見他是信她的,忙點頭:“公子你一定要聽奴家的話躲起來。”
易軒一笑:“自然。”
隨即又問道:“姐姐這話可同別人講起過。”
苑華搖搖頭:“沒,我這幾日嚇得不輕,沒敢說什麼。”
“那就好。”說完易軒走到了矮桌旁,倒了杯茶遞給了女子:“姐姐說了這麼多話,喝口水吧。”
苑華感激的接過:“謝謝公子。”
咕咚咕咚幾下,杯子裡的水便見了底,苑華渴一解,剛開口說一個字,嗓子就火辣辣的疼。
易軒將苑華手中的杯子接了回來,順帶一道:“跟着侯爺一起去了,你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伺候了他一輩子。”
說完,易軒直接忽視了她那抹驚恐的視線,緩緩的推開了大門,等在旁邊的軍爺往屋內一看,沒說一個字直接走了進去,再次將門合上。
易軒撫着走廊外的木柵欄,目光停留在了大拇指的骨戒上,神色一沉。
“燕南之,你是要來找我了嗎?”
之後這幾天易軒處理好軍事,向皇帝彙報妥當後,便回了侯府。
謝璟跟在他身後,見他走走停停,也在一旁等着他,皇帝說要賜府給他,可他卻不幹,偏偏要回來住,他難道就不怕燕南之找他報仇嗎?
帶着疑問謝璟一路跟隨着他進了屋子。
到了半晚,謝璟睡得正香,突然感覺身體一涼,眯着眼一瞧,差點嚇得從板凳上摔下來。
燕,燕南之!!
謝璟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一抹飄忽忽的聲音傳來:“你來了。”
謝璟往牀上一看,驚得說了句我靠!
他,他不是睡着了嗎?怎麼身體是立着的,眼神還如此犀利?等會兒,燕南之現在是鬼,易軒是怎麼看到的?!
眼前的燕南之渾身冒着黑煙,手裡還攥着一柄帶血的劍。易軒卻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緩緩的往燕南之的身前走來,他胸前的玉佩散發着詭異的光芒。
驀然,一柄劍架在了兩人之間,看着那柄劍直指他咽喉,易軒停下了腳步。
“燕南之,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燕南之未有一語,易軒接着道:“我父親陷害你父親,你屠我族上下,我不怪你,不過有一事還需要你來幫我?”
燕南之又往前送了一下劍,易軒一手直接握住。
“燕南之,我需要皇位。”
“人死了你都不放過,你可真是物盡其用。”燕南之說完周身的黑氣迅速擴張,直接將謝璟擋在了外面,完全看不見兩人。
易軒對此依舊平靜道:“你恨的還有皇帝,我們可以聯手。”
“不可能!”
易軒見他如此,嘆了口氣:“到如今你還是心慈手軟,你不想狼狽爲奸,你就永遠也報不了仇,那殿上坐着的可是真龍天子,即便你化作厲鬼近得了他的身,也奈不了他的命。”
“你還想再死一次嗎?弄得個魂飛魄散,結果什麼都沒有。”
易軒一步步的靠近,血順着刀刃滴落在地上,可這劍卻越來越沒了之前的鋒利,易軒知道,燕南之這是心裡開始動搖了。
等他走到燕南之的面前一步之遙時,那柄他賜給他的利劍已經化作了一攤的鐵水。
“燕南之,到頭來你還是得當我的奴。”
燕南之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無法反駁,他撇過臉去,聲音越發冰冷道:“每晚我有一炷香的時間。”
留下這句話,燕南之驟然變成一團黑煙,消失在了屋內。
“嘶……”易軒捂着手跪在了地上。
謝璟一看便知不對勁兒,往前一湊,這才發現易軒剛纔被利劍劃破的傷口一片烏黑,還留着黑血,竟有股腐爛的氣味。
謝璟眉頭一皺,看來鬼要人命,輕而易舉。
“噗!”
易軒壓制不住,一口黑血灑在了地上。
“來人!!”
門外站着的侍衛沒一個應聲進來,易軒強撐着身體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推開房門,撲鼻的腥味隨風灌來,易軒用袖口捂住口鼻,繞過地上的屍體,便踉踉蹌蹌的往右走。
見着了一處荷花池直接栽了進去,沒了聲音。
謝璟愣在岸上片刻,隨即連忙下水去探易軒的鼻息,見着還有氣,總算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