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玉瓷手裡拎着個小包裹,神情裡滿是焦慮,又不敢貿貿然地敲門,只能是等在了外頭。
傲世這幾日住得地方只是城中的一處宅子。名義上時離任的城主留下來的府邸,但多年無人居住,也是殘舊不堪,連躺在牀鋪上頭,都會咯吱作響。裡頭的傢什也只是些破舊桌椅,傲世只是簡單的收拾了下,丟棄了那張破牀,在地上整了塊乾淨地,湊活着睡了幾夜。
玉瓷雖是長輩,但半夜裡頭讓一名孤寡婦女進門也是不好,傲世只得虛掩着門,迎了上來。玉瓷見傲世大半夜被自己驚冬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今夜前來,也確實是有些要緊事要說,這纔等阿狽睡下來後,連夜找了過來。傲世纔剛走到前頭,就見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傲世心裡大駭,制止已經是來不及了,玉瓷的三個響頭已經磕完,玉瓷說道:“城主莫要驚慌,這幾個響頭你當受的,這第一個響頭,爲了那城中糧食,第二個響頭是爲了你肯留下來,給釋珈城的百姓留了生路,第三個響頭是爲了...”
她這時再也沒有了遲疑,將手中的的包裹遞了上去。傲世見了那包裹裡頭,放着幾十個上好的白麪饅頭,再旁邊也是三個牛皮水囊,玉瓷在了城中一有了“仁心”的美稱,如此的精緻糧食,她絕不會一個人藏了起來。果然玉瓷說道:“這包裹是昨日清晨在我家門口發現的。”
傲世聽了很是奇怪,這城裡的情況他也很是瞭解,哪一家還能有這樣的閒糧,就算有人要報答玉瓷平日的救死扶傷,也只能是口頭道了謝,是也拿不出這些糧食和水的。
玉瓷接下來的那番話,讓他更是詫異。“這情況已經接連一年了,”她緩緩說道,“每月總有兩次,有些時候是乾糧,有些時候是些肉食。”
傲世聽罷,上前查看起來,那些饅頭摸在手裡都是新鮮,想來是有人近日才準備的。玉瓷重重的說道:“這最後的一個響頭正是爲了這事而磕的。”
聽了這話,傲世更是不明白了,這包裹又怎又和這個響頭聯繫在了一起。玉瓷苦笑着說,“大人可曾記得入城之時,阿狽口裡說的胡話,其實也不是虛的,這附近的城裡百姓,都相信着確實有獸神的存在。”
傲世點了點頭,這事嵇淺也曾有說過,只是當時自己幾人都是當作了玩笑一般隨耳聽過,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見玉瓷手中突然升起了一陣霧氣,傲世看見光影之中,似又狼影,只是那影子又有些不同,正是獸類的形態,這是?
玉瓷說道:“先前我也曾提過,我懂些相人之術,只是自從孩子的爹爹離開了之後,我占卜他的生死之時,每次都會顯現出如此的景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常德出城之時,正是和城中幾家的男人約定去捕捉狼羣,我只怕這事和他的失蹤有些干係。”
見傲世還是有些懷疑,玉瓷再說道:“說了也不怕大人笑話,我雖然只會些粗淺的占卜之法,但是金元一脈的玉氏的遺孀,手裡最厲害的除了醫術,就是心繫之法,這法術對了常人也不甚管用,但是對了至親至愛之人卻能隱約見了他的影像,我只有一事很確定,他還活着。”
傲世聽得入神,再看了看她手中已經隱隱顯現出的心繫靈元,點了點頭,又再問了幾句,確定了包裹每次送來時的具體時辰。
第二日,木卿君選了些還能幹活的民衆,再一路循着木元而去,若兒則是連忙趕出了城去,去了臨近的芳菲外塢採辦了起來,回來之時,也只是帶了些簡單的菜苗,卻不是些高大的樹種,她再招呼了城中的孩子,整理出了一片空地。城中的老弱婦孺,這寫日也因爲吃了幾頓飽飯,也都長了些氣力,都相互支撐着出了門。
城裡頭,各家各戶都是忙活了起來,到了傍晚時分,木卿君也帶着幾人回來了,果然是找了些當用的木柴堆放在了城中的空地上。
傲世再命人將那些木頭囤積了起來,在了城中的空地上燃燒了起來,幾日下來,家家戶戶手裡都是領到了些潔淨水用的木炭。
隨着水糧問題的緩解,城中百姓的的臉色也漸漸地好了起來。
十五前夕,若兒再呼着一羣孩童澆灌了一次,種下的那些苗這時也長出了些,她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算算日子,下月初就該能抽出花苞了。
夜裡,只聽得城外傳來了陣陣狼嚎聲,傲世特地叫了融復海立在了城頭。融復海在了風裡頭足足立了一夜,也無多少抱怨,早上時分,臉上卻帶着些慎重,他和傲世說道,“這城外還真有獸羣,而且數量不少,是時候,該將城門修修了。”
聽了他這聲提醒,傲世幾人纔想起了這事,吃喝的問題暫時緩解了,城中也是要做好防事了。傲世追問道:“昨夜,出了獸類的吼叫,可曾聽了其他什麼古怪的聲音?”
融復海原本還不覺得,畢竟釋珈城臨近了野外,有些野狼也是常事,他再回憶了起來,臉色纔有些變了。他似是明白了傲世的意識。
這狼嚎並不是一般的狼嚎。
若兒在了冰原的時候,她也算是聽過些狼吼聲,城外的狼叫聲和這個可不一樣。融復海還有些不確定,訥訥到:“這隻怕不是狼叫。”
傲世見狀,在取出了玉瓷拿過來的那些白麪饅頭和那水囊。融復海也跟着檢查了起來,最後說道:“這東西是北陸的軍隊用的。”
北陸地處高低,吃的用的和玉闋很是不同,就算是饅頭的做法和南邊有些不同,而裝水用的囊更是用了北陸特有的高山牛皮做成,只是在了軍隊裡才用。
聽了融復海的解說,傲世在聯繫了玉瓷說的,北陸的軍隊爲何要給了玉闕的小城裡的人家送吃的,而且是一年下來,從不間斷。
他再將玉孃的那番顧慮說了出來,幾人聽了都是有了主意。
這月的十五,月特別的閃亮,使得整個城裡即使沒有燈光,也顯得很是亮堂。夜裡,城中突然躥下一道身影,似用四肢着地,快速地往了城裡的一間民房奔去。
他走過之時,也是有些猶豫,青綠色的眼裡還停留在了街道兩頭,城中似乎和前些日子有些不同了。他停在了那房門前的時候,他貼在了房門上片刻,似是聆聽裡頭小孩的囈語聲,和少婦低低地呼吸聲。
他的眼裡多了幾絲欣慰,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包裹,放在了地上,有些不捨地轉過身去。
街道上空無一人,他加快了步伐,眼見就要離去,忽然見城門口多了一人。
那人也是一身狼毛,和自己有些相似,他以爲是哪位失了本性的同伴到了這城裡鬧事,嘴裡威脅着吼了一句。那人卻往自己這邊衝來,只聽得一聲動靜,他低頭看了自己的脊樑上已經多了兩道血痕。
這人比自己還要快速幾分,也不知是哪一組的。
“融叔叔,你可是要控制住了,要活口。”聽了這話,那全身長滿狼毛的人咧開嘴笑了,很快就顯出了人形。
青綠色的眼裡劃過了死驚恐,他連忙調頭要走,只是好奇爲何這人成了獸兵之後,還能如此自主的控制住自己的形體。正要離開之時,身後有人微微顫顫地叫了一句:“德哥。”玉瓷站在了後頭,許是她的目光太熾熱了些。
那正要離開的的狼人只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要被灼出了個洞。他四肢莫名的打起了顫。若兒這時在了房裡頭陪着阿狽,只是聽着外間的動靜,心裡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再也忍不住,跑了出來,玉盤金月,玉娘卻抱着那狼形的人,斷斷續續地哭着。
那人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只是出口的時候,卻是含混不清的語言。這情景,若兒看了不禁覺得有些眼熟,只是比起了幻象的君懷鯉,眼前的這一幕要更加真實些。
她喃喃自問道:“這人是...”
融復海在旁說道,“這是獸兵。”傲世卻搖頭,“這人是雲大嬸的夫君。”
雖然衆人也隱約猜測出了什麼,但真的說了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讓人難以相信。
這幾人中反倒是若兒接受了起來更快了些,她先前也曾見過花人,那眼前的獸兵的存在也是不難解釋了。
只是爲何又有了這獸人,除了花月谷之外,又有什麼人將活人弄成了這樣非人非獸的可怕模樣。
這是玉娘哭夠了,也收了聲音,她也怕驚動了裡頭的孩子。這是月下傳來一陣尖銳的笛哨聲,那原本窩在了玉瓷懷中的獸兵突然掙脫了她的懷抱,腳下發力,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月色下。
見了滿臉淚色的玉瓷,幾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聽得木卿君輕聲問道:“這事怎麼回事?”
融復海和嵇潛都是相互一看,恨恨說道:“這聲音我們認得,在了那次獸潮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聲音。這麼看來,只怕那獸潮是人難而不是自然之災了。”
玉瓷怔怔地立了一會兒,突然看向了融復海,問道:“這位大人,你...你可知德哥爲什麼成了如此的模樣。”
融復海再看身上,原來他先前性急,連身上的狼形都未褪盡,見了玉瓷滿臉期待之色,他點了點頭,只是連忙又說道:“我和你相公的情況有些不同。”
玉瓷再對齊傲世跪下說道:“城主,你要替民婦做主。”
看着空蕩蕩的釋珈城和眼前哀求着的玉瓷,傲世身上突然噴涌出了股氣勢:“玉大嬸你放心,有我齊傲世在釋珈城的一天,我定然要讓此城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