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道館東側殿~~
側殿伴着一口齊腰深的荷塘而建,夏日的燥熱,被帶着蓮香的入堂風吹得一空,正是滿殿陰涼沁人。開得粉曳搖香的蓮塘映出個倒影,只見那人道袍鬆敞,眼裡滿是煩悶。
前些日的門前招生之試,長藥在無人明示的情況下只好收進了這五男一女的“寒門子弟”。此時,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隻有六個弟子的寒門名簿,寫在最前面的的百里焰漪幾個大字讓他太陽穴裡抽疼了一下,再看到後面烈明痕三字,罕見的烈家姓氏讓他眼皮又跳了一起,幸好下面的就是個種田味十足的喬布衣,明顯是屠戶之名的朱庖丁,還有個中規中矩的裘離,只是最後一個:齊傲世,他長吁了一口氣,伸手往浸在荷塘裡的的青玉葫蘆摸去,卻是撈了個空。
悄然而至的長生大宮將他的酒葫蘆拎在了手裡,嘴裡訓戒着:“修身養性,整日只知道沾染這些酒色渾濁之物,這上好的玉葫蘆到了你這裡,只能盛放這些迷心眼之物。”半靠在窗廊上的長藥苦吟一聲:“長生大宮,你明知我就是這樣的散漫脾性,還將這一羣難纏的小娃擺到了我的手上,一個不小心,可是要砸了國道館的亮牌高匾的。”
長生捋着白鬚,故作不明狀,“這小小寒門六子竟讓我們生性不羈的長藥這般爲難。我手底下可是招了那軒,轅,乾,坤四門足足百來人,正想着怎生分配,讓你討得了這樣的六人責教的清閒差事,還有臉皮兒在那裡說事。”
“我的好師叔,”長藥終於忍不住酒蟲子作祟,一揪住長生的及腰白鬚,趁他吃疼之際搶過了酒葫,灌了幾口,側殿裡彌起了醇香酒氣。“真豪門好管,假寒門難教。”
長生皺起了白眉,很是不喜這滿殿的酒氣,“你可是忘了,國道館這次招生的正旨爲何,炎帝既然發下了這條誥令,無論來得是幾路人馬,安的哪門心思,我們都得遵着聖意來辦,只管將有些鋒利的爪牙都平磨了去。我見你收得幾人之中,有幾個張揚了些,更需要好好磨礪一番,炎帝膝下,只需惟命是從之臣,無需驚世撼俗之才。”
“明珠蒙塵保光澤,潛龍伏潭助昇天。”長藥看向殿外,夏日多有陣雨,此時天空烏雲明裡滾鉛,暗裡翻騰不斷,正是雲翻雨覆的前兆。
國道館採用的是早課晚課制。七日之內,四堂早課,三堂晚課。早課專教各類道元理論,課後可自行返家,晚課再授一些本命術法演練,夜晚可宿於國道館內的露宿間內。只是這幫剛招收進來的館童雖然有些粗淺得根基,也都是參差不齊,要想統一成正統的炎焰道元,可是要用上一些心思。本源術法相關的修習就都被先擱了下來,這開始的幾日只能是都上做了早課,專養這正統的道元。此番收進的館童共有一百零六人,年齡都在十三歲之下,正是卡在了後天道元修煉的大限之內。一百多人再劃分爲軒、轅、乾、坤、寒五門,暫時由着長生大宮打理和幾位中宮負責。
國道館開課的第一日,就是要將這些人人召集到了一起,一干子熱心陪送來的家屬親眷都是被趕了出去。長生依着幾十年的老習慣,晨曦初顯時,就起了身,喝了些澱下來的晨露,一襲考究的鑲邊象牙道袍,長鬚修得根根分明,頂戴着清風頭冠,早早的候在集會所在的中庭裡,身邊燃起了一盞爐香。香菸嫋嫋,他腦裡也是思緒萬千。
昨日側殿裡,他本還想說些事,哪知道長藥只顧着喝酒,很快就醉醺着睡了過去,他也懶得再督促這散漫的師侄,自從長玄子師兄不知所蹤十幾年來,他那一脈自己都是不好管教,這名師侄更整日只知道將偏殿弄得烏煙瘴氣。他心裡有些傷感,就是回到住處。
院落之中,孑然站着一人。他看着來人背影,穿的是件尋常的流雲長衫,灰底鑲黑,只是腰際的那塊血脂火雲佩卻是一見就明。長生身上一緊,連忙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彎腰之際,想起曾幾何時,眼前的這人還只是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道童,連聲叫着“師兄,師兄”的嫩稚小娃,曾經的玉琢小娃,卻是在被立爲太子之後...而今天下和這國道館,盡匍匐在了他一人眼下。他這名師兄,雖然也是跟着步步高昇,卻是鮮少有機會私下獨處了,今日來這,又是爲何。
長生最喜清修,這些年又是一人獨撐國道館的門戶,館中各處都是裝點的及素簡。他休息的長生院更是如此,院落之中,小巧的道庭空地兩設而用,左邊是沙石鋪地的光*裸冥想庭。右邊卻是流水卵石鋪砌而成的細流水木庭。一邊荒蕪無生氣,另一邊是生機綠意滿目存,他正是借這生死兩般景象,領道悟道。
玉闕國主炎炙正是站着了庭院中間的土路上。長生纔剛彎下腰行禮,炎炙就單手扶起,龍目飄閃,臉上一抹笑意,“師兄這些年日日躲在國道館潛心專研,長久不見師弟,可是都生分了,所以師弟今日就是不請自來,叨擾上幾句了。”
長生看着眼前男子,炯目有神,短鬚剃盡,正是一如往常的簡便打扮。“炎帝…師弟言重了,怎可一人外出,也不帶上藏鋒,隱衛。”他的語裡帶着幾分責備,院落之中,並無半點人息。
“怎麼連師兄都信了般鳩這個方術誑士的話了,還真信了這卜筮所說的,危機四伏,十載驚夢,五元逆天的胡亂說法了”炎炙笑道,神情之中,甚是暢快,並無絲毫生分之意。
長生心底冷冷笑過,如此方士也正是這出國道館的明君王一手捧上來的,又是誰聽了這話之後,就有了這收天下道術良才於國道館的應急之舉,更是派人暗下瞭蒼等國。“道術兩者本就爲一家,不敢有誑士之說,國道館和筮術院本來就是一家,都是各自受着玉闋的萌護,自然是道術一體。”
炎帝不置可否,嘴上只是無心帶過一般:“前些日子的國道館招生一事又是如何了?”
“共招進了一百零六名道童。家中世代名聲亨通者二十,現宮運濟濟者四十,大商賈富豪者四十。“長生心中早就有所準備,將軒轅乾坤四門之事細說了一遍,說道寒門之時,頓了一頓,“再有尋常背景者寒門六人。其中真寒門者三人,假寒門者三人。”
炎帝看着一邊蜿蜒流轉着的小溪,手指輕帶起一塊地上沙色土石,“如此有趣,區區六人之中,竟還有真假寒門。都是哪些人,報來聽聽。“
“說起來也都是父祖輩臉熟的人,分別是帝國四柱之二,齊堡和赤忠盟家的幼子,以及炎舞大宮的幼女。“長生立在後頭,也不見前頭之人的神情如何,只見水色波光之中,幾滴清水濺起,漾起了朵朵水花。
“我是聽說,齊放的兩子都進了國道館,那兩娃娃,我也是都見過的,可算是細養精喂的陶瓷娃娃,很是嬌貴,兩人的生母,都是短淺的護短性子,送到寒門可不是她們的作風。這狠心被送到寒門的又是哪一子。“水花滴濺之處,滿是水潤卵石,炎帝又是彎腰撿起了一塊。
“是第二子,姓齊名傲世。“長生如實答道。
“和烈家的男娃相比又是如何。“長生見他左右手各是捏玩着兩快石頭,也不知他究竟是何用處,
“不好相比。”長生那日只是遠遠的覷到兩人,也是不敢隨便評論。
流雲杉被夏風掠起了一角,在風裡撲騰着:“怎麼個不好相比法。”
“烈童如炎,齊子似焰,各有風華,炎光熱放,焰心長斂,實在不好相比。”他想起了那日少年腰間的火色腰帶和如水深遠的眸子,心念一動,將一些話吞了回去。
“看來帝國四柱都還能撐些時日,”水光恢復了平靜,水鏡倒映出來,炎帝臉色有些興奮,“師兄,前些日子,百里家的小丫頭從外頭帶了好些石雕回來,形態各異,很是精緻。我這些日子也是喜歡上了這些小玩意,你看我手中之石,可是石雕的好材料。”
長生仔細一看,正是剛纔他從水中和地上撿起的兩種石塊。一塊是普通土黃頑石,一塊是細白卵石。“石雕之材?”長生不知道他用意爲何,言語間只是神情閃爍。
“師兄,你這麼多年來還是這番脾氣,顧前思後,直說就是了。”炎帝見他額頭都沁出了汗,知道他是斷不肯一語說死,“若是修城造路,還是土石耐用,若是閒來雅賞,還是卵石合用,若是做我腰間長掛的玉佩,那是兩者兼不可用。”他雙手一擲,石頭又是回到了原位,”我想要他們呆在原位,就得杵在那裡,絲毫不得亂動。”
長生想到這裡,土石,卵石分別所指的卻是…這曾立下滔天功勞的帝國棟樑終究只不過是君王眼裡的丟棄卵石。齊,烈兩家都算不上是真正的玉闋皇族世家,卻是使得帝國達到現今聲勢的功勞之臣,聽炎炙的這番話語,烈日熱辣,他的脊樑上卻是起了寒意,帝國四柱...
下章預告,帝國雙炎風雲錄
我的存稿啊,希望下週能夠寫得習慣,筆頭比不上鍵盤啊,已經上傳至週日,希望到時候可以順利的再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