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衣聽這嬌俏聲音就是衝着自己,應聲往前走去,脊樑骨上只覺得被身後上百道目光刺得生痛了。他有些戰兢地停在了心火前,看着面若枯木的長生,心裡又是一陣子發慌,全身都覺得不舒服了起來,直到雙腳站穩了腳踩着中庭裸着的黃土,從布鞋底涌起的那一股最熟悉的感覺讓他的心沉澱了下來。
一旁等着看笑話的四門館童竊竊地笑了出來,喬布衣先是伸出了手來,他才只有十三歲,在這羣孩童裡卻已經是最老成的一個了,他的手也如同他的臉一般,因爲長期的烈日下的勞作,黑紅一片,虯筋佈滿了手背,手肚上可以看見數個起了白皮的繭子,這樣的一雙手送到了長生的心火前,有些彎曲的手指纔剛挨着心火之上,他就大呼了出來,心火性灼,他本還想學方纔那名童子,只可惜他這身子骨不爭氣。這個已經可算半個少年的種田娃娃,看着手上顯出的幾個水泡,肚裡的委屈憋得他眼眶都是紅了起來,他也只是稀裡糊塗的來的,本以爲還有朱庖丁和自己一般,都是農家出生,也無所長,現在…
長生這回倒沒催促,只是眼中銳光迭起,在剛纔笑出聲來的幾名童子身上來回剜了幾刀,他也不催促,心裡卻是低嘆了一句,“這些下等的骨血想爭出個頭竟如此之難。”中庭裡悄無聲息,原本還有些喧囂的童子都是靜了下來。心火就在長生手裡不焦不急地燒着,只聽得一滴汗珠從紅黑的額頭上落到了地上,乾燥的黃土上多了一道水痕。
喬布衣眼裡突然亮了幾分,只見他黑色的布鞋,右腳用力,腳下一挑,一陣黃土被他帶着揚了起來。這腳下黃土,本就和着一些碎石,被他一腳大力送到半空就是要墜了下來,再見那喬布衣原本就顯得又黑又紅的臉膛之上,整個憋漲成了茄紫色,那作勢就要落到地上的沙土頓了一瞬,忽地變了方向,先是往上一竄,那沙土沒了重量一般,直衝着那道心火揚去,這可是讓衆人都是一愕,這又是要做什麼,眼前這陣黃土就要襲到,長生哪肯一身道袍受了土塵,連忙避開,只是還是晚了些,手裡已經多了些黃褐色的塵土,他躲閃之間心火也是受了影響,渾濁的火苗也黯下了幾分。場內幾名館生也是瞭解長生平日最討厭塵土一類污了他的隨身衣物,都是倒抽了一口氣,長生拍了拍連帶須上都染上的塵土,強忍住不發作,擺了擺手,讓他先下去。
喬布衣退了回來,心裡還有些忐忑,耳邊輕傳來一陣耳語,“揚塵撲火,做的不錯。”他偷眼看去,那日的榴花男童對着他讚許的笑了笑。
庖丁看了喬布衣走了下來,也是眼熱了起來,就往茅洛天那邊走去,“師父,你可是有殺豬刀或是剔骨刀借來一用,我保管讓那心火全部熄滅了去。”
茅洛天心裡打着顫,看他這摸樣,真要強要動了那心火,只怕是要將長生那隻手給一起收了去了,臉上帶着苦笑:“這些東西可師父可是沒有。”
庖丁有些泄氣,嘴裡不客氣地數落道:“吃飯的傢伙都不帶上,還說自己一天能宰十口豬,這不詐人麼。”身後的茅洛天只覺得再也笑不出來了,他何時說過自己也是個…殺豬的。只見朱庖丁還是不死心,又是逐個問起了身邊的道生,這裡可有刀具,他邊是問着,只見長生的手中的火苗連着黯了幾下,到了最後,長生只覺得聽得手腕處都齊了寒戰慄子,只得說道:“這位館童,你既然拜了洛大將軍爲師,那就不用測了,平日裡就全當作是來旁聽的也就是了。”
再之後,般鳩的弟弟也就是本名該爲般離的館童走了出來。和般鳩活絡的性子相比,他顯得沉悶不少,細長的身子細長的眼,削薄得嘴脣從頭到尾都是緊抿着,也不和任何人訕聊,就是站在幾人身後。他走的不緊不慢,就是往長生老道走去。看在長生眼裡,只覺得越看他越是和般鳩有些相似,他心裡就生了有心爲難的想法。心火經歷了剛纔的一番塵土,本還蒙上了些暗色,見了他朝前走來,老道心中一吟,只見那心火又是翻吐了起來,竟是又漲了幾分。哪知般離走得近了,突地朝着般鳩走去,旁邊有些人不忿了起來,低嚷道:“這可不能借別人的手。”
般離走到般鳩身前幾米,停了下來,今日第一次出了聲,童聲之中,帶着幾分尖銳:“姐姐,這就是你經常說起的術法極差,只知道賣弄道元,年紀一大把,道行最淺的長生老毛子?”般鳩被問得一愕,脫口而出的卻是:“就是他了,你怎麼就在人前說了出來,有些話留着私底下講講也就是了。”
長生一聽,鬍鬚頭皮都是一起抖了起來,道袍狠狠一甩,上前質問道:“般鳩,你這話可是怎麼講的,”他作勢就要上前,全然忘記了手心裡的火苗,那火勢就是靠着長生的一番穩着心境,維繫在了手上,這一激動,火勢就要全部熄滅了下去。
“這話是不對,可這不是現在該講的,這心苗就要熄了”般鳩抓住了空擋,連忙提醒到,長生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着了這姐弟倆地道了,臉上又是一陣激動,粗聲粗氣地說道:“你下去,誰跟着上來。”
烈明痕看了百里焰漪一眼,只見她臉色依舊嬌嬈如紅櫻,水色裙襬拖在地上,動也不動,就是直站在了那名齊家的男童身前,兩人的影子疊在了一起,很是扎眼。他兩手緊握住,大踏步走了上去:“長生大宮,這可是輪到我了。”長生纔剛一點頭,只覺眼前一熱,一道明亮的炎牆撲面而出,只見那道亮黃色的炎火牆,先是停在半空中,再是均勻地籠在他的心火之外,兩火相融,如同披上了件霓麗的裘火披風,混沌之火被映襯地明亮了幾分。長生眼裡有了一絲激動,嘴裡連聲讚道:“不錯不錯,這一記炎牆有了你父親烈明痕的三分功力,當真是後生可畏。”
話音剛落,水色裙裳就是閃紅了衆人的眼,只見百里焰漪半是撒嬌地說道:“長生大宮,你看我這枚點睛芯焰又是如何?”百里焰漪攤一雙柔荑,手心紅粉相間,膚色玉勻,又是吐出兩道火焰,這焰身紅豔,只是如鍊墜般大小的兩點,再見她筍指輕挑兩下,就是各自躍入了長生手中,原先還是渾濁的心火突地大亮,如同心火點睛,火勢不墜,漸熱漸亮,將原先的還裹着炎牆的心火又是加大了幾分。火外爲炎,火內爲焰,心火這時已經是完全變了一個摸樣。長生也是看得一愣,手中心火也是激動地跳躍了起來,眼前的這對童男童女如星月耀輝,好不奪目。
場上只留下傲世一人還沒有做這心火試探。百里焰漪丟下緊跟在身後的烈明痕,看了他一眼,嘴中低聲說了句什麼,他只是會意的點了點頭。齊嘯和齊薰之都有些不以爲然,他們也是知道,這人自小就不受器重,也不知道修得怎麼樣了,這次只要是不丟了齊堡的臉面就是了。
齊傲世悄然走上前去,星目往那心火一看,兩手也是攤開,只見他十指齊潤修長,手中往長生手上就是一抹。長生對這少年本就有心考察,見他只是尋常的一記尋常手風而過,他再看手中心火,原先的炎牆和芯焰此時已經暗了幾分,這火看得有些寒磣。少年眼深如潭,也是不吱聲,嘴角噙開一記淺笑,就是看着他的手心。長生經過先前的一番折騰,再穩着的心也是有了幾分不耐,就是一個湊近,只見那混沌心火突地往裡一縮,長生剛想問話,那火光猛地回撲了過來,中庭之內只聽得了一股毛髮燒焦的氣味,長生的那頂發須,瞬時成了焦黃的雜草堆。場內一片死寂,斑鳩最先忍耐不住,笑了出來,再是茅洛天,再是百里焰漪,再是寒門几子。
經過這麼一番明裡比試和暗裡揣摩,寒門六子各自的道元也分別定了下來。百里焰漪火中種焰,道元爲陰焰。烈明痕炎衣火披,道元爲陽炎。般離的道元本還不明,只是般鳩添了句:“般家世代道元爲雲氣”,也就定下了道元爲雲。喬布衣憋足送出了土灰之氣,道元就劃歸到了土之陰壤。那朱庖丁實在是該拜倒武鬥一流門下,也是應了茅洛天的再三要求,才當了個旁聽生,長生最後又用玲瓏石反覆測探了,才勉強替他選了個有助於將來武鬥防守用的陽金道元。至於齊傲世,他那一手火燎老須再加上是齊堡出生,差一些就被劃撥到了陽炎一脈,只是到了最後,他自己提了一句,衆人才知道他懷得竟是陰焰。
這場國道館的心火試煉就這樣了了收場,長鬚成了短鬚的長生最後帶起了軒門弟子,長藥還是繼續帶着寒門六子,他的三名師長各自帶着轅,乾,坤三門。玉闋國轟動一時的國道館的館童之選總算塵埃落定,六子也就開始了漫漫地的修生養道之路。緋雲城中,櫻落楓染數度,那日漸寫得工整起來的信件一封封的被按期送到了齊堡,木卿君看着孤身一人住在星塵院中的齊傲世,只是將信都收了起來。白色的北冰原和緋色的中帝似乎再也沒有了交集的那一日。
下期預告:~女大十八變,那就不是偶們的女主了,HUHU,該是時候離原出走透透氣了~
送走第二卷,第三卷即將開始,算算日子剛好趕得回來開新卷,名字麼反正還是四個字,寫到這裡,才發現自己越鋪越大了,下卷福利下福利下,出點感情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