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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先對睿王妃笑了笑,隨即又看向三公主,指一指夏映凡,解釋道:“不瞞殿下,夏小姐有意見見妾身,妾身也同意了,她算是襲府請來的客。”又欠一欠身,“殿下不妨先去花廳小坐。”

看得出,三公主很是氣惱,但她還是忍下來了,勉強點一點頭,語氣倔強:“那你要先與我說說話!”

香芷旋笑道:“這是自然。”心裡還是有點兒感激的,感激這個任性的女孩子沒有讓自己太爲難。之後轉身,看向夏映凡。

這女子的眼睛生得與夏易辰酷似,只是眼神不盡相同。確切地來說,這是個冷豔的美人兒。

夏映凡這纔對香芷旋曲膝行了個福禮,“問襲夫人安。”意態已沒了方纔的那份傲氣,語氣很是柔和。

香芷旋還禮,道,“夏小姐先去我三嫂那裡坐坐吧?”客人雖然說有個先來後到,可也要講究個身份高低,她總不能丟下兩個皇室中人,陪着一個身份曖昧不清的女子敘談。

夏映凡自然也明白這些,歉意地笑了笑,之後點頭,“全聽襲夫人安排。”待到香芷旋與睿王妃、三公主走遠一些,才上了青帷小油車,去了錢友梅房裡。

她知道,襲府老夫人聽說睿王妃與三公主前來,少不得過去見禮寒暄一番,而睿王妃與三公主又分明是有事急着與香芷旋細說,這一來二去的,怕是要耽擱不少時間。

早有丫鬟先一步去給錢友梅報信。錢友梅聽說了,忙迎到院外。

錢友蘭過來的時候,沒少與她提及夏映凡的事兒。淮南王那裡有個風吹草動的,秦家人都會第一時間知道,自然是清楚夏映凡與夏易辰的淵源。錢友蘭對香芷旋說話要有所保留,對錢友梅自然是無話不談。

錢友梅細算了算,淮南王鬧着要娶夏映凡的時間,已有三年多了。自心底,她對這個幾乎將淮南王的魂勾走的女子,還是有着幾分好奇的。

相見之後,錢友梅冷眼打量,說實話,在她看來,夏映凡的容貌可比不了香芷旋、蔚氏。

香芷旋不出她所料,出落得越來越美,便是她這日日相見的,偶爾都會小小驚豔一番。蔚氏呢,是典型的冷顏美人兒,隨着日子越來越舒心,氣質多了一份雍容高貴,愈發出衆。

夏映凡比起她兩個妯娌,還差了點兒什麼。

想到這裡,錢友梅不由生出笑意,原來美人兒都在這襲府,看慣了,可不就看不上外面的鶯鶯燕燕了。

既是如此,夏映凡必然是性情或才藝有過人之處了。

錢友梅客客氣氣地把夏映凡迎到廳堂落座。

兩人寒暄一陣子,夏映凡將話題切入自己的身世:“秦家六奶奶是您的二妹,關於我的一些事,想來都與三夫人說過了。”

錢友梅只是笑了笑。

夏映凡嘆息一聲,“家裡最初落難到家破人亡,聽說鬧了很多年。最初只是當家做主之人獲罪,後來便是一些人落井下石,又連番打壓了十幾年,直到夏家再無後人出頭,這才了事。”

錢友梅今年在外面開鋪子忙忙碌碌的時候,曾遠遠見過夏易辰一次,年紀是三十歲上下的樣子。再看看眼前的夏映凡,大抵十八AA九歲。兩個人相差十多歲,其實已算是兩代人了。

“那時候,我娘——我姨娘帶着不諳世事的我,逃離了夏家,流落民間,輾轉去了南方,在廣州定居下來,前幾年,淮南王與我相識。”夏映凡垂了眼瞼,“這幾年的事,想來三夫人也是清楚的。我起初並不是一定要認祖歸宗,可是如今實在不忍心看他再爲我苦苦哀求皇上皇后,這纔將出身告知於他,想着這樣一來,起碼能讓他少一些爲難……”

逃離了夏家。錢友梅聽到心裡的,只這一句,心中不由失笑。

既是逃離的,中間怕是多少要有點兒齷齪,這便是沒臉認祖歸宗了吧?要不是到了現在,纔不會找到夏易辰頭上。

反過來想,夏易辰要不是如今這個情形,她夏映凡會想與兄長相認?

夏易辰是什麼人啊,是悶聲不響發大財的人。錢友梅這三二年來,沒少了解外面生意場上的事,得知夏易辰在諸多財路上都能分一杯羹,與皇室中人、內務府都有掛鉤。真正的身家,怕已是京城巨賈,只是沒人能夠確切地估算出個數目而已。

錢友梅不由猜想,夏映凡與她的姨娘要是早能預料到夏易辰有今時今日,當初怕是如何也不會逃離,而會步步追隨夏易辰的吧?

思及此,錢友梅問道:“你的姨娘——”

夏映凡輕聲道:“前幾年過世了。”

“哦。”

夏映凡道出來意:“我要見見四夫人,也是想替淮南王跟她說幾句話——她與我兄長情同父女,要是方便的話,請她問問我兄長的打算,不管想要什麼,淮南王都會給他,高官厚祿都不在話下。另外,你是秦家六奶奶的長姐,平日還望你在四夫人面前爲我美言幾句。”

錢友梅只是笑了笑,沒搭話。高官厚祿?夏易辰要是想要這些,香芷旋如何能夠看不出,早就跟襲朗說明,給夏易辰謀取個官職了。淮南王到底是皇室中人,太想當然了。

至於要她跟香芷旋美言幾句,更是不如不說。秦家與襲家是通家之好,可到底不是一家人,她終歸是襲家的媳婦,憑什麼要幫着外人讓家裡人心煩?香芷旋又哪裡是能被人幾句話就能說動的。她不說夏映凡的壞話就不錯了。

香芷旋與襲朗對此事自會有考量,她纔不會捲入這種莫名其妙的是非。

夏映凡繼續道:“再有,淮南王知道我兄長看重四夫人,也想給她一些好處,她有何意願,只管直說。”

給香芷旋好處。錢友梅認真地想了想,想不出香芷旋還缺什麼。婆婆疼愛、夫君寵愛、妯娌相處和睦,如今是一品衛國公世子夫人,還錦上添花的有了喜脈,並且手裡有大把妝奩。這樣個浸在蜜罐裡的人,能缺什麼?真要說缺少什麼,是自幼失去父母,寄人籬下時過得很不如意,而這些前塵過往,是誰都不能幫她彌補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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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到了花廳,寒暄一陣子,看出睿王妃、三公主找香芷旋有事,便找了個藉口回房了。

睿王妃的視線在香芷旋的腹部打了個轉兒,身形纖弱,加之衣衫寬大,看不出端倪。

三公主也細細打量着香芷旋的身形,“你有喜四個月左右了吧?怎麼也看不出來?”說着就笑起來,“有沒有讓太醫把脈,他們能通過脈象看出男女的,你有沒有問過?”

香芷旋笑道:“倒是沒問過這些,每次只是問問情形如何。”

“也是,你們家哪兒用問啊,從來都是男丁多,便是頭一胎是個女娃娃,之後再生就是男娃娃了。”說起關於小孩子的事,三公主的神色變得很是柔和,語氣亦是,“等你的娃娃出生之後,我要好好兒給他準備一份禮物。”

“那妾身先謝過殿下了。”

“亂客氣什麼?”三公主笑道,“咱們又不是外人。”又說起在垂花門的事,“要不是咱們交情匪淺,我早就反客爲主把那女子趕出去了。便是你們家襲少鋒發火,也是之後的事兒了。”

這倒是大實話,香芷旋不由笑起來,再次道謝。

三公主就指了指睿王妃,“我這嫂嫂也有喜了。”

“是嗎?”香芷旋真是絲毫也沒看出來,連忙起身道喜。

“快坐快坐。”睿王妃起身,親暱地將香芷旋按回椅子上,又在她身側落座,“也是因此事,我纔來找你的。”

“不知是爲何事?”

睿王妃的手落在腹部,“只一個多月,胎象不大安穩,每日裡是一碗不落地服用安胎藥,卻也無甚作用。爲此我真是夜不安眠,留心打聽過,得知你自有喜之後,只是讓太醫把把脈,安胎諸事請的卻是京城名醫。今日我就過來問問你,是請的哪一位大夫?事關皇家子嗣,我不得不多做些功夫。”

三公主幫腔道:“太醫院裡那些人,誰都清楚的,或許有醫術精湛的,卻是心不齊,各爲其主。與其跟他們上火,倒不如另請高明。”

纔怪。香芷旋對這姑嫂倆的話是一個字都不信。睿王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兒媳婦,太醫院再不濟,效忠皇后並醫術高明的怎麼會少?

再有,睿王妃早就說了,找她是有好事。這件事不過是好事的引子。

這樣看起來,睿王被襲朗彈劾的事情還沒了,甚至於,日子是越發的不好過了。不然也就沒有這樁事了。

香芷旋腦筋飛快地轉着,道:“不瞞殿下,平日妾身調理身子都是請的京城的盧大夫。安胎之事,倒是沒怎麼勞動他開方子——胎象安穩,不需用藥。”

似是而非的答覆,並非大力推薦。

睿王妃卻是笑道:“襲夫人身量纖纖,有喜之後卻不能害喜,想來全是盧大夫的功勞。我回去之後,便請他到王府給我把脈,看看能不能調理。若是來日胎象安穩下來,必要重謝襲夫人。”

有欲加之罪,也有欲加之功。

香芷旋忙說“不敢當”。

隨後,睿王妃與三公主沒有久坐,起身道辭。

三公主走的時候握了握香芷旋的手,“你可要好生安胎啊。哪日要你進宮的時候,我會提前幫你打點一番,不會讓你吃苦的。”

簡簡單單的言語,透露出了一些信息。香芷旋道謝,叮囑三公主注意調理身子,“殿下過於消瘦了些,平日需得好生調養。”

“唉……”三公主欲言又止,笑容苦澀,“我會的。”

先是爲兒女情長忙忙碌碌,眼下好不容易試着打開心結,又要爲母后、兄長的前景擔憂。心寬才能體胖,可她過的就不是能夠放寬心的日子。

送走這兩位,錢友梅將夏映凡引到花廳,道辭時給香芷旋遞了個眼色。藉着香芷旋送她出門的機會,把方纔夏映凡的話複述一遍,“我沒說什麼,也沒應什麼。”

香芷旋笑着點頭,這才轉身回到花廳。

夏映凡打量着這個讓她一見便爲之驚豔的女子。

在廣州的時候,只是聽說香家三姐妹個個貌美,只是彼時人們交口稱讚的都是香家大小姐和二小姐,香芷旋更像是個不得不提一提的人而已。

而眼下香芷旋這樣貌,說是傾城之姿絕不爲過。

香芷旋有些累了,打算長話短說,便開門見山:“夏小姐找我何事?”

夏映凡理了理思緒,娓娓道來。

一番言語,與錢友梅方纔複述的大同小異。

聽到末尾,香芷旋言簡意賅地給出答覆:“我叔父無心功名,請淮南王放心。你想有個好出身,另闢蹊徑纔是。”

叔父不會將自己的身世公之於衆,卻也絕不會同意夏映凡頂着夏氏後人的幌子招搖過市,這一點,她確信無疑。

“可是……”夏映凡一雙平靜得透着涼薄的眸子終於有了情緒,“我們到底是兄妹。”

香芷旋實話實說:“他不記得你。”

“我知道,那時我太小……”

香芷旋勾了勾脣,“你姨娘捲了家財逃離夏家。”叔父沒找她們算這筆賬,已是仁厚。

這件事情上,她的立場是隻站在叔父那一邊。

叔父當初淪落到了什麼地步,夏映凡可知曉?夏映凡知道自己的姨娘做過怎樣的事,眼下卻只是將當年種種輕描淡寫地帶過,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誰都不能因禍得福之後,就感激當初將禍事強加到自己頭上的人。

叔父到了這情形,只想爲她謀取一些好處。這讓她感動,卻一直心酸。她不想通過夏映凡得到勞什子的好處,只想讓叔父心裡好過一些。

畢竟,這與襲朗要通過睿王謀取好處,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