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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她說什麼事?”慧貴妃不耐煩。

淮南王也不耐煩起來,“您就別管了,肯定不是壞事。”語必索性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慧貴妃嘆口氣,真是拿他沒轍。

淮南王走了一段路,猛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來,“我們得回去——情急之下,竟忘了父皇最厭煩的事。”

慧貴妃如夢初醒,面色一僵,隨即連忙轉身,急匆匆與淮南王返回宮裡。

皇后那邊,是昨日就請示過皇上,討了旨意,今日纔敢傳香芷旋進宮的。

不管是爲什麼事,要是不事先說明,皇上都會因爲後宮接觸朝臣命婦而發火——這不知要成爲後宮多少年都不得踩的線。能破這個例的,後宮只得三公主一人。

香芷旋隨着引路的內侍,去往正宮。

內侍起先步子如常,走了一段就慢下來。因爲後面的香芷旋走路慢悠悠的,一點兒心急的意思都沒有。見內侍遷就自己,笑着遞了個荷包過去。

內侍接過小巧的輕飄飄的荷包,瞥見了露出一角的銀票,笑着道謝,步子愈發的慢了。

香芷旋是想,進宮面見皇后雖然是大事,但是比起腹中的胎兒,算不得什麼。總不能因爲進一次宮就擔上動胎氣的風險。是因此,她準備了不少荷包,怕累着自己,全用的小額的銀票。

便是宮裡的人不看襲朗的情面,也會看在銀錢的份兒上多給她點兒方便。

行至半路,三公主迎了過來,笑着走到香芷旋近前,擺手示意她免禮,又攜了她的手,“不用急,已跟母后說了,我要與你說幾句體己話,咱們倆慢性子慢慢兒晃悠。”

香芷旋忍俊不禁,“多謝殿下。”

三公主打量着按品大妝的香芷旋,笑着稱讚,“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又問道,“你現在有沒有害口的時候?平日裡也會那樣麼?——忽然間特別想吃什麼。”

香芷旋想了想,“還真有過幾次呢。以前妾身不喜歡酸、辣之物,可是偶爾就會突然想吃酸豆角、辣炒的菜餚,讓廚子很是爲難,太酸太辣妾身吃不了,要做到恰到好處並不易。”說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到這種時候就要難爲別人。”

“人之常情啊。也就是你,要是換個別人,怕是每日都要將身邊的人折騰一番纔算完。”三公主語聲低了幾分,笑,“你是不知道呢,宮裡的妃嬪、我那幾個皇嫂,只要一有了喜脈,可就是天大的事兒,每日要麼是想吃些莫名其妙的飯菜,要麼就是這兒疼那兒疼,生怕人們忘了她是有喜的人。……”她給香芷旋講起宮裡出過的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知不覺地就到了正宮。

三公主這才鬆開手,命人通稟之後,與香芷旋一先一後進到正殿,行禮見過皇后。

皇后一見到香芷旋,就笑了。女兒總說自己與襲家四夫人有點兒相像之處,今日一看,還真是如此,舉止、談吐都是慢條斯理的。只是襲四夫人說話過腦子,女兒說話過沒過腦子都像有點兒缺心眼兒,說話再慢也無絲毫文雅。

香芷旋則是目不斜視,只垂眸看着腳尖。

皇后先讓人賜座,語氣溫和地詢問幾句,之後言歸正傳:“這段日子,幸虧有你鼎力相助,推薦了名醫,睿王妃的胎象才安穩下來。事關子嗣,睿王妃對你滿心感激,求皇上與本宮給你些賞賜,本宮自然同意,昨日與皇上說明此事,皇上亦贊同,冊封你爲丹陽縣主,享丹陽一縣食邑。來人,宣旨。”

香芷旋連忙跪地接旨,心裡還是有些驚訝的。本朝有幾位出自高門的縣主,但是隻掛着個名頭的居多,真正享食邑的不過一兩個,並且如今都是一把年紀了——那些都是太后生前做的事情,是爲了安撫或拉攏一些臣子纔有的舉措。

這好處哪是襲朗輕描淡寫的那句“一點兒好處”?他這到底是把睿王逼到了什麼份兒上,才讓皇后、睿王妃、三公主百般斡旋得到了皇上同意,給了他這樣大一份厚禮?

是的,她從開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因爲襲朗獲益,單憑出身,一輩子都不可能爭取到這種益處。她能爲他的做的,不過是打理家事,安心養胎,好端端生下孩子。

想到孩子,心念就是一轉。幸虧預備了護膝,幸虧不是頭三個月的時候了,不然這跪來跪去折騰幾次,不至於動胎氣,卻一定會讓她累得不輕。

內侍宣讀旨意的間隙,她就一直這樣胡思亂想着。等到內侍笑着讓她接旨,她才斂起心緒,恭聲謝恩,雙手接過旨意。

三公主即刻到了她身邊,將她扶起來,“好了好了,總算是把這件事了了,不用跪了。唉,早知道讓你遭這份兒罪,就該想個別的由頭。這是有喜的人,誰架得住這麼折騰……”她兀自抱怨着,越說越生氣,意識到皇后又氣又笑地看着自己,這才住了嘴。

香芷旋由衷道謝,語氣裡透着感激。這女孩子沒有食言,從她到宮裡至現在,都在照顧着她。

皇后則是深凝了香芷旋一眼。年紀輕輕的,突然得到了這樣大一份恩寵,竟是分外平靜,從頭到尾不見喜色外露,意態仍是那樣恭敬內斂。

女兒跟人家纔不像,完全是南轅北轍。

她笑着端了茶,對香芷旋道:“好了,你身子骨不方便,本宮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府歇息。”

於香芷旋而言,這纔是莫大的恩典,行禮謝恩告退。離宮時,三公主又是親自送到了宮門外,還問道:“有沒有不舒坦?你可別忍着啊,不舒坦的話,先去我宮裡歇歇,我把那個盧大夫給你請來。”

香芷旋忙笑道:“沒有,不是那麼嬌氣的人,殿下只管放心。”

三公主鬆了一口氣,“好啊,那你快些回家吧。等你來年生了娃娃,我再去你府中看看你們母子——眼下我要收斂些,免得父皇看我不順眼又罵睿王——他現在什麼事都能遷怒到我哥哥頭上,先前幾次要不是有那樣一個原由,我跟嫂嫂是不敢離宮走動的。”

香芷旋失笑,“好啊,到時妾身在府中恭候殿下。”

三公主又叮囑幾句,這才原路返回。

回程中,香芷旋倚着大迎枕閉目養神。倒不是因爲疲憊,是秋乏。腦子裡想的最多的是襲朗。

這個人,這個人啊……

一想到他,她脣角就不自主地微微上揚。

他倒是公事私事兩不誤,官場上收拾人之餘,還給了她一個不會被任何人小覷的身份。

認真分析之後,她猜測這件事應該與他彈劾睿王吃空餉那條罪名有關——別的都能含糊其辭暫時敷衍過去,這罪名他要是抓着不放,睿王的日子不知要有多難受。

皇上骨子裡是重武輕文的人,吃空餉這種事,他一定不希望子嗣染指,一旦染指,便會真正失望。如今一再和稀泥擱置睿王被彈劾一事,不過是害怕事情證據確鑿,不願意承認他看重多年的兒子混賬膽大到了這程度——既然吃空餉的事都做得出,貪墨軍餉、與將領來往肯定是板上釘釘,那都是忌諱,便是太子,也不敢如此。

說起來,太子是襲朗負傷時才奉命探望,之後才逐步走動,他可沒在襲朗征戰時與其來往,更別提染指軍務軍餉這種事了。

襲朗握着睿王這把柄,正宮幾個人慌成這樣甚至強加給了她一份功勞,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這段日子,他與蔣修染你來我往地商議正事,常常會帶着酒氣回房,自顧自去更衣洗漱,她要幫忙,他總是指着她,“離我遠點兒,薰着孩子怎麼辦?”

她鼻子都要氣歪了——喝完想起孩子了,早幹什麼去了?

既然知道,你倒是別再繼續喝了啊——第二天繼續喝。

什麼人哪。

正事拖拖拉拉的還沒商議完,蔣修染和襲家存的陳年好酒倒是被他們喝空了一罈又一罈。說是酒友吧,又總爭執不下,說不是吧,又每天坐在一起喝大半天。

打量自己什麼好身子骨呢,她傻呵呵幫他調養,剛見好他就忘了前兩年多難受了。

有時候真是懶得理他。

後來有一次他跟蔣修染真喝多了——他回屋時還算正常,洗漱時腳步就有點兒飄了;蔣修染出門坐上馬車又折回府中,說懶得回去了,歇在了外院客房。

——倆瘋子!她那天氣鼓鼓地腹誹半晌。

夜裡他摟着她入睡的時候,跟她說:“這喝酒吧,真分人。沒個對路的,喝三杯都嫌多。那廝沒什麼好處,跟他喝酒倒是挺痛快。”

別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們是酒逢對手千杯少。

之後,他又說:“每天喝得差不多,晚上也省得折騰你,我睡得也踏實。要是煩酒味兒,以後我就歇大炕上。”

她還真不煩酒味,那時趁勢道:“你現在有沒有後悔以前也沒收個通房納個小妾什麼的?”

“滾。又胡說八道。”他捏着她的鼻子,“我喝了酒肝火旺盛,你可別氣我,一不留神就把我氣暈過去了。”

惹得她笑了半晌。

就是那樣一個人,讓她想起來的時候,情緒總是特別明快,彷彿陽光照到了心裡去。

遐想間,馬車停了下來。她坐直身形,詢問跟車的含笑。

含笑撩了簾子,低聲道:“淮南王有幾句話要跟您說。”語必指了指一側車廂的小窗子。

淮南王在窗外道:“襲夫人,本王想要什麼,你清楚。襲少鋒的表妹與你私交甚密,相信你不願意她被此事殃及,甚而紅顏薄命。本王給你三日時間,說服襲少鋒亦或夏易辰。三日後還無進展的話,你只能爲寧大小姐收屍了。”

光天化日之下嚇唬她?香芷旋扯扯嘴角,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做出來的?想害元娘?那可是要越過襲府、蔣修染兩家的人手才能辦到的事兒,她真不認爲淮南王有着能力。

還有,秦明宇對元娘,不是短短時日就能完全放下的吧?淮南王能豁出表兄弟情分去加害元娘?

再有就是襲朗和蔣修染。

三個人都跟淮南王翻臉的話,他吃得消?那簡直就是活膩了嘛。

所以結論是他危言聳聽。

但是人家是王爺,她還沒回到自己的地盤,當然不能將所思所想直言道出,鬧僵了的話,又要在路上耽擱許久。她首要之事是回家,知會襲朗,由此溫聲應道:“妾身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