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5.10

襲朗忍俊不禁。他不能亂來的時候,她總是底氣十足的。

香芷旋親手給他泡了一杯巖茶,自己則是一盞龍井。

他走過的地方太多,嘗過各樣的膳食,久而久之,偏愛辛辣爽口的菜餚,茶也喜歡味濃一些的。

這一點,她沒辦法與他保持一致。他眼下也只是想讓她養得再胖一點兒,一起用飯時總是讓她多吃些海味肉類,不勉強她變換口味。由此,她平日仍是保持着適中的清淡口味,茶亦如此。

喝了半盞茶,她想起給他做好的夏衣,轉身去拿了來。

厚厚一疊衣物,襲朗不由挑眉,“做了這麼多?平日豈不是太辛苦了?”

“哪有。”香芷旋將衣物放在他身側,取過一件家常袍子比量着,“只是四件外袍、四套中衣、幾雙襪子罷了。做衣服容易些,不比做繡活,而且冬兒每日都要過來找我做針線,幫了我不少。”

“是你過生辰,反倒給我忙這忙那。”襲朗擺手讓丫鬟退下,取出一枚西瓜碧璽吊墜,親手幫她戴在頸間,“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不見得多珍貴,但是他翻翻她的賬冊,自己能送給她的首飾實在是太少,不能求貴重,只能求個新鮮。

“還有禮物啊?”香芷旋說着話,斂目打量着那顆色澤誘人的吊墜,脣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母親提過接大姐過來團聚,我只是奉命行事。”襲朗笑着捧住她的臉,“喜歡這物件兒麼?”

“嗯!”香芷旋笑着點頭,“很喜歡。你送的嘛,我都喜歡。”

襲朗吻了吻她的額頭,“今日起,就又長大一歲了。”

“是啊。”香芷旋認真地問他,“我看起來像不像大人了?”

襲朗哈哈大笑。像纔怪,只說方纔這一句,就不是大人會說的話。

香芷旋無奈地撓了撓額角,“問你這話本就多餘。”又依偎着他,說起自己的一點小困擾,“今日早間去請安的時候,母親提點了我幾句,說我是襲家的宗婦,凡事都要儘量一碗水端平,做到不偏不倚纔好。這樣一來,平日和妯娌相處,就不能在明面上偏幫於誰了。母親說的對,我也想過這一點,但是……”她很犯愁地看着他,“你還不知道我麼?要我挑事容易,要我做老好人可難,所謂的和稀泥,到底要怎麼才能做到啊?”

“也容易。”襲朗告訴她,“說一些誰聽了都不刺耳的廢話,做一些誰都挑不出錯又毫無意義的場面功夫。”

香芷旋琢磨一下,忍不住笑,“讓你說不過是三言兩語,卻夠我消化一段時間了。”

“遇到難分對錯的事,你自心底記着去做老好人即可。別人不會不給你面子,大多時候是需要你給別人一個臺階下。”襲朗如實道,“我說這些,是源於在外所見所聞,人大抵都是如此吧?”

他自然沒可能有這種經歷。不論是在沙場,還是如今的官職,他都是處在軍令如山殺伐果決的位置,容不得誰與他討價還價。

但是很多人的城府,都是來自於見聞,沒可能親身經歷諸多是非。

香芷旋反覆斟酌,想着遇到那種特定情形的時候,照他說的去做的確最爲妥當。只是到底要怎麼說話怎麼行事,屆時只能現學現賣。

她勾住他頸子,咬了咬他耳垂,“往後遇到別的事,你也要幫我拿個主意啊,不準不管我,不準嫌我笨。”

“誰敢說你笨?”襲朗輕輕地笑着,側轉臉,吻住她的脣。

纏纏綿綿的親吻,軟化了她的身形,燒灼了他的血脈。

他抱起她,轉入寢室。

隨着他的腳步,衣衫一件件落到座椅、美人榻上。

“阿芷。”

“嗯。”

“今晚都聽我的。”

“……”

襲朗略顯沙啞的語聲透着笑意:“難道你還怕我不成?”

香芷旋看着燈光裡他那雙漆黑的明亮的透着戲謔的眸子,臉頰熱了起來。

**

香儷旋由薔薇陪着,去了香芷旋陪嫁的宅子。

香芷旋早已吩咐下來,這邊的廚房早已備好了食材,只等着香儷旋迴來。

是以,香儷旋洗漱更衣之後,飯菜便擺上了桌。

香儷旋見桌上擺着八菜一湯,四道京城菜,四道廣州菜,嚐了嚐那幾道家鄉菜,不由欣喜,問一旁的薔薇:“不是你家夫人特地請了南方菜系的廚子吧?”

“沒有。”薔薇忙笑着解釋道,“我家夫人吩咐府裡一名廚子過來服侍您幾日。”又將那位廚子如何進府的經過說了說。

香儷旋就笑起來。她那個寶貝妹妹,最是嬌氣,飯菜不合口的時候,那小臉兒擰巴的讓人啼笑皆非。眼下看起來,嫁人後也沒改了這心性,可難得的是襲朗遷就她。

太遷就了,已到了寵溺的地步。

她由此滿心愉悅。親眼看到阿芷得了夫君的青睞,這顆心也就真正落地了。之前那麼久,倒並不擔心阿芷對付不了香家,只擔心她因爲出身不好在府裡難以立足。

如今這些擔心都不需有了。

寧老夫人待阿芷的態度,只消幾眼便能看明白,是個將兒媳婦當做半個女兒來對待的通透豁達之人。

她長長地透了口氣,漾出極爲柔軟的舒心的笑意,悠然地環顧室內,真是看什麼都順眼悅目得很。

飯後,她指點着丫鬟把自己的箱籠安置起來,剛忙完,貼身丫鬟進門來通稟:“有人來看您,說是夏家的人。”

香儷旋一聽就知道,定是嬸嬸耳目通靈,聞訊找了過來,忙快步出門去迎。

“嬸嬸!”她語聲有些哽咽。

樊氏走上前來,笑道:“都是這麼大的人了,怎的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香儷旋匆匆擦了擦眼角,“實在是太高興了。之前想着要阿芷陪着我去看望您的,卻沒想到……”

樊氏把話接了過去:“沒想到我是個心急的,這就來看你了。”

“是啊。”香儷旋笑着,將樊氏引到室內,命丫鬟上了茶,這纔好生說起體己話來。

樊氏將近期夏易辰與香家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又道:“這幸虧阿芷是個心寬的,不然早被氣壞了。要換了你,怕是要好好兒生一場悶氣。”

“是啊。”香儷旋不好意思地道,“我雖然比阿芷大一些,遇事卻不如她,她平日裡不吭聲,可心裡什麼都清楚。”又笑起來,“您知道以前她與我說過什麼嗎?”

“什麼?”樊氏好奇地笑問。

“她說啊,”香儷旋惟妙惟肖地學着妹妹慢條斯理的語氣,“我就是年紀小還比你壞啊,但這也要感謝你的。每次你吃虧的賬,我都替你記着呢,都知道遇到類似的事該如何應對纔不會吃虧。但是你每次佔了便宜,我也沒忘記過的,也都記在心裡了。”

樊氏不由笑出了聲。

香儷旋啼笑皆非地道:“我就是供她吸取教訓或是學習經驗的一個人。”又由衷地道,“可她這樣就對了,能讓人放心。”

“知道就好,日後也要沉下心來,多看看別人是如何爲人處世的。”

“我明白。”

樊氏又說起產業的事,“你叔父與我提了幾句,他有意將南方那些鋪子銀樓交給你打理。你得空還真要去我們家坐坐,跟他好生唸叨唸叨這事兒。”

香儷旋思忖片刻,卻是堅決地搖頭,“不。”她握住了樊氏的手,“嬸嬸,我和阿芷如何才走到如今這情形,您如今大抵心裡有數,我們並不是因爲梯己銀子多才能享福的。我夫君是知道上進的,我陪他慢慢熬着就好。再不濟,他也有個官職啊,只要肯踏踏實實的,不愁熬不到升遷之日。再說了,便是一直官職地位,也無妨,衣食無憂便是福。我現在手裡的產業已不少了,不需要再多。銀子太多了,反倒會惹來禍端。一來我怕他會走我伯父的老路,二來,也是怕他那些親戚生出妄念。我婆家到底不是襲家。”

樊氏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沉了片刻,鄭重地問道:“你真這麼想的?”

“這還有假?”香儷旋笑道,“下午阿芷也與我提了提那些事,我們那會兒就商量過了,打算還是讓叔父和您幫忙打理着那些身外物。我們不信旁人,還信不過你們麼?”

“這可真是……”樊氏就笑起來,“姐妹兩個都不肯要,說的也的確有道理。那麼也罷,我回去與你叔父說說,就讓他再幫你們打理一段時間。等你們的情形都更好了,我們再物歸原主。”

“嗯,這樣再好不過。”

樊氏問起了香綺旋的事,“阿芷每次與香家人見面,總是橫生事端,她也沒心情問過。我們呢,也沒太留心阿綺出嫁之後的情形。你可有耳聞?”

香儷旋笑了笑,“阿綺情形應該算是不錯了,如果她現在明白事理了,應該會這麼想。那家是小商賈,家底殷實,家裡人口也很簡單,她的夫君並無別的兄弟姐妹,只要她不發瘋惹事,日子怎麼過都不會出錯。兩人成親的時候,我被伯母揪着去喝喜酒了,見那男子透着憨厚,應該是品行樸實的,不會委屈了阿綺。”

“這樣總是好事。”樊氏嘆道,“若是香家從一開始就善待你們姐妹三個,哪裡會有那麼多上不得檯面的事。”

“可不就是麼。”香儷旋苦笑着搖了搖頭。

樊氏又問起香儷旋的夫君,“他待你可好?”

香儷旋眼角眉梢便不由柔和下來,“待我很好。”又笑道,“只是怎樣的好,大抵也不比不得襲家那位對阿芷的好。”

樊氏不由輕笑,“回去之後,叫他有樣學樣。”

香儷旋連忙擺手,“我可不敢,總不能學着阿芷那份兒嬌氣叫他遷就吧?”語聲剛落,自己先笑起來,講起小時候妹妹的趣事。

正被大姐翻舊賬的香芷旋,此刻香汗淋漓。

她剋制着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無力,忍着雙膝的發木發麻,緊緊地咬着脣,雙手扶着牀頭,慢慢直起身形,向身後的他依偎過去。

襲朗攬住她,借力給她,將那柔軟至極的身形攬在臂彎,吮着她的耳垂,手風情無着地遊走着。

“少鋒……”香芷旋的手向後揚起,撫着他的面容,正是最難熬的時候,語聲帶着一點兒哭腔。心說你快點兒行不行,難不成打算就這樣讓我過完生辰餘下的時間?

襲朗用牙齒扣着她耳垂,加速讓她從最甜蜜的折磨之中逃出昇天。

她的手落下去,身形也再無一絲力氣,完全軟了下去。心裡卻是明白,他還沒結束,卻是連抱怨的話都沒力氣說。

他又想念她的容顏她的脣了,讓她面對着自己。

她初時受不了,徒勞掙扎一番,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咕噥着指責他不知饜足。

襲朗無聲地笑,浸潤着她乾燥的脣,享有着她的甜美。

情動時,她會遂着他的心意完全舒展開來,宛若無聲地邀請。

最要命的時候,她會緊緊地纏着抱着他,給予他最蝕骨的歡悅。

他擁緊了她,低喘着傾灑滿腔愛戀。

翌日晨間,襲朗起身時,香芷旋還在酣睡。

他給她掖了掖被角,脣角噙着微笑轉去洗漱,吩咐丫鬟不要驚動她。

香芷旋安安穩穩地睡到了卯時,醒來時,就看到元寶正坐在牀榻板上望着她。

“元寶?”她裹着被子移到牀畔,探出手臂去摸元寶的頭。

元寶立刻到了她的手近前,輕哼了幾聲,好像是在抱怨一般。

香芷旋卻在這時候瞥見了自己肩頭的吻痕,沒來由地心虛,收回了手,再斂目打量,見上身留着斑斑吻痕,臉就有些發燒。

這個生辰夜,過得可真是……叫她難忘。

說起來,他是很節制的人,偶爾忙起來,或是看她沒這心思,連續幾日都是相安無事。可一旦放縱起來,真就能把她累得不想下地。

元寶見自己被冷落,又不滿地哼叫起來,還踨着肥肥的身形,想要跳到她身邊似的。

“別急,元寶乖啊,等我一下。”香芷旋連忙找自己的衣服,就見昨夜的衣物已經擺在枕畔。定是他不想讓她在丫鬟面前窘迫,才記掛着被他昨晚隨手丟在座椅、美人榻上的衣物,幫她拿了回來。

她快速的穿好底衣、中衣,下地趿了緞面睡鞋,逗了元寶一小會兒,才揚聲喚丫鬟備水。

首要之事,是先泡個澡。昨夜到最後已是昏昏沉沉,根本忘了這回事。

元寶要跟着進盥洗室,香芷旋與紫蘇俱是啼笑皆非,後者笑着把它抱了出去。

沐浴穿戴之後,香芷旋坐在鏡臺前,由含笑幫自己梳妝,就見鏡子裡的自己眉宇間盈着一點點慵懶倦怠,氣色卻更好了。

她有點兒奇怪,實在是琢磨不透其中玄機。

**

下午,香芷旋命人將大姐接到了府中。

香儷旋先去給寧氏請了安,這纔到了清風閣。

寧元娘大抵是考慮着她們姐妹團聚,今日並沒過來。

錢友梅、蔚氏先後過來見禮,都是寒暄一陣子就道辭了,不耽誤姐妹兩個說體己話。出門沒多久,便讓丫鬟來傳話,說要帶着兩個孩子去湖上泛舟,香芷旋吩咐下去,讓鈴蘭和管事媽媽仔細照看着。

隨後,她跟大姐說起和襲朗見面的事:“過兩日,我們要去叔父那邊,到時你也過去,見見他。他平日公務忙,回府總是有些晚。”

“我曉得。”香儷旋笑道,“便是不見,也從嬸嬸那裡聽說了。”

“我也是怕你挑理,昨日問了問。”

“這話說的,他哪裡需要專程見我呢。”香儷旋說起自己的安排,“嬸嬸要我過去陪她住幾日呢,我答應了。”

“那也好啊。”香芷旋笑道,“住到嬸嬸跟前更踏實。”

“嗯,跟我想到一處去了。”香儷旋頓了頓,又道,“香家那邊,我想來想去,還是拿不準過不過去。”

香芷旋無所謂,“怎樣都好。你要是願意看看現在是怎樣個雞飛狗跳的情形,便讓嬸嬸帶着你去看看;要是打心底不願意見他們,便只安心住在叔父家中。”

香儷旋思忖片刻,“那還是不去了,我是不打算與他們再來往了。再者,住些日子就回去了,對那邊,我是隻當沒走這一趟。”

香芷旋點頭附和。

這一次,香儷旋逗留了一個時辰左右便起身道辭:“你如今主持中饋,不能因爲我來就總陪着我,再怎樣,也是別人家的人了,該注意的還是要拿捏着分寸。”

香芷旋很不情願地點頭,“好吧。”

香儷旋揉了揉妹妹的臉,“過兩日就又見面了,給我高興點兒。”

香芷旋扯扯嘴角,假笑。

“看看,哪有個一府主母的樣子?”香儷旋笑着揶揄幾句,這才款步出門。

香芷旋一路拉着大姐的手,陪着她去辭了寧氏,又送到了垂花門外,看着馬車消失在視野,這才往回走。

就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緊張兮兮地通稟,說後花園出事了,鬧起來了。

香芷旋耐心地詢問之後,才知道錢友梅與蔚氏因爲兩個孩子打架起了爭執,吵得不可開交。

她連忙趕去後花園,路上想着,這大抵是需要她和事老的事情,但是……一點兒經驗都沒有,只按着襲朗的話現學現賣怕是不成,一個不留神,大抵就害得那妯娌兩個吵得更兇。她撫了撫額,吩咐含笑去請婆婆過來。

含笑稱是而去,不一會兒就折了回來。因爲不需請了,寧氏得了信,正在趕來。

香芷旋略略心安,這纔不緊不慢地趕往後花園。闔府都知道她是個慢性子,今日已經算是反應迅捷了吧?

而寧氏則不似她,來的就快一些,到了花園的月洞門,恰好遇到了香芷旋。

小丫鬟帶路,婆媳兩個一同去往湖邊。

一面走,寧氏一面道:“孩子打鬧的事,說不上誰對誰錯,等會兒我們兩邊規勸一番就好。”

這樣說,是擔心她偏幫蔚氏吧?論親疏,她自然是與蔚氏更親近,與錢友梅生過嫌隙,是誰都清楚的。香芷旋笑着稱是,“方纔要人去請您,就是怕勸不好架反倒火上澆油。”

寧氏滿意地笑了。

湖邊柳蔭下,宜哥兒抿着小嘴兒攥着拳頭,氣呼呼地看着安哥兒。

安哥兒正在默默地抹眼淚。

錢友梅與蔚氏站在一處,前者臉色有些發紅,一面說話一面用帕子扇風,後者亦是有些惱火,一手叉腰,滿臉不耐。

兩人聽到聲響,同時轉頭看過來,暫且放下矛盾,上前行禮。

寧氏笑着去抱了安哥兒,柔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香芷旋則到了宜哥兒近前,蹲下去捧住他圓圓的臉,“宜哥兒看到我不高興嗎?”

“四伯母。”宜哥兒很懂事,先喊人,隨後才擡起小手指了指安哥兒,“他欺負我。”

“怎麼會呢?”香芷旋把他抱起來,“你們是兄弟,哥哥是與你鬧着玩兒呢吧?”

“不是。”宜哥兒神色認真地搖頭。

“……”香芷旋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小孩子的話,反倒是最難答對的。幸好蔚氏到了婆婆面前訴說原委,她便抱着宜哥兒走開幾步,試着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蔚氏語聲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母親,是這麼回事:我和三嫂出了清風閣,安哥兒鬧着來後花園看那些早開的荷花,我們宜哥兒聽了,就也鬧着一同來了。四嫂命人給我們撥了船隻、丫鬟照應着。兩個孩子初時高高興興的,一定要在一條船上,我們自然不會反對。可是方纔爲了一朵蓮花,他們爭搶起來,我跟您說,安哥兒可是差點兒把我們宜哥兒推到水裡去。這幸虧是我們在一旁看着,不然還了得?”

錢友梅柳眉一挑,“五弟妹,凡事都有個因由,你們家宜哥兒平日可是沒少欺負我們安哥兒,也不知跟誰學的,擡手就打人。安哥兒雖然還小,總吃虧也難免有脾氣吧?就說今日這事,是不是宜哥兒先推我們安哥兒的?安哥兒要不是被氣極了,怎麼可能反擊回去?我可是從來都教他讓着弟弟。怎麼?只我們一味吃虧你才高興?不是我說你,你好生管一管宜哥兒,別讓他這麼小就養成壞脾氣,不擔心別的,我只怕他養成窩裡橫的做派。”隨後纔看向婆婆,“母親,您給評評理吧?到底是誰的不是?”

寧氏笑着將宜哥兒遞到奶孃臂彎,道:“小孩子打打鬧鬧罷了,哪裡有對錯可言?瞧瞧你們,這樣大的火氣,莫不是天氣乾燥的緣故?走走走,去那邊涼亭坐坐,陪我喝盞茶,慢慢說道這些。”語必,一手攜了錢友梅,一手攜了蔚氏。

錢友梅與蔚氏自然是要給婆婆面子的,都忍下了火氣,隨着去往涼亭。

香芷旋抱着宜哥兒尾隨,吩咐含笑,“備一壺好茶。”

正走着,元寶跟了上來,不管紫蘇在後面的呼喚,跑到香芷旋近前,圍着她轉來轉去。

“狗狗。”宜哥兒低頭看着元寶,漾出童真甜美的笑容,又想了想,“元寶。”

“是啊。”香芷旋柔聲問道,“元寶可愛麼?”

“可愛。”宜哥兒笑着點頭,又掙扎着要下地,“我看看它。”

香芷旋抱了他這一陣,還真是有點兒吃力了,順勢讓他下地,叮囑道:“那可要說好了,只准看,不然它會咬你的。”

錢友梅和蔚氏都是一樣,平日裡不準兩個孩子離元寶太近,所以之前只要有孩子在場,香芷旋就讓紫蘇把元寶抱到外面。

她其實也不願意孩子和元寶離得太近,既怕元寶闖禍咬人,又怕兩個孩子欺負元寶。

宜哥兒點頭,“嗯,知道。”下地後,果然只是看着元寶,隨着它跟着香芷旋去往涼亭。

安哥兒往這邊一看,也鬧着下了地,和宜哥兒一左一右地跟着元寶往前走,大眼睛閃着喜悅的光彩,分明是忘了之前的不快。

到了涼亭近前,香芷旋停下腳步,元寶隨着停下來,對她裙襬上繡的圖案有了興趣,探出一爪去抓。

她連忙拎起裙襬,元寶卻興致更濃,立起身形去撲。

香芷旋被它弄得有點兒窘。

安哥兒和宜哥兒卻咯咯地笑了起來。隨後,安哥兒蹲在香芷旋一側,還對宜哥兒招了招手,“來這兒。”

“嗯!”宜哥兒笑着跑過去,蹲在哥哥身邊。

不消片刻,已經開始討論起元寶的長相,或是說它太肥了,或是說它好像比上次看見時長了個子。

那邊已經落座的錢友梅和蔚氏瞥見這邊的情形,啼笑皆非起來。

這倒好,她們還在爲之前的事鬧騰,倆沒心沒肺的孩子已經和好如初了。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吵的?滿府就兄弟兩個,總不能因爲一次不快就不再讓他們一起玩兒。由此,面色都緩和下來。

寧氏見這情形,眉宇愈發舒緩,指着有些狼狽的香芷旋笑道:“老四媳婦跟元寶可是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竟養了元寶。”自然而然地把話題扯到了別處。

錢友梅和蔚氏便看向被元寶弄得手忙腳亂的香芷旋,不自主地笑起來。錢友梅先是點頭,隨後道:“是呢,不過元寶也實在是招人喜歡。”

蔚氏則是道:“還是太寵着元寶了,這不就吃苦頭了?”

香芷旋聽到兩個人的話,抱怨道:“也不知道來幫幫我,竟一味坐在那兒看熱鬧。”說着已經被元寶鬧得沒了法子,索性彎腰將它抱起來,安撫幾下,才重新放到地上,喚紫蘇來幫自己照看着。

錢友梅和蔚氏笑意更濃。

香芷旋走到石桌前的時候,裙襬皺巴巴的,衣襟上也印上了幾個爪印。

寧氏笑不可支,“快回去換身衣服。”

“是。”香芷旋曲膝告辭,吩咐紫蘇可要盯着元寶,別咬了兩個孩子。

元寶卻撒開腿去追她。

兩個孩子則追着元寶,嬉笑着跑遠了。

餘下的婆媳三個又笑了一陣子,先前的話題再沒人提起,喝了杯茶,各自回房。

香芷旋後來回想一番,得出的結論是不管打岔還是將事情往後推延都好。總之,別急着做決定表態就對了。

當晚,安哥兒和宜哥兒去請安的時候,都纏着香芷旋要看元寶。

香芷旋便遂了他們的心思。元寶雖然小,在小孩子面前很老實,便是不耐煩,也只是略顯苦悶的趴在地上。

錢友梅和蔚氏呢,也只當下午什麼都沒發生,如常談笑。各自心裡都想着,日後讓下人愈發留心照看着孩子就是了。

香芷旋對錢友梅卻是有所改觀。看着她爲安哥兒據理力爭的時候,知道那必然是將孩子視爲己出,不然,是如何也不會惹蔚氏的。

很不容易的一個人,現在這處境,算得上是孤兒寡母了。襲脩,是遲早會被完全忽略或遺忘的。

轉過天來,下午,寧元娘帶着繡活來找香芷旋。

香芷旋將她讓到裡間,閒話家常一陣子,語帶戲謔地道:“母親昨日還與我說呢,等到你孝期過了,要是可行,她想幫忙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你竟也隨着姑姑打趣我。”寧元娘不自在地笑了笑,隨即神色便是一黯,“就如我娘說的,我就是個惹事精,害得她日後怕是不能隨着心思給我張羅親事了。”又目光坦誠的看着香芷旋,“那些事……你也聽說了吧?”

“嗯。”香芷旋知道她是坦率的性情,也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聽府裡的人提過幾次,其實,不論是你姑姑還是你四哥,都挺爲你犯愁的,偏又不能出手干涉。”

寧元娘放下手裡的繡活,端茶啜了一小口,“我都知道,可也是沒法子啊。我要是置身事外的話,也知道,蔣家是根本不需考慮的,嫁到秦家就好了。可是……”她沉吟道,“他那個娘,當初就差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是狐狸精了,我嫁過去還能得着好?”

“還有這等事?”香芷旋驚訝。

寧元娘苦笑,輕聲道:“這種話我怎麼敢亂說呢。”

這就真是叫人頭疼了,香芷旋差點兒就鑽牛角尖了,緩了一會兒,想到了自己的初衷,忙道:“那你自己,有沒有入眼的人?”又解釋,“按理說,我絕不該與你說這種話的,可是眼下這局面,只有兩邊都不沾最好,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寧元娘笑着握了握香芷旋的手,“你和姑姑、四哥都想我快些擺脫這些是非。但是,我去哪兒找入眼的人啊?孝期之前,有年輕男子在場的場合,我一次都沒去過,識得的都是四哥這樣的表親,從小一起長大的,打心底是把他們當做自家兄弟一般。後來有一段日子,除了四哥,別的人都不敢與我走動了——蔣家和秦家那兩個活土匪不是整治人就是索性將人痛打一頓,唉……”她搖了搖頭,真是說起來就心煩。

香芷旋聽了,沉默下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寧元娘揚了揚眉,笑意灑脫,“也沒事。大不了,我就請四哥轉告秦家那位,讓他想法子說服家裡娶了我算了。不論怎樣,我都不能嫁到蔣家去,到了那時候,姑姑和你們爲難,我也就真跳進火坑了。”

香芷旋看着面前美豔襲人的女孩,心生悵然。到了蔣家是火坑,可嫁到婆婆不喜的秦家,又怎麼能有好日子過?她不由的想到了秦明宇。他知不知道家人這般嫌棄元娘?大抵是不知情吧?若是知情,便是再喜歡,也總要爲元娘設身處地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