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切齒之恨,於軻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去評價或是勸說,只是那樣沉重的仇恨與痛苦,卻只讓她這看似柔弱的身軀去承擔,心中怎能不生憐惜之意,卻是再無多言,只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着。
月明星稀,夜已闌珊,風過,林葉婆娑。
…… …… ……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濟陰又回到了平靜,只有明白人才能看出其中不易覺察的變化。
於軻按時參加了州試,三場考試感覺很好,但他知道,自己通過的希望並不大。黃巢的那件事動靜太大,不但得罪了觀察使張德昭,還得罪了刺史趙立言,而州試的評閱工作便由刺史直屬下級功曹負責,濟陰城無人不知於軻單騎救黃巢之事,他與黃巢是一夥之事無人不知,試想在這種情況下,刺史還有可能讓他通過州府嗎。
答案是很顯而易見的。
康承訓的那封信已然用過,雖說那張德昭表面上很給他面子,但心裡其實恨他不得,於軻當然知趣,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他也知道黃巢必會動用他的金錢力量,再次用行賄的手段爲他鋪平道路,但從考試前黃巢的情緒來看,顯然功曹那邊受到了刺史的壓力,並沒敢許諾下什麼。
“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老子下次再來考嘛。”於軻自我安慰着,一個人坐房中喝悶酒。
“於兄好雅興,一個人躲在屋中享受美酒。”門被推開,白啓明笑着走進來。
“當然好興致了,不久某便可陪兄一同還鄉,你去幽會你的環兒,某去見某的小婉,難道不值得喝一杯慶祝嗎。”於軻以阿Q精神自嘲,他心想連我都通不過考試,你白啓明無錢無勢無人撐腰,那便更不可能了。
白啓明白情緒看來很不錯,臉上一直都帶着笑意,他坐下斟了一杯,自飲而下,道:“說不定你我都不用還鄉了。”
於軻一怔,道:“不還鄉幹什麼,難道還呆在這裡生閒氣呀。”
白啓明道:“今日是州試放榜之日,難道於兄早已胸有成竹,當真一點都不關心嗎?”
“好啊,你可是想故意打擊某不成。哼,不過就不過嘛,大不了某明年再來。”於軻興致愈加沉悶,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因爲這件事,今年既已通不過,只怕明年後年也是一樣,只要那趙刺史當政一天,都不可側耳讓他通過。
白啓明笑了笑,道:“於兄倒看得開,不過就算沒有通過,於兄就不想知道此番州試有哪些才子金榜題名嗎?”
“這還用看嗎,第一名八成是那個姓崔的癡兒,至於第二名和第三名,那就要看誰腰桿子夠硬了。”於軻脫口而出。
白啓明嘆了一聲,道:“經歷了縣試那一次,某也以爲這官府黑暗盡如於兄所言,不過看過今日的榜單之後,某才知道其實也不盡是如此,至少咱們曹州的考官吳取賢功曹就是個清官好官。”
於軻聽了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席話,隱約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皺眉道:“白兄莫要再賣關子了,三甲到底是哪一些人?”
“第三名是濟陰範桑陽,第二名嘛……”白啓又停頓了下來,慢吞吞的飲下一杯酒,似在故意的調他胃口,於軻也不上他當,故意沉着氣,待他一杯酒喝完了,纔是不急不慢的說道:“慚愧,第二名正是愚弟。”
怎麼可能!
於軻大吃一驚,白啓明意外的上榜,除非 他那親梅竹馬的環兒又替他行了賄,但那環兒畢竟只是崔家的一個小妾,只怕還沒有用錢來打通州試的這份能力。可是白啓明這種人是從不會說謊的,他說是第二名便一定是第二名,該不是這會那評審官真的抽壞了哪一個筋嗎。
“第一名,第一名又是誰?”於軻這時開始有點迫不及待。
白啓明忽然站了起來,拱手一揖,鄭重其事道:“恭喜於兄名登榜首。”
不是吧!於軻差點把酒噴他一身,他原以爲榜首又會是那崔士奇呢,卻不料,竟然會是自己,他實在是想不通這中間出了什麼差子。
“那姓崔的傻子呢,他排第幾名?”
白啓明臉上露出得意之笑,道:“也算公理仍在,他根本就沒有上榜。”
其實崔士奇沒有上榜也還說得過去,因爲州試之後便是會試,就算朝廷再黑暗,你曹州讓一個傻子來參加會試,只怕也會惹下非議,那崔氏一族在朝廷中的實力並非做到了無人敢言的地步,若是有哪一個朝臣看不慣,奏上一本,當今皇帝就算再昏潰,只怕也會勃然大怒。所以崔士奇沒有上榜,從情理上而言倒也說得通。
只是,自己怎麼會上榜呢,而且還是第一名,白啓明怎麼可能跟着是第二名呢,莫非真如他所言,公理仍在嗎?
“不可能。”
於軻根本就不信,他當即就去找黃巢問了個究竟,看是否是他從中做了努力,但黃巢的回答不但是否定,還有和他一樣的驚異不解。
黃巢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之人,於軻沒有理由不相信他,但這就讓他陷入了困惑之中,他不知該如何解釋發生的一切,但他仍然深信,絕不可能是刺史良心發現,這其中,定然有人在暗中相助,只是,不知是誰有這般力量,竟然能做到黃巢都做不到的事情,奇蹟般的影響了刺史的決策。
但不管怎樣,路雖崎嶇,但於軻總算是獲得了貢生的資格,離功名之路又前進了一步,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整裝待發,前往帝國的中心,數百乃至數千來,整個華夏的權力核心,偉大卻又充滿了傷感,神聖卻又飽含着屈辱——長安
與他同行的還有黃巢,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參加科舉的會試,在原本的歷史上,正是在這一次的會試失敗後,黃巢徹底的放棄了對仕途的追求,失落擊碎了閘門,憤恨化爲了無限的野心,只是睜大眼睛等待着五年後的天賜良機。
希望這一次,蝴蝶的揮翅會產生效果,歷史的軌跡將在這裡錯過,重新步上沒有殺伐與血腥的正軌。
“但願不會讓我失望吧。”
於軻並沒有信心實足,長安那個地方太複雜了,充滿了鬥爭,充滿了變化,很多人,很多事,並非是因他通曉天機就能夠掌控的。
謀事在人,成事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