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哭三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爲紅顏。
吳三桂的這首詩,讓陳圓圓成爲了秦淮八豔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女子,成爲故事中,因爲絕美的姿色,而改變一國之運的存在。
然而若是單論才華,陳圓圓其實是比不得其他七豔的。事實上,人們也更多的是八卦陳圓圓的姿色,而不是其他。不像柳如是,提起她,大多都會想到才女,姿色反到其次。
當然了,真見了柳如是之後,周少瑜覺得,應當是蘿莉控的大愛了吧。而陳圓圓,在見到其人之後,周少瑜卻不大好形容。
先前陳圓圓登臺唱戲,一來是距離,二來則是化妝,實際上看不出什麼。
陳圓圓所擅長的,乃是源於南戲的弋陽腔,抹白粉,雙目周圍則抹紅,描眉畫眼,也看不出什麼名堂。而此刻自然是已經卸妝,除卻那硃紅的嘴脣,卻是素面朝天,半分裝扮也無,只不過身上穿着,仍舊是戲臺上那身紅娘的服裝。
只是眉間幾分疲態,顯示着陳圓圓此刻的精神並不大好,細來算算,若是每一波客人的時間都和周少瑜安排的這麼短,怕是至少也打發了六七撥客人。
款款邁步踏入屋內,見四人當中,盡由三人顯然是女扮男裝,陳圓圓也頗爲吃驚,卻仍舊不動聲色的盈盈一福,輕聲道:“小女子來遲,還望公子海涵。”
怎麼說呢,陳圓圓身上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很容易便引起他人的關注。然而,待定睛一看之時,明明將那淡秀的美顏看的清楚,卻偏生有一種看不真切的感覺,像是霧裡朦朧,叫人忍不住想要更加深入的一探究竟。
也正是因爲如此,周少瑜才覺得,不知該如何是描繪她的容貌。
原本週少瑜也想好了如何在陳圓圓面前留下印象的法子,不過見其疲倦,卻忽然有了別的主意。
“無妨,邢娘子且寬座。”周少瑜抖了抖衣袖,拿着摺扇伸手示意對面的座位。
陳圓圓本姓邢,單名一個沅字,小字圓圓或者畹芳,這並非什麼秘密,是以周少瑜也並不算叫錯。之所以改姓陳,也是小時候隨了養母陳氏而已。
見着真人了,早有耳聞的大小喬不由竊竊私語,嗯,當然了,憑她們姐妹兩的特殊能力,自然直接就在心裡頭交流,表面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什麼。
至於柳如是,雖不曾見過,但作爲蘇州籍,也早聞陳圓圓之名,只是一直不曾見過。當然了,大抵興致是不大的,更莫說心中有事,更是心不在焉。
待陳圓圓謝過坐下,周少瑜收起摺扇放下,卻是徑直拿起了茶壺開始沏茶,道:“邢娘子無需迴應,只當此間好容易有機會歇息便好。”
說罷,還真就自顧自的用心沏起茶來。
周少瑜並不精於茶道,最擅長這個的,是茂德帝姬趙福金,這位在禮儀上,可謂皇家公主典範,擺起架子來,那股子幽雅高貴的氣質,真是沒得挑。至於私底下麼……咳咳咳……
不精歸不精,但架子總歸有,家裡妹子那麼多,若是在場的妹子少還好說,基本都是等現成的喝,可妹子一多,她們就更有膽氣欺負欺負周少瑜,那麼泡茶什麼的,自然也就成了周少瑜的事情。泡的多了,有多好不敢說,起碼也算是行雲流水,對於不懂行的人來說,也算賞心悅目很像那麼一回事。
陳圓圓起初還挺疑惑,但見周少瑜真就不說話,她也就自然而然的保持安靜,慢慢的,也從一開始的端坐,逐漸的有幾分放鬆。
隨着滋滋的倒茶聲,屋內開始瀰漫茶香,周少瑜左手一挽右手的長袖,端起茶杯起身,輕聲邁步走到陳圓圓的矮桌前,嘴角輕揚,也不說話,只是將茶杯遞出。
陳圓圓同樣也不言語,微微一笑,雙手伸出接過茶杯。
周少瑜點點頭,轉身回位,三女都分了一杯之後,這才重新坐下,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一杯茶,對着陳圓圓輕輕舉了舉,待有所迴應,這纔開始品茗。
陳圓圓並不真的懂茶,卻也知曉,一泡水,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華。
方纔周少瑜端出來的,自然是第二泡,滿以爲待第二杯結束,便是第三杯了,不曾想,周少瑜卻是揮揮手,只見身後那兩位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起身,將茶具盡皆移開,而周少瑜,也不知道從哪直接就摸出一副古琴來。
陳圓圓也未多想,只當是自己不曾注意,到是柳如是大感驚奇,這什麼時候出現的琴?
周少瑜纔不理會,雙手虛放於琴上,閉上雙目,一曲靜雅的琴曲緩緩撫出,叫人忍不住放鬆心神,沉浸其中,而其中琴意,又不乏自由自在的感覺。
一曲奏罷,按照新的劇本,周少瑜是打算此刻來第三泡茶,當然,肯定繼續不說話,爲的就是營造一個輕鬆放鬆的環境。
然而柳如是卻是大煞風景,周少瑜在這邊倒茶,而剛剛纔回味完畢的柳如是,卻是不由出聲問道:“此爲何曲?爲何從不曾聽聞?”
真是,說好的八面玲瓏呢?咋這麼不懂事捏,就不能等會再問?還是說,謝三賓和錢謙益的事,影響太大所以都讓這妮子反應遲鈍不懂得看場合拿捏分寸啦?
再瞧人家陳圓圓,本來閉目仍舊在沉靜的狀態,結果被柳如是這麼一出聲,立刻驚醒過來,得,白搭。也罷,事已至此,還能怎麼着,搖搖頭,繼續故作優雅的倒茶,道:“此爲蔡琰蔡昭姬所作,名爲《夜月吟》。”
聽這麼一說,柳如是眉頭皺的更厲害了,怎麼說也算是博學強記之人,接觸過的才子名士也不少,可如此靜雅之曲,居然從未聽聞!若是無名之輩所作也就罷了,可你說蔡琰!怎麼可能嘛,作爲女子中數一數二的才女,柳如是不可能不知道纔對。
廢話,你上哪聽聞去,這是人家在大梁那邊創作出來的,我能告訴你,人家是咱媳婦嘛?
周少瑜小白眼一翻,繼續獻茶,然後再撫琴一曲。
可惜,被柳如是這麼一打斷,氣氛壞了大半,起碼人家自覺失禮,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雖然仍舊覺得心曠神怡,卻不會再出現沉迷回味的狀態。
待第四泡茶喝完,門外也傳來了提醒的聲音,嗯,這就到時間了!
真快!
周少瑜很是乾脆,也不耽擱拖延,徑直起身,陳圓圓自然也趕緊起身準備相送,然而周少瑜卻忽的走到她身前,道:“刑娘子,不妨多看我一眼如何?”
陳圓圓疑惑的一擡頭,不由對上週少瑜的目光,明明也沒什麼,卻頗有些慌亂的趕緊低下頭去。
還好,起碼有個好開頭,說明人家吃這一套了,沒白費力氣。周少瑜高興了,輕笑一聲,道:“可知在下爲何有此要求?”
“奴,怒奴愚笨,委實不知公子之意。”陳圓圓仍舊低着頭,帶着幾分歉意道。
“因爲吶,在下想讓你看清楚且記住了,你註定將要伴隨一生之人,終究是何模樣。”說罷,很是肆意妄爲的一擡手,揉了揉人家的腦袋。“那麼,下次見咯。”
周少瑜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頗有些驚慌失措的陳圓圓。
好傢伙,這是,強行撩啊!
臭不要臉的!
柳如是也這麼想,且頗有怨言,到不是因爲吃味,而是覺得,還說別人誇誇其談不幹實事,也不看看自己,還不是在這逗弄人家妹子。
這一夜,周少瑜並沒有見到董小宛。莫看先前周少瑜問的是半塘,雖是代指董小宛,可到底人家還沒開始待客,自然是住在自家宅中,而人家屋裡還有母親尚在,周少瑜一個男子,大晚上的跑人家不認識的屋裡委實不大合適。
是以,將柳如是送過去之後,自然也就告辭離開。
秦淮八豔,大抵基本上都是不幸的。卞玉京、李香君以及寇白門暫且不提,柳如是最終縷帛結項自盡而死,而原由是錢謙益死後爲了保住家產。
董小宛嫁給了冒闢疆,拋開這傢伙較爲自我不提,董小宛的生活也勉強算得上美滿,奈何沒日沒夜的照顧生病的冒闢疆,自己卻得了病無藥可醫最終撒手人寰。
值得一提的是,冒闢疆在勾搭董小宛的時候,還成功撩到了陳圓圓!不過卻最終失約,而陳圓圓則外戚田弘遇劫奪入了京師。
至於往後的故事,不管如何轟動如何傳奇,說到底,終究不過是無法自已任人擺佈的無奈女子罷了。
若是結局最好,當屬顧媚顧橫波了吧,怎麼也混了個一品誥命夫人,而且夫妻關係還不錯。當然了,雖然降清,不代表顧橫波沒有大義,怎麼說,人家也冒死收留過抗清義士,要不怎麼被人稱道說有俠骨呢。
不過不管如何,拖《板橋雜記》的福,這幾位都名傳後世,名頭不小,可時下當紅的名妓且有名族大義的當真只有這八個?
衆人皆知柳如是、卞玉京等人,可又有幾人知曉時下紅極一時的鄭妥娘?又有幾人知曉,鄭妥娘是直接殉國的!
說起來,秦淮八豔也有別的版本,這位鄭妥娘,也是能頂替馬湘蘭的存在。可到底留名於後世的名氣差的太多。
至於什麼李十娘、龔之路、黃豔秋、李貞麗、楊宛、王月、王微,壓根幾乎沒人聽過,而實際上,這幾位都是不同版本的秦淮八豔之一。而金陵四美人馬湘蘭、鄭如英、趙麗華、朱泰玉,除卻馬湘蘭之外,基本也無人知曉。
而時下最紅的幾個名妓,什麼沙才、頓文、崔科、馬嬌,好吧,後世人就更不知道了。嗯,或許和不出彩的名字也有關?
誰知道呢。畢竟此時名氣很大名妓,名字更奇葩都有,比如什麼李大娘,米小大、王小大。
到是有人來了個秦淮二十四豔,將這些人以及別的幾個妹子都加上,不過知道的人可是少的可憐。
所以這麼論起來,衆人所熟知的秦淮八豔在某種程度上到也幸運,至少,她們被人記住了。
當然了,這也只能算是一種安慰性想法,畢竟對於大多人而言,相比起不幸,更多人寧願安安穩穩一輩子吧。
董小宛的家業在半塘湖畔,和將來工作的就業地點算不得太遠,這也是爲了更好的照顧生病的母親。
董家屬於典型的家道中落,董小宛的名字爲白,到是和三國董卓的孫女一個名字,小宛是字,家中平日稱呼則爲青蓮。衆所皆知的是,李白曾號青蓮居士,由此可見董小宛當初何等被寵愛。
總之,父親亡故,又欠了一屁股債,加之母親病重,董小宛不得不出來操持,之所以做青樓女子,也是一位這個時代對於女子而言,活路真心不多,更莫說是需要一大筆錢。
相比起別的秦淮八豔,董小宛相對比較特別,因爲她不僅詩詞書畫樣樣精通,還心靈手巧會不少的小玩意,比如……
翌日清晨,柳如是還在安睡,雖說昨日聊的較晚,但董小宛還是正常起牀,清洗一番,見今晨天氣還算爽朗,便將柳如是換下的髒衣物收攏,放在盆中準備娶湖畔清洗。
結果一開門,就瞧見三人在她的家門口,不,應當說,就在她家門口支了張桌子,上頭還擺着一些個早餐,看起來還頗爲豐盛。
董小宛都是哭笑不得,誰啊這是,怎麼堵人家門口吃早餐的?
“唔,小宛?”周少瑜楞了一下,也覺得沒別人了,也不客氣,拿着筷子指了指,道:“一起吃點?別誤會,我們是柳如是的好友,昨夜便有送她過來。”
“莫不是周公子?”董小宛放下木盆,盈盈一福,雖是尋常的衣物在身,卻也別有一番味道。起碼個頭正常多了,不像柳如是那般,小蘿莉個頭一枚。
“正是在下,想必沒少說我壞話吧。”周少瑜哈哈一樂,臉皮倒也夠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