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想道,不管菊花忘記沒忘記過去,自己總歸要從頭來求她的,想那些幹啥哩?今兒惹得菊花都傷心了。
噯喲!她剛剛是不是在想,往常你對我那麼好,咋還說那句話哩?還被花婆子聽了傳出去,叫我傷心?
想到這,他就十分後悔,不該問菊花這兩件事,往後還是不要在她跟前提這些了,還是趕緊做正事要緊。
吃飯的時候,張槐對爹孃說道:“爹,娘,咱要做好準備哩,我覺得肯定有人跟咱想得一樣——要在小青山那兒蓋房子。那兒敞亮,養豬養雞都方便。本來要是沒有橡子果,還不會有人動這念頭;如今,這橡子果能餵豬,你說,就近住着多好,住在村裡哪有住那方便。”
張大栓沉吟道:“那也沒法子,咱眼下錢還不夠哩。買一塊荒地做屋基場,最少也要三畝地,要是不把前院後院留出來,也不划算。你瞧誰家不是留了前院和後院,好種些東西,又方便。”
張槐想了想道:“先買兩畝吧,把地方佔了再說。旁人就是要買地,總不會挨着咱家買。等手頭寬敞些,再買後院。青木家不也是沒有後院麼?”
張大栓草草地扒了兩碗飯,放下筷子,然後問何氏道:“那要是買兩畝地的話,咱還差多少錢哩?”
何氏回道:“家裡只有四兩多銀子哩。要不我回孃家借幾兩?反正這買地是爲了佔地方,等年底殺了豬也就能還上了。要是今年撿的橡子果兒多,明年還能多逮一頭豬。”
張槐下定決心地說道:“借吧,要搶這個先。青木在清輝縣買了一種紅蘿蔔。是那邊種的。說是秋天種,冬天收。這不是正好收了山芋和玉米就能種這紅蘿蔔麼?那蘿蔔人也是能吃的,蘿蔔秧子餵豬也好。這地買了先種一茬紅蘿蔔,明年再種一茬山芋,反正眼下也沒錢蓋房。”
張大栓和何氏聽了大喜,忙仔細地問了紅蘿蔔的事情。
張槐道:“已經問過長風和長雨了,是秋天種冬天收的。我和青木託長風下回帶種子家來,還請他跟人打聽仔細。如何種這紅蘿蔔。”
張大栓欣慰地瞧着兒子,覺得這半年來兒子成熟不少。做事越來越有成算了,安排的也好。
何氏笑道:“我這就回孃家去借錢。趕早買了這地,先整理出來,割些青草捂爛了加肥。”
張楊聽着哥哥跟爹孃說這些。卻是半點也插不上話的。他只是暗自下決心要好好地跟夫子學,一定要掙一份功名回來。
可是,真要去考秀才啥的,那筆墨紙張、路費、住宿費,都是要錢的,夫子都跟自己說過了。
家裡要是再不掙錢的話,自己想考秀才也不容易哩。
他沉默地扒了口飯,食不知味地嚼着。頭一回,他也爲生計憂心起來。
張槐快手地在菊花家附近買了兩畝地,就在菊花家的西北邊,隔了不多遠,要是蓋了房子的話,兩家高聲喊話都能聽得見。
他站在那塊荒地上望着菊花家的屋子,心裡酸酸的——總算離她近了一步哩。
不得不說,縱然是鄉村人。那腦子也是靈光的。
張槐果然沒有料錯,他都還沒拿到那地契哩,周矮子就也託村長李耕田買屋基了——他也想搬到這小青山來住。
此後,村裡陸續有人在小青山買屋基,這使得菊花詫異不已——咋都有錢了哩?
青木搖搖頭,對她說道:“都想靠山近點,往後餵豬餵雞方便。撿橡子果也方便。這錢不夠的,還不都是借,爲的是先佔個好地方。”
菊花忽地覺得,這小青山就是一塊正在升值的地盤,引得那些村民都往這搬。要是晚了,沒準還真要漲價。
買就買吧,縱然是往後不再安靜了,菊花也只能眼睜睜地瞧着,無法阻止人家搬過來。
可是,再淳樸的村莊,也會有難說話、脾氣怪的人,不跟他產生利益紛爭的時候,是啥事都沒有;一產生了利益紛爭,就是解不開的疙瘩。
李耕田的三叔李明堂也要來這小青山買屋基。
可是,他嫌棄往西北和東南都離村裡太遠了,因此選來選去的,就挑了菊花家往小清河去的那塊長滿野菊的草地,大概也有兩三畝的樣子。
這天,他跟侄子李耕田一起來丈量土地,叫楊氏發現了,忙問這是幹啥,待聽說他要在這蓋房子,立時就不樂意了。
她急忙讓菊花把青木和鄭長河從地裡叫回來,然後跟李明堂掰扯起來,總之,鄭家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他在這蓋房子的。
李耕田本就不贊成三叔把屋基選在這,一來他覺得在這地方蓋房子不好,不靠山;二來覺得鄭長河肯定會有意見,不會答應的。
可是李明堂揮手理直氣壯地說,這地方又不是鄭家的,他花錢買這地,鄭家有啥理由反對?
可是,鄭長河他就來反對了。
他誠懇地對李明堂道:“三叔,這小青山上上下下這麼大的地方,還不夠你買地蓋房子的?你老人家何必一定要堵在我家門口哩。”
李明堂吹着鬍子大聲道:“長河,你這話就不對了。咱村的人不都是住在一起的?張大栓家的房子不是堵在李老大的院子前邊?我家耕田不是跟孫金山住一排?要說起來,大夥都是院子連院子,院子挨着院子。都要跟你似的,那咱村還不打起來了?”
鄭長河聽了愕然,只覺得話不能這樣說,卻不曉得如何反駁他。
青木上前沉穩地說道:“三爺爺,你爲啥要搬到小青山來?還不是爲了餵豬餵雞撿橡子果方便。把房子蓋在山邊不比堵在我家門前好?”
李老頭固執地一揮手道:“我就覺得這塊地好。”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李耕田有些頭疼,這個三叔實在是太倔脾氣,這兩家怕是要吵個不停了。
這時,附近已經圍了不少人過來瞧熱鬧,李耕田也讓人回家叫自己爹來勸三叔。
張槐正在新買的地上幹活,聞聲趕來,聽青木說了事情的原委,心裡生氣,暗道,要是這地方能蓋房子,我早買了,還輪到你?
他立即對李明堂道:“三爺爺,村裡不靠山,聚在一塊住,當然不用擔心前後的問題;這小青山這麼大,北邊南邊都能蓋房,你單單要在這蓋——這塊地前面就是小清河,你正好把青木家往河邊去的路堵住了——這不是讓青木家難受麼?”
李明堂聽了這話大怒:“槐子,你小子咋說話哩?我咋就讓青木家難受了?這地是皇帝的,不是鄭家的。你就是說到天上去也不能不讓我在這蓋房。”
鄭長河誠懇地對李明堂說道:“三叔,你非要在這蓋房,我肯定不能攔你。可是咱都是鄉里鄉親的,你老這不是故意讓我不好過麼?”
青木也上前說道:“明明有好的地方,三爺爺你不去買,非要買在這,這到底是咋回事?莫非對我家有意見?村長,這地是皇帝的,三爺爺要買在這我也沒法子,可是,村長,咱村一向和睦,爲這個鬧得不痛快是不是有點過了?”
李耕田何嘗不曉得三叔這樣做合理不合情,可是昨兒私下都沒把他勸過來,今兒要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勸他退一步,讓過這地方,以他對老人的瞭解,那是不可能的,只怕會惹得他更加生氣。
昨天他堂弟李耕牛都沒勸通老人,還捱了一頓好罵。
所以,他聽了青木的話,只能苦笑了一下,轉頭焦急地望向村路,等他爹過來。
楊氏可不管男人那一套,她越聽越生氣,對李明堂道:“三叔,你這是成心跟我家過不去了?要來跟我結仇打架是不是?”
李明堂更加生氣了:“胡鬧!男人家說事,你一個婆娘插什麼嘴?”
楊氏可不管這些,頂頭跟他吵了起來。
菊花聽了好一會兒,覺得這是個一根筋的倔老頭,再這麼爭下去怕也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說不定又要打架。
她想了想,扯着青木的袖子,把他拉出人羣,往小清河邊走了幾步,避開衆人,小聲對他說了一番話。
青木聽了點點頭,又站住認真地想了想,組織了一番言語,然後才走進人羣,對李明堂道:“三爺爺,我不曉得你爲啥一定要在這蓋房子。背靠小青山蓋房,正好‘背靠山,前臨水’,那風水可是最好的;可你如今往我家門前一堵,不光把我家的風水破壞了,你自家也沒討到好——你挨着這小清河蓋房,要是發大水,你這房子可不是馬上被淹了?今年漲水的時候,那水可是漫上了這塊地的。我就不說你破壞我家風水,跟我家結仇這事了——反正你老也沒把我鄭家放在眼裡——就說你挑來挑去的,挑了這麼一塊爛地,那不是吃力不討好麼?瞧人家可都是靠山蓋房,到時候你就看人家發財吧!”
李老頭聽了這話,頓時就愣住了。
他兒子李耕牛着急地扯着他的胳膊說道:“爹,咱往南邊找一塊地吧。青木說的在理哩。”
他甚至覺得鄭家去年發了家,就是因爲這風水好的緣故。你看,他家做生意賺了錢,買了地,連橡子果兒都能搗騰出來餵豬,這不是運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