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白馬寺。
高順奉皇后之命多停留在這裡,在方丈的禪房裡品着香茗,和智海方丈細談。
“回公公的話,皇后的話我都已經告訴冷侯爺。侯爺還真以爲老衲說的是真的,真以爲將來他福澤無邊。不過公公皇后娘娘爲什麼會這麼交代,老衲有些糊塗了。”
高順呵呵笑道:“皇后娘娘自然有深意,這次布的局,他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吧。不過想想也是,聽了那麼好的話,誰也不會往別的地方想。人啊,都是這樣。”
智海方丈笑呵呵道:“昨天冷侯爺一聽自己會有十個女人,可把他高興壞了。本來老衲還準備說十八個的,十八在佛家來說可是吉祥數。但想想娶親娶不了那麼多,因此也就打哦了折扣,去掉尾數,本以爲他會不相信,他還真信。出家人不打誑語,不過爲了皇后娘娘,這戒守不守已經不重要了,哈哈……”
兩人在禪房裡呵呵笑起來,笑聲有一種算計人的味道。
冷無爲不知道,那方丈所說的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先在下面宣傳方丈會看相、算卦,自然後面會傳到冷無爲的耳邊,他自然會去找方丈。之所以會交代那樣的話,其中有很大的深意。古來都說命有天定,知道今後的命運,人就會把命運押到虛無的天意上,可到頭來就是一場空。皇后讓方丈煞有介事的交代那麼一段話,一來是爲將來的事情提前警告,讓他以百姓的福祉爲重;二來也是因爲自己的女兒,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期望他真能爲自己的女兒放棄一切,提前說明這本來就是天意;其三,防止冷無爲誤入歧途,減少他對權力的渴望與追求,既然天意已定,自然不會強求,再去耍心機也是無用,況且冷無爲本身就沒有多強的權力慾望,這樣一來,以後他更會收斂自己。
作爲一代合格的國母,不但只爲皇宮後院想,更重要的是在潛移默化中,將對朝廷的威脅降到最低,這纔是高明、睿智的皇后。
皇宮。
匆匆走進御書房的冷無爲一擡頭就看到各位軍機大臣都到了,經過這次風波後,呂賢明顯的有些蒼老,灰白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半。自從林天遠自縊後,在德武帝的有意壓制下,劉本地位、聲望顯著提高,與蕭貴中那是並駕齊驅。
“臣冷無爲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進門,冷無爲趕忙叩頭問安。
“平身吧。劉本,你將北方的事情和冷無爲說一下。”德武帝道。
劉本走到冷無爲的身邊,道:“冷大人,你陪同皇后娘娘上寺廟進香不久,北方就傳來急報。太子很有可能逃往北魏,而北魏對此事也不曾否認。近來,前大夏疆域,已經建立與寧國想抗衡的朝廷,楊純爲丞相,皇帝是寧國皇帝的弟弟,唐王。他們所建朝廷也是打着寧國的旗號,並且佔領的疆域比現在寧國皇帝實際掌握的要大的多,軍隊也很多,看樣子他們是早有準備,並且大軍直壓北魏。很顯然,楊純爲轉移百姓的注意力,在近期內可能要進行一場戰爭。由於此事牽涉到我們大漢的北方門戶,脣亡齒寒,因此我們不得不爲此做好準備。”
原來是這麼回事,楊純會另立新君一事倒在冷無爲的意料之中,可沒有想到會在朝廷外另立一個朝廷,而且還是當今皇帝的弟弟,也算的上是名正言順,只要宣傳得當,也可以弄的混淆視聽,正的可以說成反的,反也可以說成正的,再說楊純在寧國威望那麼高,是寧國的戰神,老百姓對此也會狐疑,甚至會盲目的跟從,寧國向來崇拜英雄,如果楊純真滅了北魏,那威望更濃,正統的朝廷就會岌岌可危,而對此這寧國的新君還不能名正言順的開戰,寧國最厭惡的是同室操戈,誰先動手誰就失去民心,楊純這一手棋是看好了才下,果然是楊純的作風,自己真把他給小看了。
“那寧國那邊有什麼動作?”冷無爲問道。
劉本嘆道:“這也是我們衆臣所納悶的地方,寧國對這個新朝廷好象根本就不在意,一點都沒有任何反常的現象出現,實在是太讓人納悶了。按理,出現叛逆之臣應該討逆纔是,可卻一點動作也沒有,也沒有看到他們召集人馬、糧草,鼓動百姓什麼的,着實奇怪。”
德武帝看了冷無爲,道:“你在西北最久,你是怎麼想的,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其他大臣也看着冷無爲,冷無爲琢磨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看樣子,寧國並不是不動,而是不敢動,畢竟他們還沒有做好戰爭的準備。寧國有三分之二的將領是楊純的人,有不少還是他國敗軍之將,他們不可能甘心爲寧國皇室效命,而是爲楊純個人魅力而效忠,這樣的人很多,因此在我看來,楊純會委以重任的多半是這樣的人。寧國皇帝現在的做法是最好的做法,在實力比不上叛臣之時,最好的方法就是積聚實力,等待時機。而楊純則會乘機南下,只要滅了北魏,他便可以西擋寧國、南伐我大漢,並且可以增加己方的實力,不但在戰略上可以縱深防禦而且進攻方便。而且只要北魏一滅,楊純就可以避過我大漢東西兩端的關隘,北方草原將是他們寧國軍隊馳騁的沙場,我大漢無險可守,只有硬拼。前景不太樂觀啊。”
所有的人都想過這些,可每當一想到這就嚇的一身冷汗,因爲在草原上和寧國戰神及寧國騎兵對抗,那無疑是在自殺,這仗不打是輸,打輸的更快。
德武帝和各位大臣都沉寂下來,氣氛相當的凝重。
呂賢忽然上前道:“皇上,此戰看來是避無可避,臣建議不如與北魏連手,共抗楊純,或許能抵抗的住。”
德武帝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北魏反覆無常,剛和親才幾年,就又和我們大漢作對,收容逆子,實不可與之謀事。再說,朕還擔心到時候會反咬我們大漢一口,此計實不可行。”
呂賢想想也是。蕭貴中上前,道:“皇上,不如咱們在北方修建長城,只要在北方修成強有力的關隘,他們也不能怎麼樣。而且我大漢先前的各位先皇也修建了長城,雖說現在破壞了不少,而且路程也短,但只要發動百姓加緊修建,或許能在寧國進攻之前,就已經修建好也說不定啊。”
“不可!”劉本斷然否定,“皇上,我大漢先前各位先皇修建長城,那是因爲國家無強悍之軍,希望能靠長城抵抗一時。但其結果,那長城根本就沒有起到預期的作用,因此長城修的是斷斷續續,到了先皇孝文帝即位時,徹底把工程停了下來,先皇曾說,‘修建長城除了勞民傷財,只能抗一時之敵外,無任何重大作用。長城是要建,按不是用磚塊。守國之道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衆志成城這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北方草原長達數千裡,若建長城也需數千裡,養兵幾何方能分守?’故長城修建一事,就不再列入議案之中,蕭相,先皇說這話事,您當時是管理文案的,不可能不知道吧?”
蕭貴中臉色一紅,咳嗽一聲,“劉大人,現在是此一時彼一時。先皇那時,戰爭遙遠,北方平靜,故不用修建,但此時北方戰亂那是迫在眉睫,修總比不修好吧。”
陳嘉成上前道:“臣以爲不能修,朝廷國庫存銀雖然已經得到改善,打幾場戰爭也沒有多大的問題,但一旦修建長城,臣擔心的是,到時候寧國還沒有打來,而我們大漢自己卻亂了起來。古來因爲長城修建造反者並不少見。況且自先皇起就不再修建長城,如現在突然修建長城,那置皇上於何地,現在是比以前倒退了還是進步了,是強盛了還是變弱了?此事一旦發展下去,新政也會被人懷疑,以後執行也將被置疑,皇上的功業將功虧一簣。請皇上三思。”
他這一席話正說到德武帝的心坎上,德武帝自視比先皇的功業要高,成就也高,怎麼能反不如之,此萬難接受,並且自己壽命將盡,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青史之上必留輝煌一筆,修長城一事在自己這一代斷不可行。
“冷無爲,你是怎麼想的,說來聽聽。”德武帝將目光朝向退在一邊的冷無爲。
冷無爲出列,此事在西北就已經想過,但卻不知道如何說出口,難以啓齒。其他大臣還沒有見過冷無爲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來他心中早就有打算。
德武帝也看出來了,便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無論說什麼,朕都不怪罪於你。”
有了這個保證,冷無爲喘了一口氣,道:“皇上,臣的看法是……”所有的人都睜大了雙眼,豎起了耳朵。“臣的看法是,爲何只允許北魏反覆無常,爲什麼咱們就不能出爾反爾一次。”話說到這裡立即打住了。大漢的朝廷向來重視名聲,重視禮儀,這話有悖於大漢的君子禮儀。
蕭貴中首先出來,道:“冷大人,咱們大漢是禮儀之邦,教化之國,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你的想法豈不是陷皇上於不義嗎?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劉本也搖了搖頭,陳嘉成也垂眉不予理睬。只有呂賢卻若有所悟,很欣賞的看着冷無爲。
德武帝皺了皺眉頭,他在生氣,氣的不是冷無爲說的這番話,而是這些大臣的表現,一談到有悖於禮教,馬上就變成敵視態度,實在是迂腐。便說道:“冷無爲,你儘管把你的想法說出來,看有沒有到底,至於其他大臣的看法,不必理會。”
“臣遵旨。”冷無爲呼了一口氣,繼續道:“皇上,寧國重兵壓到北方,一旦出現戰爭,北魏必然調兵北上,南方自然空虛,如果在那個時候,我們突然出兵北魏,相信要不了多久,北魏自峽古關一帶,均落入我大漢之手。峽谷關是四大名關之一,從北方來打非常的困難,但從南邊往北邊打,就輕而易舉。只要動作夠快,使北魏還沒有來得及準備,一舉拿下,這樣一來,派重兵防守,到時候前可攻退可守的戰略局勢就到我們手上,就是楊純帶百萬大軍而來,也拿我們沒有辦法,到那時候,他想入我大漢之境,必從東邊和西北入。東邊我大漢關隘重重,易守難攻,只需十萬大軍,便可萬無一失。西北,楊純必須要進入寧國之境,可謂是領軍遠征,供給隨時有可能被寧國切斷,此乃兵家大忌。到那個時候,楊純首先要做的就是平了寧國,然後能南征。戰與不戰可全在咱們大漢這邊。”
(峽谷關,是北魏爲抵擋北方鮮卑族時,修建的關口。到了神宗那一代,以懷柔和拉一方打一方之高明策略,成功的兼併了鮮卑族的地盤,因此峽谷關也就不再起以前的作用,到了仁宗的時候,爲了爭取更大的疆域,國都遷到峽谷關以北,並且依託牛山、馬山繼續修了比峽谷關更宏偉的關隘,衛靈關。因此四大名關北魏就佔了兩個。這就是爲什麼寧國不會攻打北魏的原因,北魏有太好的縱深防禦進攻的地勢。)
德武帝聽此言,眉頭聳動,這的確是解決目前最好局勢的策略,也是完美的策略,看樣子這個冷無爲真的是花心思了,看來朕派他去西北真的是沒有錯。
但表面上德武帝卻不置可否,而是淡淡地道:“朕今天有些乏了,你們跪安吧。呂賢留下。“
“臣等告退。”
當御書房裡,只有德武帝和呂賢兩人。德武帝將北方地圖展開,微笑着問道:“冷無爲說的,你覺的怎麼樣?”
呂賢心悅誠服地道:“臣非常贊同。臣與各位大臣所想的都是把禦敵立於國之內,而冷大人卻把目光看到了他國,實在比臣等高明的多,很有遠見。的確,在北方無雄偉大山作爲依託,的確非常不利於我們。但北魏卻不同了,他們的地勢非常奇怪也很獨特,時有遼闊之草原也有雄偉壯觀的山脈,將他們的地方作爲我們禦敵之地,相當的合適。只不過,一旦開戰,動作要快,要猛,最好是孤軍深入,一舉攻關。”
德武帝捋着鬍鬚,笑了笑,道:“不錯,這的確要快。但在此前必須還要和北魏修好纔是,使他們減少對我們大漢的戒備。北魏不會想到,朕會給他來這一手,不錯,朕的大漢是禮儀之邦,教化之國,但只要妨礙朕的江山,朝廷安危,一切都要丟開。呂賢,你以爲我軍該如何進攻,哪支軍隊能成功奪下此關?”
呂賢手指着西北榆林關,從西往東劃了一條線,道:“皇上,用西北的軍隊是最好的選擇。臣以前跟隨楊公在那裡帶過兵,知道榆林關前那裡有一條小道直插北魏腹內,由於那條道路很險,所以北魏在那條路上不派軍隊駐紮,而北方則有北魏軍隊看守,從北方出兵,容易走漏消息。況且,‘天’字軍團裡能征善戰的將領很多,劍南關也長途奔襲所致,因此派他們出征是最好的選擇。”
德武帝呵呵笑了起來,神情大悅,“看樣子天意在朕的這一方,好,朕就給冷無爲一道密旨,讓他去西北做好準備,朕給他便宜行事的權力,無論國內局勢如何,只要戰機有利,便可放手一搏。什麼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朕就擔上了。呂賢,九門提督的位置還是給你吧,本打算讓冷無爲爲朕的後事做好保障,可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他了,你就擔待吧。”
呂賢非常吃驚,然而更多的是感激,皇上這麼一說,那就是把後事託付給自己,將來自己就是擁立新君的功臣,想不到皇上還這麼信任自己,實在是出乎意料,激動的熱淚盈眶,跪下說道:“皇上,您千萬別說這樣的話,皇上是萬壽無疆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