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喊聲,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個戰士跪在地上,另一個戰士圍着跪地上的那個戰士跳着腳大罵,這讓人很有些不理解,魚頭走過去,魚頭問:“怎麼回事?”
跳着腳罵人的戰士看到魚頭一下不罵了,戰士說:“我不說,讓他自己個說!”
魚頭又看跪在地上的的那個戰士,初看一眼,魚頭吃了一驚,這個跪地上的人,很像一個人,仔細一看,似乎又不是,這個戰士深深地低着頭,臉上被槍灰燻黑,隻眼瞼和嘴脣是紅的,很難看出這個人的真實面目,魚頭說:“你擡起頭來。”
這個人更加沉重地低下了頭,這讓魚頭更加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有戰士走過去用手將這個人的頭一下子扳起來,魚頭一眼就看清了他的面容,雖說臉上被槍灰塵土覆蓋着,但魚頭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肯定了自己最初第一眼看到的印象,這個人不是別人,他就是梅榮德,自己曾經的老搭檔,眼下已淪落成一個可恥的叛徒漢奸!
梅榮德幾天不見已經瘦失了模樣,要不是魚頭和他多年在一起的熟悉,認不出他也實屬正常,這難怪魚頭當時一眼沒有認出他來,魚頭苦笑了一下,魚頭平靜地問:“怎麼瘦成了這般模樣?”
梅榮德的眼睛有淚流下來,又淚如泉涌,淚水將臉上的黑灰沖刷出兩條淚溝來,淚水就在這淚溝裡往下流動,魚頭說:“看來吃香喝辣的生活並不養人啊!”
魚頭也不知道他說的這句話是感嘆,還是譏諷,反正魚頭說完這句話,自己的眼淚也都快掉出來了,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句話,就能涵蓋得了的。
梅榮德的罪行十惡不赦,而魚頭對梅榮德的感情恨不起來,愛不上去,有的只是一種厭惡,被欺騙了這麼多年的憤怒!
梅榮德說話了,梅榮德說:“你們斃了我吧,我求求你們斃了我吧,這樣的日子,我生不如死,我真的受夠了,你就成全我吧!”
二丫早就忍無可忍了,二丫罵:“敗類,我做夢都不會想到相貌堂堂,能言善辯,知書達理的梅先生能淪落成一個民族的敗類,你這樣的敗類臨死不死在鬼子那裡,跑回來還要浪費我們打鬼子的一顆子彈,你真不是個東西!”
二丫怒氣沖天,二丫說:“一顆子彈用在你身上,那可能嗎,因爲你這個敗類根本就不值一顆子彈錢,要死我可以另外成全你!”
二丫說着就從腰間拿下了他那條牛皮鞭,二丫說:“你不配浪費一顆子彈,這個就可以成全你!”
高大貴說二丫:“一營長,你不要衝動!”
高大貴命令:“把他押起來!”
高大貴一聲命令,立刻就有兩個戰士走過來,將跪在地上的梅榮德架起來,強行拖走,梅榮德還在一聲聲地喊:“你們
斃了我吧,斃了我吧!”
天完全地黑下來後,大部隊當夜就宿營在門洞村。門洞村是一個大村,有三四百戶人家,這個村住居地很特別,四面環山,山又不高,很像一個天然的城池,圍困着門洞村,只是在村向西的方向有一個出口,出口被做成了一道長廊,鄉下人沒有那麼多詞情畫意,把長廊就叫成了門洞,村莊也就由此被叫成了門洞村。
門洞村建有抗日民族政府,村裡依靠這天然屏障抗日烽火搞得很火熱,鎮政府也設在這個村裡,鬼子幾次掃蕩都拿這個門洞村村沒辦法,因此這個村被膠東軍區評爲抗日模範村。魚頭他們是路過這個村的時候,被這個村的老百姓敲鑼打鼓迎進這個村的,當天夜裡,軍民開展聯歡晚會,村裡的大戲臺上鑼鼓喧天,戲臺下面歡聲笑語,一陣陣掌聲把晚會推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高潮。因爲梅榮德的事,魚頭沒有心思參加聯歡晚會,在支隊的臨時司令部里正在召開連以上幹部會議,會議的議題是今後的工作和任務,會議是由高大貴主持,當會議有人提及到梅榮德的事情怎麼處理的時候,會議的氣氛一下子就有些沉悶起來,梅榮德的事情在第一支隊就像一扇壓在幹部們心頭的磨盤,壓得幹部戰士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本來梅榮德投敵就投敵了,再怎麼難以承受的事情已經成爲了事實和過去,時間也將翻過這一頁,偏偏梅榮德自己又回來了,回來是找死,回來是必死無疑的,這個結果相信梅榮德他不會不清楚,八路軍懲治漢奸和叛徒從來就沒有手軟過。
六連長王土豆好奇地說:“其實我早就注意了這個人,這個人在我們衝進南大門的時候,我就看到他他端着刺刀正與一個小鬼子拼殺在一起,我還親眼看到他連着兩槍擊斃了兩個鬼子,由於天色暗,我當時就沒有注意看清他的臉,我還以爲是其他連隊的戰士。”
五連長倪大麻子肯定地說:“他這是表演,苦肉計,肯定又是想潛回我們的部隊,繼續從事他的漢奸特務的事情,他以爲我們沒有發現他?”
八連長馬忠很氣憤地說:“五連長的這種說法我不同意,一個扒了皮都認識骨頭的人,自己的身份都已經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想回來做臥底,這可能麼?就是用腳靶丫想想也不會是這麼個結論!”
倪大麻子不理解,倪大麻子用手摸着自己臉上的疤瘌問:“那你說梅榮德這次回來是怎麼解釋的?”
馬忠說:“我哪知道?估計誰都不知道,知道了我們就不用在這裡費這麼多的口舌!”
王土豆聽馬忠說得這樣肯定,王土豆馬上就反駁說:“誰說不知道,我們司令員就知道,我們司令員的心裡就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
王土豆這樣一說,這好像有點將魚頭的軍,魚頭確實是什麼都知道,但魚頭不能說,因
爲魚頭這個時候說了只能算是一個猜測,猜測的東西是說服不了任何人的。
高大貴說:“打住,打住,這個問題到此打住,下面我們開始進行下一個議題!”
高大貴立刻用另一個議題將這個話題擱置了起來,主持會議的作用就是能始終把握會議的走向,將會議進行到底,這大概也是主持會議的一種藝術吧。
梅榮德已經投敵了,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梅榮德爲什麼會回來,這個問題對別人來說百思不得其解,而魚頭卻是非常明白清楚,真得像明鏡一般,總起來一句話,因爲梅榮德不是一個壞人,起碼梅榮德骨子裡他不是一個壞人!
會議之後,夜已經很深了,軍民聯歡晚會已經結束多時了,魚頭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魚頭拿起了一瓶酒,一隻燒雞,還有一條烤魚,燒雞和烤魚是門洞村老字號小吃,魚頭走出了司令部,門口的戰士都向他敬禮,魚頭簡單予以回禮,魚頭來到了一條巷子,在一個大門口上站着兩個戰士,兩個戰士看到魚頭一起向魚頭敬禮,魚頭還禮後走進去,裡面還有兩個崗哨,兩個崗哨也向魚頭敬禮,魚頭看了一下屋內,屋內亮着燈,魚頭說:“把門打開!”
崗哨急忙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魚頭走進去,從屋內將門關好,屋內青燈一盞,青燈裡坐着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梅榮德,梅榮德面容焦悴,精神卻很好,梅榮德一眼看到了魚頭進來,梅榮德一下笑了,梅榮德說:“我知道你會來的。”
魚頭沒有支聲,把酒和一隻燒雞,一條烤魚放在桌子上,梅榮德看到這些東西眼睛放光,梅榮德說:“我真的沒有看錯你這個人,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
魚頭沒有反應,魚頭只在桌子的這一面坐了下來,與桌子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梅榮德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捧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十分感慨地說:“好酒,真是好酒!”
梅榮德一臉欣喜,他放下酒碗,看了魚頭一眼,魚頭並不搭理他,梅榮德就拽下了一條大雞腿大口撕嚼起來,還用手撕下了一片烤魚肉也填在嘴裡,將嘴巴撐得滿滿的,梅榮德興奮地咀嚼着,一隻燒雞,一條烤魚,還有一瓶酒,風捲殘雲,轉眼之間就只剩下了雞骨頭、魚刺、空酒瓶子。這期間,魚頭一句話都不曾說過,梅榮德卻兀自大淚滂沱起來,吐出了最後一口中的食物,兀自低聲地哭泣了起來。
魚頭沒有理睬梅榮德的哭聲,魚頭獨自吟唱起岳飛的那首膾炙人口的滿堂紅來:“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同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憾,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