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挖一條時寬時窄的小河,伴着假山池沼,還要把這池沼做爲全園的中心,其它景物配合着佈置。池沼或河道的邊沿一定不能砌成齊整的石岸,總要高低屈曲顯出自然之美來。別處,還要以鵝卵石鋪底,水清見底,才更好看。水呢,既與西湖連着,又與西湖隔着,放養許多各色各樣的魚。西湖就這點不好,魚少且單一,又不好看。有了這兩大項,別的亭子閣樓,花草樹木,隨心而至也就是了。
晚上給王訥說起這些,王訥笑看着興致高昂的如同個孩子似的敏行,擡了手想撫一撫她的頭,擡了一半,驚覺不妥,忙放下來,點頭道:“好主意。你先做着計劃,最好畫出個圖來,我這幾天就回趟衡陽,再去趟桂林,等我一回來,咱們就開始收拾。如何?”
敏行先是不解,卻立即明白了,“是了,這得要不少銀子。”想了想,敲着桌子道:“咱們從桂林過來,至今不過年餘,那兩處也賺不了這許多銀子,得另想辦法。”
莫言在一旁道:“要不,給二爺說一聲?二爺肯定有銀子,也會願意……”
莫語打斷道:“不用給二爺說,給莫名說一聲就行,他管着二爺的帳呢。”
莫言一聽,也道:“對,我怎麼忘了,給莫名說這事就成。”又試探地道:“小的這就去給莫名寫信吧?”
敏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倆兩眼,慢騰騰地說:“不用,這事還是不要麻煩你們二爺的好。我已經想到法子了。”
王訥本來兩眼幽深地看着莫言和莫語,聽到敏行這樣說,笑道:“這就想到法子了?什麼法子?”
敏行卻不肯說出來,伸了個懶腰道:“今天走了好多路,把我累壞了。我要去休息,你們也去休息吧。”又看着莫言莫語強調道:“這事不要給莫名,更不要給你們二爺說,可記住了?”
兩人忙點着頭應着“是”。
敏行和王言住在後院,王訥和莫言莫語還有後來買來的小廝住在前院的偏房,正房用來做客廳議事廳。那兩個婆子住在西跨院裡。敏行一走,王訥和莫言莫語互相用眼神殺了幾個回合,也就各自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敏行才用過早飯,有個小廝就來回,說是李太守派人來了。王訥新買的小廝本來是要貼身伺候敏行的,莫言莫語不同意,敏行更不要,便成了社會主義的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不過,倒也不見他們有什麼怨言。
敏行見李太守這麼雷厲風行,知道這是個幹實事的,便不再耽擱,跟那幾人一起坐船進了西湖。這幾人領頭的就是昨天給劃宅子的李立本,李立本客氣地給敏行介紹着這幾個人,原來都是些水利制造方面的行家裡手。敏行對專家向來敬重,忙客氣的分別見禮,那幾人也不敢拿架子,忙不迭地回禮。
船行湖上,敏行道:“敏行不過一個外行,走得地方多些,見得也就多些。不過會些紙上談兵,若說真本事,和諸位
是沒法比的。既然太守擡愛,能和幾位一起共事,總要羣策羣力,把事辦好了才行。”
李立本道:“王採風使過謙了。這幾位雖然懂些東西,但倒底見得少,總要您多多指點。”那幾人也連連點頭。
敏行見都是實在人,也就不在說些虛話,讓艄公直把船劃到湖東,指着水底道:“諸位請看,這一帶水色和西邊相比,是不是渾濁了很多,也淺了很多?敏行的意思,第一步先疏浚水底,挖出來的泥沙或築堤,或在水中堆積成島,或兩者都要也好,然後就着這堤這島,修橋修亭,都便宜。諸位看呢?”
幾人連連點頭,尤其是那個精於水利的,贊同道:“老爺說的極是,這疏浚水底可算是基礎了,別的修得再好,這水不好了,也是枉然。”
幾人又比劃着在哪裡成堤好,那裡成島好,成了後修什麼樣的亭子好,什麼樣的橋好,商量着一會一上午就過去了。李立本拱着手,請敏行一起去用飯。敏行笑道:“今天就不去湊熱鬧了,你們吃了還有的忙呢。”又低聲問他:“下官今天下午想去拜見太守,時間可合適麼?”
李立本笑道:“肯定合適,您只管去,太守不定多高興呢?”
敏行心知這是太守的心腹了,以後可不能怠慢了。
下午敏行去拜見太守,被太守笑呵呵地接受了。敏行先給太守見了禮,才度着位次坐了。寒暄了幾句後,太守問道:“敏行此來可是有什麼事麼?”
敏行苦惱道:“太守昨天不是給了敏行一處大宅子麼?可真叫敏行愁得不行。”邊說邊搖頭嘆氣。
李太守奇怪地道:“我聽立本說,你很喜歡啊。怎麼愁成這樣?”
敏行道:“那地方敏行當然喜歡,只是那麼好的位置,若不修整收拾得更美些,豈不可惜?”
“那就修整收拾好了,這有什麼難得?”太守還是不解。
“銀子。銀子,您知道嗎?要整修沒銀子成嗎?可我上哪兒變那麼多銀子去?”
“得多少銀子?就把你難爲成這樣了?”李太守笑道。
“總得幾千兩吧?”敏行覷着太守神色,坦白道:“敏行和太守打個商量如何?”
“你說。”太守見敏行不再拐彎,也直爽了。
“我出力氣,您出銀子,修好了,我先住着。我也住不太長,少則兩年,多則三五載。我走的了,這地方就交公,如何?”
李太守大笑:“敏行,此話當真?”
“當真,我莫非還敢騙太守麼?再說,我誰也不騙的。”敏行知道已是成了,高興地道。
李明之笑得更大聲了,從心裡越來越喜歡敏行這個人。有才,卻不恃才傲物;清高,卻不蔑視世俗;愛財,卻不貪婪;守禮,卻不迂腐。是個可交之人。
有地方出錢,敏行開始大展身手,誓要修整收拾出一個天下最怡人的去處。
敏行的園子開工了,不管是王訥還是莫言莫語都不知道這銀子的來處,敏行不肯說,他們也不好問。敏行看着他們納悶兒的表情,心情很愉快,自己有什麼義務爲他們解疑答惑麼?當然沒有。
無良的敏行,吩咐王訥負責採購,青磚,青石,鵝卵石,木材,花木……吩咐莫言負責找匠人民工施工,挖河,砌牆,建遊廊……自己麼,時不時地去轉一圈,看一看,覺得不合心意的地就吩咐返工……還有用不了的時間,就坐船玩去,順便找找哪裡有好看的魚。就這樣,王言和莫語還跟在身邊伺候着。敏行的日子過得再愜意不過。
這一天卻有一件令敏行不太愜意的事,讓她覺得自己是他人案上的魚肉,或者是別人暫時放養的寵物。起因是一摞銀票,是莫語小心翼翼地拿來的銀票。原來莫言寫信時到底不敢知而不報,寫了敏行修園子,先是沒銀子,後來不知怎麼就有了銀子的事。莫生塵便吩咐莫名籌了銀子過來。更令敏行生氣且不安的是,莫生塵還有一封寫明給她的信,信中道,三年之約,已過年餘,再有一年多也就到了,這一點點時間,轉瞬即逝,敏行如此大興土木,莫不是忘記前約了麼?再有,缺銀子用怎麼信中也不提?怎麼可以隨便接受別人的銀子,要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看到這裡,敏行氣樂了,那他莫生塵的銀子又怎麼說?難道就不是“無事獻殷勤”了,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有前約,誰跟他有約了,明明是他自說自話!
看着莫語就不順眼起來,吩咐他離自己遠些,近了有什麼嚴重後果,自負!
莫語很糾結,離開不敢,靠近,更不敢,真是左右爲難。
不過,有個好消息滅了敏行的滔天怒火,王訥在採購時偶然聽說有個人很迷養魚,家裡有很多魚,有些魚奇奇怪怪的,在別處就沒見過。
敏行一聽高興了,立即去那人家裡看。果然是個愛養魚的,家裡別的看不見,擺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瓷魚缸。有些魚缸裡就是普通的魚,什麼草魚,鰱魚,鯉魚,鯽魚等等,可有些魚缸裡的魚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顏色有紅色、黃色,有一些還是雜色的;極個別的魚,頭部有了些變化,和前世見過的金魚很相似。敏行想,古人的智慧真了不起。
再看那個養魚迷,是個四五十歲的男子,臉上不見什麼風霜滄桑,衣服料子一般,但乾淨利索。臉上神情安然,對於家裡來了這麼個不速之客,既不見氣惱,也不見喜悅。只看着自己的魚,彷彿看着自己心愛的孩子。
敏行端詳了他一會兒,才上前見禮,含笑道:“先生,在下王敏行。聽聞先生這裡有可供觀賞的魚類,特來拜訪。敏行來得冒昧,還請先生見諒。”
愛魚人看了敏行一眼,也不說話,只輕拱手還了禮。引敏行進門的那個年不及二十的青年人,陪着笑想解釋,敏行忙擺手止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