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澤一身白色帶雲紋暗花雲絲錦袍站在阮紅俏面前時,莫不是讓阮紅俏眼前一亮。
以往的他不是灰色就是青色,哪有穿過這樣透亮的顏色?還有平日裡從來梳不整齊的髮髻,此刻也規規矩矩的頂在頭上,髻上還插了一支通透瑩潤的羊脂白玉簪,倒不失爲一個翩翩佳公子。
在這個時代,男子髮髻上的裝飾是有講究的,沒娶親的男子只以各式簪子別住髮髻作裝飾,成了婚的男子髮髻會以束髮冠束之。這個束髮冠有金,有銀,還有玉質的,翡翠的,琉璃的……往往可以從髮髻上瞧出男子的婚配與否。
“看來你打扮起來比燕藜遜色不了多少嘛。”阮紅俏搖着扇子,調侃道。
“那是當然,本公子雖說比不上潘安貌,卻也是響噹噹的美男子一個,只是平日裡不喜打扮而已。誰像那逍遙王一樣?一天要換上三次袍子,比個女子還要愛美。”雲澤起先倒是一臉得色,待說道逍遙王時頗顯得不以爲然。
雲澤說的倒是誇張了些,不過燕藜確實是個很愛乾淨的人,見不得身上有一絲的污漬。
“是是是,你雲大公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比燕藜有男兒氣概多了。”阮紅俏假意的恭維了一番。
若論臉皮厚,雲澤雖及不上燕藜,但自與阮紅俏熟識以後,堪堪發現他也能算得上是個極品。
但見他啖着臉,笑意濃濃的說:“寧兒,要不你以後選夫君的時候將我也考慮進去,如何?”
我倒!阮紅俏滿頭黑線。“我說雲大公子,寧兒我今年才十歲而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還早得很呢。”
“那有什麼?你把我算進去也多個選擇的餘地嘛,何必爲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雲澤繼續發揮他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道。
嘎?這小子莫非也是穿過來的?“何必爲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這話不是二十一世紀纔有的至理名言麼?
“況且你看你,除了那個地方看起來小了些外。”雲澤說着盯着阮紅俏胸前猛瞧,接着道:“哪有半分像十歲孩子的樣子?你的爲人處事,你的古怪的想象,你懂得的東西,你的功夫……就連你眼中的仇恨也無一不顯示出與你年齡的不相符。”
呵呵,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孩子。阮紅俏反應遲鈍的等到他話說完才明白他所說的“那個地方”指的是什麼。不由怒氣衝衝的吼道:“雲澤,你找死!”
雲澤見老虎發威了,趕緊放開步子朝前跑去,以免遭受一頓毒打。
如意賭坊地處城東文安街上,它的斜對面就是太守府衙。
它不同於別的賭坊那般就一座小的樓宇,而是一座佔地兩畝、帶院子的府院。
兩個身着青色短衫、凶神惡煞的大塊頭守在大門口,就像兩尊門神。
大門外一塊空地上,停着好幾輛富戶人家才用得起的豪華馬車和十多匹高頭大馬。
看來真如雲澤所說,這如意賭坊絕不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能進得去的,原來貧富之分從古時就已經分得很清楚了啊。
阮紅俏拉着雲澤並未急着進去,而是站在路邊觀察了一陣。但見進去的人莫不是錦衣華服,滿臉歡喜;
而出來的卻是衣衫凌亂,髮絲散漫,清一色的哭喪着臉,唯一不同的就是沮喪的程度而已。
有古怪!絕對有古怪!
但凡賭博都是有贏有輸,爲何見了十多個從裡面出來的賭徒都是一副輸得悽慘的模樣?
自己前世旗下的賭場乃整個組織盈利最多的營生,但都是憑着手下人的真本事在盈利,往往輸贏都是一半一半,哪裡像這般只見輸不見贏的?
呵呵,不過那又怎麼樣?好歹自己還有些這方面的“本事”,今日若不將你這賭場拿下來,豈不是有負我賭場聖手的威名?!如是想着,阮紅俏舉步朝那府院走去。
門口兩個大漢攔住二人,問道:“怎麼這麼面生?”
阮紅俏掏出一疊銀票,隨便抽出一張一千兩的票子在大漢跟前晃了晃,倨傲的說:
“人生銀票不生,如意賭坊打開門做生意,難道還挑人不成?”
“這……”一個大漢被噎得說不出話。
還是另一個大漢反應快,附耳在大漢耳畔說了句什麼,便朝裡面走去。
不多時,大漢帶着一個手拿鼻菸壺、長得還算人模人樣的、三十多歲的男子來到二人跟前,左右打量了兩眼,問道:“怎麼沒見過你們?”
阮紅俏將銀票在手上甩得“啪啪”響,戲謔道:“一回生二回熟,你只要認識銀子就成,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找死,敢這樣和我們戴祥戴總管說話?”一個大漢見阮紅俏如此不敬,怒吼着一拳揮了出來。
那被稱作戴祥的也不制止,任憑手下動粗。
阮紅俏裝着害怕的將雲澤拉到身前,雲澤手快的一把握住大漢的拳頭,手上用力一扭,便聽見“咔嚓”一聲之後,大漢殺豬一般的大叫起來。
這時,阮紅俏才從雲澤身後鑽出來,打着哈哈,諂笑着道:“原來是戴祥戴總管,久仰大名。我家家奴不懂規矩,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本公子回府後定會多加管教的。”
雲澤眯着眼睛,一臉莫名的看着阮紅俏,心說,我什麼時候賣身爲寧兒的家奴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只是,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吧?
於是,雲澤配合的冷着一張臉退到阮紅俏背後,很負責的扮演起家奴來。
看着雲澤一身上等雲絲錦袍,戴祥被阮紅俏的話唬得愣怔住。
心裡打着結,腹誹道:這,這這,這這這,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連家奴都身着上等雲絲,如此看來,定是個大戶。
看那小公子,嬉皮笑臉,油頭粉面,十足一個敗家子的模樣。
目光觸及到阮紅俏頭上玉簪,碧綠通透,雕工精緻,紋樣繁複,堪堪價值萬金。
哼哼,既然你一心想要送銀子給大爺花,放你進去也無妨。
如是想着,戴祥皮笑肉不笑的道:“客氣客氣,公子請隨我進去,戴祥特定給你安排個好的位置。”
“好說,好說。”阮紅俏“啪”的打開摺扇,慢搖着跟在戴祥身後朝裡走去。
阮紅俏雲澤二人隨着那戴祥進了院子,越過中庭,但見裡面如四合院建築一般聳着四幢三層小樓,上樓的樓梯都在內院裡面。
戴祥將阮紅俏安排在西面的一幢樓的底樓廳裡。
但見裡面擺了一張極大的長形桌子,桌子四周圍滿了賭紅眼的賭徒,一派烏煙瘴氣。
這一桌比的是骰子。
這個時期沒有麻將,沒有紙牌,賭博方面也就骰子和牌九而已,翻不出什麼新花樣。只是那牌九自己還不曾學會,
待會兒千萬不可觸手。阮紅俏伸長脖子從人羣縫隙外觀摩着。
賭徒們嘴裡不住的高喊着“大,大,大——”
“開——”
“快開了——”
滿面黑鬚的莊家大吼一聲,右手大拇指在骰盅頂端的一個微微凸起的地方快速的按了一下,道:“二二四,小,莊家通吃。”
這種小伎倆,也只有騙騙這些古人而已。
如此觀摩了幾副,阮紅俏已經摸出了些門道——
莊家按一下機關,骰子就開小,按兩下就開大,按三下是小豹子,四下則是大豹子。
當然,按動機關的次數取決於下注的人。如果都下大,他按一下機關即可;
都下小,按兩下開大;如若一半一半,就按三下或者四下。
一般情況下,是不怎麼開大豹子的,因爲大豹子的賠率最高,按動機關的次數多。
而多一次,旁人看出骰盅上有機關的可能就要多一分。如若不是手腳極快的莊家,是不會輕易冒險這樣做的。
“王八羔子,真是邪門了,怎麼買小開大,買大開小?”
一個四十多歲錦衣男子以袖抹了把汗,粗魯的罵開了,看似溫文的臉上早已少了該有的從容,“老子不信邪了,再來,再來。”
這類人阮紅俏見多了,往往外表上看起來儒雅的人,到了賭桌上,與平日裡性格反差最大。
也許在賭桌上更能激發一個人的“真性情”吧?!
“快下注了,下注了,這把一賠十。”黑鬚莊家吆喝着又或衆人下注。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錦衣男子下定決心似的將身前的一疊銀票全推到賭池,恨恨的說:
“老子三千兩全下了,再買大,這把要是贏了,輸的就全回來了。”
除了一個買了一百兩的小以外,其餘的全跟着買了大。
莊家詭譎的一笑,道:“買定離手,我要搖了。”
“等等,公子我還沒下注。”
阮紅俏一把撥開人羣,掏出一張銀票,故意將銀票的正面覆在桌上,推到寫有“小”字的地方,道:
“公子我買十兩,試試手氣。”
莊家早是見慣世面的人,見阮紅俏一副貴公子樣,也不寒磣他只下十兩的注,“好咧,小公子,買定離手。”
接着,阮紅俏亦加入吶喊的行列,賣力的高喊着:“小,小——”
“一一二,小。”
阮紅俏不易察覺的扯了扯嘴角,整個一個陰謀得逞的味道。
莊家樂呵呵的收着銀子,輸了的賭徒無不是沮喪着臉。
那錦衣大漢頓時跌坐到地上痛哭起來,嘴裡念念碎:“完了,全完了……”
任憑他慟哭着,恁是沒人理他。
莊家鄙夷的望了他一眼,大叫道:“阿福阿財,把他扔到院子外去,別在這打擾了客人的興致。”
待打手將那錦衣男子架出去後,莊家才扔了張一百兩的銀票給阮紅俏,漠然的說:“給你。”
這時,阮紅俏纔將剛纔覆在桌上的銀票翻轉過來,大叫道:“哎呀,剛纔匆忙中抽的是一張千兩銀票,你看這……”
莊家不悅的怒吼道:“你!你這是存心找碴吧?來人,給我將他打出去。”
“哎呀,咋了?堂堂溯原第一大賭坊輸了不認賬哦?公子我這就去找對面的劉太守評評理去。”
阮紅俏滿臉痞相的咋呼着就要往外走。
這時,那戴祥聽見莊家的喊聲從外面趕了進來,問道:“什麼事?”
那莊家便將事情原委道來。
原本莊家在出現有人同押大小時,可以按動骰盅上的機關,開個大豹子或者小豹子出來,這樣就能通吃。
只是他見桌面上押小的註上也就一百來兩銀子,是以沒怎麼放在心上。
還有可能是莊家見面前小公子一身上等雲絲錦袍,先故意放他嘗些甜頭,好讓他繼續的玩下去。
這也是幹這一行的誘敵深入的方式,只是沒想到對方過於狡猾,趁着手忙腳亂之時,使出了這樣一招,讓他們輕敵,以至於這一把贏的錢白白打了水漂。
戴祥頗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阮紅俏,對莊家道:“給他。”
莊家這纔不情不願的從身前的一堆銀票中數了一萬兩推到阮紅俏跟前。
阮紅俏裝着沒看見那戴祥對莊家使的眼色,打着哈哈道:“還是戴總管明事理、有魄力。”
阮紅俏說着將剛贏來的一萬兩銀票,連同那一千兩的本錢,隨手扔給立在身後的雲澤手上,道:“小云,拿着,爺打賞你的。”
戴祥連同那些個賭徒莫不是目瞪口呆,看看阮紅俏,又看看雲澤,心裡莫不是感嘆,還真是大手筆,一萬多兩銀子就這樣打發給下人了?那可是一萬兩啊!
雲澤配合的接過,低頭恭敬的回道:“謝謝爺。”
好你個寧兒,也太會做戲了,且作起戲來還那般正兒八經,將人家唬得一愣一愣的。
只是今兒個你佔盡我便宜,遲早得補償我纔是。雲澤心裡腹誹着。
誰也沒瞧見跟在阮紅俏身後的他此刻正低着頭,眼中極力隱忍着笑意,險些將肚皮給忍破了去。
阮紅俏回頭瞪了他一眼,使出傳音入密道:“給爺忍着點,誤了爺的好事,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爺’。”
咳咳咳!雲澤終是忍不住,以咳嗽化解過去。
戴祥現在是深信眼前這小公子根本就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大戶人家的公子。
不過以剛纔他對付莊家那手段,這公子太過狡詐了。只是你今天遇到的是我,活該讓我宰你一刀。
戴祥抱拳道:“公子,如若不介意,跟戴某到樓上去可好?戴某找幾個大戶陪同公子一道玩玩。像公子這樣高貴的身份,理應到雅間坐着。”
“如此甚好,請戴總管前頭帶路。”
阮紅俏嘴角掛着一抹淺笑,一隻手翩翩的搖着扇子,一隻手負在身後,邁着步子,緩緩的跟着戴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