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鷹心裡起了八卦:大將軍這人真是與衆不同,按正常的語序應當是皇帝在先,公主在後的。但他想想剛纔見到的那位公主,立刻心裡釋然:自古英雄愛美人,大將軍對於美貌的公主更關心一些也是正常的。
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鐵鷹恭謹如常,沉聲報告:“在後面。”他輕輕地做了個手勢。
人羣向兩邊分開,被一羣士兵圍在中間,嚴加保護的奧妤寧和奧遜兩人並肩走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美豔又沉着的公主身上。蕭天心中暗暗讚歎:根據方纔士兵的報告,叛軍已經攻入城主府內,但這位公主殿下卻依然冷靜沉穩,步伐穩定,衣衫整潔,頭髮一絲不苟。就連臉上的精緻的妝容看起來都沒有一絲髒污。
看來上層圈子裡的傳說是真的,這位公主果然不簡單。
兩人走得近了,一股刺鼻的酒氣傳來,蕭天微微蹙眉,他的視線落在少年皇帝奧遜身上——骯髒不堪的衣衫,哭得紅腫的眼睛,凌亂糾結的頭髮貼在前額上,淺藍色的眼睛毫無焦距地望着前方,眼神茫然。與蕭天的眼神一接觸,他目光一閃,低下頭去。
鐵鷹恍然:怪不得大將軍剛纔將公主置於皇帝的前面,感情公主纔是這個臨時朝廷的主心骨。至於那個哭鼻子精?他連青青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其實別說是心狠手辣的青青,就算是詩人氣質,多愁善感的洛冰,也比他強得不是一點半點。
見到蕭天,奧妤寧盈盈爲禮:“奧妤寧謝過大將軍援助之恩!”她的身後,少年皇帝跟着躬身爲禮:“謝大將軍!”
蕭天側開身子,不受他這一禮,隨即躬身還禮:“請恕蕭天甲冑在身,不能施大禮。梅尼堅和菲爾普世代友好,援助友幫本爲菲爾普應有之義。只因近日菲爾普大雨,道路難行,導致大軍延誤行程,讓皇上和公主受驚,蕭天心裡很是不安哪!”
這倒不全是客套話,蕭天也沒想到梅尼堅,或者說奧妤寧情況壞到如此地步,不過是晚來了三天,竟然連城主府都被攻破了。如果再晚來半天的話,恐怕自己就得爲這姑侄二人收屍了。
客套話說完了,奧妤寧神情一肅:“大將軍,還有一事要您幫忙。”
“請公主殿下吩咐。”
“吩咐什麼的倒不敢當。這次來攻城的是火東親自帶隊,請大將軍吩咐下去,務必要注意不要放跑了他。”
她從身旁士兵的手裡接過一張圖形:“這是那廝的形貌圖,請大將軍給麾下士卒廣爲發散。”
蕭天朝鐵鷹點頭示意,鐵鷹上前雙手接過圖形。蕭天發佈軍令:“傳令下去,全城大搜叛軍,不得擅自*擄掠,違令者斬!”
看看蕭天軍令發佈完畢,奧妤寧很善解人意地開口:“請大將軍隨我同去城主府中歇息。”
戰火過後的城主府中。
叛軍攻打城主府時遭到頑強抵抗,到處是斷壁殘垣,有幾個地方還着了火,好在前幾天纔剛下過雨,火勢不大,煙霧繚繞。倖存的僕役們有的提着水桶在撲火,有的忙碌地把一具具屍體擡到路邊的空地上。
黑衣侍衛的屍體被小心地擺放整齊,用白布蒙着。藍衫叛軍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僕役們像拖死狗一樣拖着他們,扔到路上的一輛平板馬車上,馬車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堆滿了屍體。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正在大聲吩咐僕役:“快,堆得高點沒關係,拉到城外野地裡一扔就行了。”
奧妤寧停住了腳步,一行人目光復雜地望着馬車上堆得高高的屍體。
“這些曾經也是我梅尼堅的子民啊!”奧妤寧以一種傷感的語氣說道。蕭天站在她身邊,能夠感到她情緒的波動——他清晰地感到,這個美麗的女子,這一刻是真是在爲這些攻打城主府,還差點殺了她的叛軍傷感。
蕭天在心裡撇了撇嘴,心道:“婦人之仁!如果不是我來得及時,你現在已經被你這些所謂子民殺了!”他的臉上同樣是憂天感人的表情:“是啊,如果不是那些叛臣,底層的士兵也不會犯上作亂。”
奧妤寧恨恨地咬着嘴脣:“等捉到了火東,非要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幾人回到城主府會客廳中,這裡也經過一番戰火的洗禮。牆壁和傢俱上隨處可見刀劍的砍斫的痕跡,地上還有剛剛洗完地面的水痕,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可見這兒剛剛發生過的戰鬥有多麼激烈。
廳中的椅子多數都坐不成了,不是缺了一條腿,就是椅子面被劈成了兩半。僕役們不知從哪兒搬來幾把形狀各不相同的椅子,衆人分賓主坐下。
奧妤寧神情窘迫,面色微紅:“不好意思大將軍,這兒太亂了。”
蕭天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一個當兵的,有什麼亂不亂的,你要是去西南大營看一看才知道什麼叫亂呢!那時恐怕你纔會笑話我。”
奧妤寧眼睛一亮:“早就聽說大將軍治軍嚴謹,若有機會,真的要去西南大營取一取經的。”她掩口嬌笑,眼眸明亮:“大將軍,剛纔的話我可就當作您邀請我了,等平定叛亂,一定要跟着您去西南大營瞻仰一下大陸第一鐵軍的風采!”
“好說好說……”蕭天一邊說,一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自己的兵權早被削了,西南大營早不關自己的事兒了,多這些嘴幹嘛?看這位公主的樣子,還真有可能要去看看的。
蕭天正想着該如何岔開話題,外面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捉到了!捉到了!”
“捉到賊酋了!”
“快押這廝去見大將軍!”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捉到火東了?”
一個軍官匆匆跑進來跪倒:“啓稟大將軍,叛黨頭目火東已被生擒活捉,現在正在外面。”
奧妤寧顯得急切興奮:“捉到火東了?快把他押上來!”
話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很沒有禮貌——人家士兵的長官還沒說話呢,自己就搶在前面發號施令了。她微紅着臉看向蕭天。
蕭天微微一笑:“沒聽到公主的話?快去!”
火東被反剪着雙手,幾個士兵推推搡搡地押着他走進廳中。進來稟報的那軍官也跟着,他推了火東一把,低聲喝道:“見了陛下和大將軍,還不快跪下?”
蕭天打量着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火東四十來歲,面目精悍,有兩道極爲短粗的濃眉,身形挺直,昂首挺胸。一雙眼睛如鷹隼般犀利地打量着廳中衆人。當他看到蕭天時,明顯地身子一震,神情複雜,怒目瞪視奧妤寧:“爾等無知婦孺,竟敢引狼入室,壞我梅尼堅百年基業!”
被火東比喻爲狼,蕭天並不着惱。他來的時候已經領了洛基旨意,要趁此機會吃下梅尼堅。自己確實是不懷好意,對於一個階下囚的話也不必太在意。
那軍官卻是聽不下去了,他狠狠地在火東膝彎裡踹了一腳,把火東踹得一個踉蹌,罵道:“放*……”
這丘八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在場的還有梅尼堅的公主,說髒話不雅又不敬,急忙懸崖勒馬,硬生生地把一個“屁”字咽回肚子裡,罵道:“大將軍應陛下和公主之請,前來梅尼堅幫助友好鄰國捉拿你這叛逆國賊,你……”
蕭天打斷了他的話:“對火東先生客氣些。”他轉向奧妤寧和奧遜:“人在這兒了,怎麼處置他,微臣聽陛下和公主的。”
他對那軍官示意:“把這叛逆交給陛下親軍。”
軍官退後一步,幾個黑衣侍衛上前來按住火東。這幾人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一頓拳打腳踢,其中一人用硬梆梆的大頭皮靴在火東膝蓋上狠狠踹了幾腳,骨裂聲清晰可聞。
火東終於堅持不住,跪倒在地,他情知必死,依舊是大聲斥罵,無恥小人,賣國奸賊等詞句不停地冒出來。
這廝在外來友軍面前如此囂張,幾個侍衛都感覺顏面無光,一個看起來是頭領的黑衣侍衛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凳子腿,掄起來朝火東劈頭劈腦地打去:“你還胡說!叫你胡說!”
“住手。”平靜的女子聲音響起,侍衛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
蕭天饒有興趣地看着奧妤寧。
美麗的異國公主玉容平靜,她直視着火東,聲音絲毫不起波瀾:“火東閣下,國家落到如此地步,您真的認爲您沒有責任嗎?”
火東一怔,說話聲音明顯低了很多:“公主殿下,請恕火東無禮,但奧辰空賣國在先,他要與獸人和談……”
奧妤寧打斷了他:“這只是個想法而已,還沒有付諸實施。何況,您已經把我的哥哥送去和獸人和談了。他的下場怎樣,相信你也知道。”
火東明顯地一餒,他的目光看着虛空中的某一點,不再說話。
奧妤寧的話聲卻變得激昂起來:“就算是我的哥哥要與獸人和談,他有罪,你呢?他待你不薄,你把他送到獸人手中也就罷了,他的家人犯了什麼罪,你把他們全都置於死地?”
火東挺着的胸膛慢慢佝僂下去。爲了斬草除根,相信每一個人都會這樣做。殺了老的放了小的,以後會後患無窮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奧辰空都是自己的君主,說得再好聽,自己都是叛逆者。
奧妤寧繼續着質問,語氣變得平和:“那麼你呢?我承認他有議和的想法,是我哥哥不對,你把他害死,你自己又跟獸人打過幾次勝仗?”
蕭天暗贊: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別說勝仗,火東上臺後,就連正兒八經的仗都沒和獸人打過一次。他口口聲聲要抗獸,最後卻是任由獸人攻城掠地,勢如破竹。
火東擡起頭想要爭辯,眼神茫然:“我……我想要打仗的,但是屬下的士兵不爭氣……”
少年皇帝奧遜突然發聲:“他們不爭氣?他們攻打自己人厲害得很!你看看外面的屍體,都是他們殺的,他們連我的最後一個侍衛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