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帝突然間陰沉了臉，面色極其不善。
“如此來說，你希望他們其中哪個人沒有死掉？”
望着他鐵青陰霾的面容，季小柔倒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將後背緊緊地靠在馬車壁上。
“我……沒……皇帝他老人家……對我一直……很好……”
結結巴巴地說着，卻發現永樂帝的臉竟越發的難看。
“對你一直很好？他怎麼對你好了？他這樣的人，又能對誰好？”幾乎是用低吼着的，永樂帝的雙眼也開始變得嗜血，“呵呵，他死有餘辜！他們都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季小柔倒吸着冷氣，“可是皇后娘娘呢？容妃呢？太子殿下呢？還有那些小公主小皇子呢？他們是無辜的啊！假若真的是皇帝的錯，有必要將他們牽扯進去麼？”
“他們是無辜的？哈哈！他們是無辜的？他們助紂爲虐，他們畏縮在那個男人的背後過着榮華富貴的日子！他們爲了自己能過得舒服，不惜將無辜之人扣上逆賊的帽子！你竟然說他們無辜？”
怒吼着，雙手緊緊地扣在季小柔的雙肩上，瞬間疼痛感遍佈全身。
然，如此這般，季小柔卻是緊緊地咬着脣，吭都沒吭一聲。
“你這樣，不覺得太極端了麼？她們終究只是一介婦孺，哪裡有機會助紂爲虐啊！”
話一出口，永樂帝突然冷笑，英俊的面容霎時間變得猙獰。
“現在不會助紂爲虐，將來也只會是養虎爲患！”
說罷，永樂帝表情一僵，隨即又隱晦起來。
季小柔挑了挑眼皮，再不搭腔。
是啊，他也定是與她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養虎爲患，想必皇帝他老人家亦是知道這點的。
可他依舊，還是讓小端健康的成長着。沒想到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還有……太子殿下……
深吸一口氣，季小柔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越發地覺得眼前的小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難過得好像要窒息一般。
她垂下眼簾開始沉默着，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仔細回想一下從剛剛與他認識，到現在，付出的感情，也多半是一廂情願。用自己的記憶，皇帝他老人家的江山，以及……最最疼愛自己的太子殿下的性命……這些的這些，換來的卻是什麼？
是否有些事情，真的猶如老天爺在開玩笑一樣。明明是你希望的，卻又總是事與願違。明明是你一直抱着希望等待着的，再相見，卻已然物是人非。
也許……早該醒了……
也許……是時候了……
一滴晶瑩的淚水“啪”的一下從眼眶滑落至手背，均勻地散開，好似一朵絕望之花，默默地開放着。
一旁，剛剛還有些慍怒的永樂帝見季小柔遲遲沒有開口，再度轉向她的時候，卻是驚呆了。
低着頭，如此淡然且安詳地坐在那裡。那種感覺，竟是在像神仙一般飄渺，彷彿一眨眼就消失掉了。
心，沒由來的發慌。
永樂帝突然顫抖地將季小柔緊緊攬在懷裡，“小柔，你不要怪我好麼？我……我剛剛只是太激動了……”
見他慌忙解釋的模樣，季小柔只面無表情地瞧着，直看得永樂帝心裡毛毛的。
“小柔……”
“小端，我怎麼會怪你呢！”沒有預兆地綻開一抹傾城之笑，季小柔輕輕將手覆蓋在永樂帝的手上，“殺父殺母，即使是間接的，也不可饒恕。如此大仇，怎能不報？更何況，小端你應該理解我對你的心意啊！那兵書……不是幫了你了呢……”
“真的沒有怪我？”永樂帝有些喜出望外，將季小柔的小腦袋深深地埋進懷中柔聲道：“我就知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你曾經答應過我，會一直站在我這邊，所以，以後都不許離開我了！”
懷中的季小柔微微勾起脣角冷笑。
以後都不許離開他？
呵呵……似乎某人還沒有搞清楚，每次她的離開，都是因爲他……
一縷秀髮散落在臉龐，覆蓋在季小柔的臉頰上，遮住了與這氣氛格格不入的表情。
她淡淡地應着，恩。
再入長安，已是七日後。
自從那天的不愉快爭吵之後，季小柔彷彿又回到了那段還沒有失去記憶的時光中。
那樣的笑，那樣的調皮，那樣的陽光。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感覺好似心靈被洗滌過一般的清爽。
永樂帝自然是高興的。這樣，是他最想要看的結局。
兩年征戰，推翻狗皇帝的統治，至自己登上皇位。那段時間不僅要剷除大批的亂臣賊子，還要廢掉朝廷的廢血，注入新血。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心力交瘁。每個日日夜夜都渴望着能夠再一次看到曾經那溫暖的笑臉。
如今，他真的得到了！他真的，奪回她了！
得意的笑容驟然爬滿了永樂帝的臉龐，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驚訝萬分。那個性格孤僻且殘暴的永樂帝，竟然會笑得像個孩子？
沒有人敢去詢問爲何，亦沒有人注意到他身邊站着的那一顆一邊笑，一邊滴着血的心。
初春的長安城內暖意綿綿。
人聲鼎沸的大街上，一輛亮黃色的皇家馬車緩緩地前進着。
百姓們側目，就見一個面如桃花的女子從馬車內探出小腦袋興奮地揮舞着小胳膊對着身後的人比比劃劃的。
個個人的眼中都閃爍着驚豔，暗地裡也開始滔滔不絕地交頭接耳起來。
“哇，那位姑娘好漂亮呀！”
“是啊是啊！瞧瞧那眉眼，嘖嘖嘖，坐那麼好的馬車，指不定是哪家官員的小姐呢！”
“你可看好了，那可是皇家的馬車呢！這條路，應該是進宮的吧！莫不是要送去給皇上的？”
“噓！小聲一點！要給皇上聽了去，看你腦袋不搬家！”
議論聲戛然而止，剩餘的話皆是吞下肚中，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端，人家餓了！”
馬車內，季小柔拽着永樂帝的衣袖撒嬌。
寵溺般地摸了摸季小柔的頭，永樂帝笑着開口道：“呵呵，馬上就要回宮了，屆時讓他們立即傳膳！”
“人家不要嘛！人家想吃酒樓裡面的飯菜！”小嘴兒一嘟，季小柔開始耍起無賴。
“這……”似乎很是爲難，永樂帝開始若有所思起來。
“好不好嘛！我們吃完就立即回去好不好？”
甚是無奈地點了點頭，永樂帝親暱地勾住季小柔的纖腰一帶，便縱身下了馬車。
“念春樓？”
揚起小腦袋望着面前一家看似極其普通的酒樓，季小柔突然感覺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要吃這家麼？”一旁，永樂帝似是無意地開口。
緩緩地點了點頭，季小柔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牌匾。
“去去去，讓開！臭乞丐，去別家要飯去！”正想着，門口突然被扔出來一個黑乎乎的不明物體，緊接着就是掌櫃的的臭罵聲：“呸！一大早就這麼晦氣！”
不明物體正落在離季小柔差不多五米遠的地方，待衆人定睛一看，卻發現原來那是一名衣衫襤褸乞丐。
就見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雜草一般的頭髮，再加上黑到看不清五官的面容，若是靠在牆邊，也許連正面與背面都分不清。
那乞丐被掌櫃的扔出去後，痞痞地站起來，撿起同樣被扔出來的破碗，朝着地上吐了口痰，身後便又竄出來數十個乞丐將他圍住。
“老大老大！你沒事吧！”
乞丐們個個一副噓寒問暖的模樣，不由得引得季小柔一陣發笑。
如此陣勢，還真的好像（武狀元與蘇乞兒）裡面的情節呢。
聽到笑聲，乞丐們猛地全部都將目光轉向季小柔。而之前被扔出來的那個乞丐似乎是下意識地擡頭，卻一下子僵在原地。
季小柔擡眼，無意間撞進他的眸子，竟渾身顫抖起來。
“怎麼了？小柔？”
見兩人對視着，永樂帝強壓下心口的不快，還是溫柔地開口詢問着。
季小柔沒有答話，仰或是壓根兒就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