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夏君妍的生活似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旁人看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大火後的重建十分忙碌,有建材商想趁着這次餘華大火大發災難財,被餘華衆商人罵的體無完膚。商人們稱讚夏君妍的仗義疏財,書院的學子們也不甘寂寞,將此事編成了故事交給茶樓的說書先生們。
“整整一千兩白銀啊。”夏君妍心痛的扒拉着算盤,她當然不會真的從週記拿銀子來買建材,自己掏了腰包填了這麼個窟窿,打拼這麼久攢下的積蓄全部做了人情。
辛辛苦苦一整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雖沒傾家蕩產,但也差不多了。聽到外面的稱讚她喜滋滋的,回家一看賬本心頭不斷滴血。估計再多來幾次,她就要精分了。
而此刻看着縱火的元兇,夏君妍真是萬般複雜。
茶樓的雅間裡,莫成的對面坐着莫如深和夏君妍二人,一股詭異的沉默瀰漫在三人之間。夏君妍看看莫如深,又瞧了眼莫成。國家特工不稀奇,但這國家廠花就……對吧,反正她所在的時代已經沒有了。
這算是見家長麼?
夏君妍腦補了一下,結果噗的一下笑出了聲。兩道目光瞬間看了過來,她連忙垂着頭拿起來茶杯做掩飾。
莫成的心情格外不是滋味。經過這幾次的交手,他深深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本事了,一切都是他之前預估錯誤而造成了現在的後果。真沒想到,他弟弟竟然在這種鄉下地方挖到了如此一朵盛開的奇葩……女人的溫柔淑德在她這裡統統見了鬼。
“二位邀我來,不會就是來喝茶的吧。”莫成冷笑。
莫如深有些無奈,他的大哥位居高位,又是皇帝寵臣,一向是說一不二慣了。平生最恨有人反駁他,也最恨有人下了他的面子,偏偏這兩點夏君妍一個不落全做了。雖然……事情的源頭都是莫成引起的。
“大哥,你回京吧。”莫如深嘆道,“我做出的決定不會更改。你不喜歡也罷,不同意也罷,這一次……恐恕難從命。督軍一職的人選,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運作。”
“就爲了這個女人?!”莫成激動的連一向優雅的儀態都沒了,站起身擡手就指向夏君妍。夏君妍瞬間往那邊挪了一下,動作迅速的如避開暗器般,於是莫成就指向了空氣。
莫如深看着她的小動作,原本嚴肅的模樣頓時崩了。莫成那隻擡起來的手就那麼懸在空中,臉上漲成了豬肝色。
“她是我的妻子。”莫如深正色道。
一直當背景的夏君妍終於開口了,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說什麼呢,沒成親拜天地前之前我都還不能算你的妻子。”
莫如深頓時緊張的望向她。
“笨蛋,現在是未婚妻啦!”夏君妍害羞的推了推他的胳膊,眼神裡都是甜蜜。
莫成看着這二人當着他的面都敢打情罵俏,面容扭曲的無比猙獰。
“這就是你的決定了?!”
“是!”
啪的一聲,莫成怒氣騰騰的拍了桌子,不等對面二人說在說什麼,當場拂袖而去。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對莫如深一陣心疼。
就算莫成暗中使了許多手段要拆散他們,可他終究是莫如深的大哥,將本是孤兒的他撿了回去。在她來之前,莫成就是他最親近的人。在他們爬到如今的高位之前,在生命的前十幾年,說是相依爲命也不爲過。
“沒事。”莫如深看出了她的不安,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他就是好面子罷了。”莫成並沒有再說出什麼反對的話,就證明他同意了。只是之前做了那麼多,到頭來竟是一場無用功,這樣的結果對莫成來說,需要長時間的慢慢消化。
夏君妍卻還在擔心另外一件事:“皇上真的會準你的摺子嗎?”從莫如深哪裡知道了內衛的事,處於他這樣位置的人,皇帝難道真的會這麼輕易的放人?
“會。”莫如深胸有成竹。
如果說之前陛下還會有一絲猶豫,那麼等這場大火報上京城後,就連最後一絲猶豫也不會有了。
……
“微臣辦事不利,導致餘華大火,幸無百姓死傷。微臣辜負聖恩,微臣萬死!”莫成跪在大殿之中,以頭嗆地,等着寶座之上的那人開口。
皇帝微微垂眸看着趴在的莫成,這個幾乎陪伴了他小半生的宦官,以前不過是一小小內宮侍者,後被他一步一步提到如今的地位。在他面前依舊是如此卑微的態度,可在外面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給他的信任越來越多,權力也跟着越來越大。雖然他從不會懷疑他的忠心,但他也不希望這個從小陪伴他成長的人沒有善終。
縱然是九天之上的帝王,也有人之常情。
“朕已經知道了。”皇帝拿了出一本摺子緩緩走下寶座,站在他的身邊,“你看看這個。”
莫成緩緩擡了頭。皇帝臉色平常,不見喜也不見怒,這個少年登基的帝王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學會了隱藏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小心接過了那本奏摺。
——莫如深?!
莫成雙手不免微微發抖,這小子不是遞了辭官的摺子麼,怎麼又來了一本。
“莫如深身爲內衛督軍,卻如此疏忽大意,革職!”
在那本摺子裡莫如深將餘華大火的原因全部攬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協助西南總督抓捕前朝餘黨,而他則因只想着辭官之事,辦差時疏忽大意,便讓漏網之魚混入餘華。這些餘黨心生怨念,抓住時機縱火,想要火燒西南重鎮餘華府。
“這……”莫成忙道,“他原本的差事早就辦好了,早該回京的。是微臣善用職權將他調去總督標營,請陛下明鑑!”
大殿內傳來一陣磕頭的聲響。
人皆有私心,哪怕是那個向來沉默不語的莫如深和忠心的莫成也逃不過私心二字。皇帝突然覺得有幾分新奇,但這也是一個契機,畢竟莫氏兄弟二人不能全部放在高位之上。
“只是如今朝廷春闈將近,畢竟是從三品的大員,在如今革職恐令衆學子不安。朕念他以前也是用心辦差,罷了,降四級留用。”
莫成跪在大殿之中,等了半響,見皇帝似乎並沒有其他的處罰,疑惑充滿了內心。
“此事既無百姓傷亡便到此爲止,如今朝廷的大事是春闈,不得有誤。”
“微臣遵旨。”
皇帝腳步輕快的離去。作爲一個有抱負,志向是聖明之君的帝王,他的眼裡裝着的是這山河社稷,唯有功德才是明君之道,而所謂的帝王權術不過是偏門罷了。
一個合格的皇帝,不想着怎麼去提高國民gdp,不去緩解統治階層和普通小民之間的矛盾,不去發覺各種類型的人才,反而整天鑽研臣子的心思,平衡這個大臣和那個大臣,平衡後宮的女人們,這樣的皇帝不是腦抽麼。
莫如深被降了四級,接到聖旨的時候他頗爲鬱悶。餘華大火的確讓陛下生氣了,降了四級,還把他踢到了嶺南。這等於他還要繼續辦差,那份辭職申請估計得等他在辦幾件漂亮的差事後纔會批下來。
當年看課本的時候瞭解蘇東坡曾被流放到海南島一帶時,夏君妍還無比羨慕,那地方風景多好啊,旅遊勝地呢。可只要一聯繫到那個時代,海南在宋朝不說是蠻荒之地,也差不多了。
如今的嶺南亦是如此,其他不說,一個偏遠的標籤首先就要貼上。
莫如深嘆口氣,將聖旨收好。夏君妍寬慰他道:“都降了四級,那你成親也不用上面的人同意了,自己就能做主了吧。”
莫如深眼前一亮,沒錯,誰會在乎一個從五品小官成親的事啊!皇帝還是很講人情的嘛!
“我去收拾行李!”夏君妍開心道,“這纔可算是自由了。”
“行李?”莫如深連忙攔了下來。
“是啊,我跟你一起去。難不成要你在嶺南,我一個人留在餘華嗎?”兩地分居不利與感情培養啊。
“可……那裡太遠了。”莫如深擔憂道,“而且民風彪悍。”
“這不是正好適合我嗎。難道你捨得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夏君妍癟癟嘴,“還是你嫌棄我現在沒銀子了。”
這詞兒怎麼聽得這麼彆扭。
莫如深連忙道:“你別擔心。”邊說着,手忙腳亂的拿出一個木盒遞給夏君妍,“這是我以前的俸祿,也沒怎麼用。”
莫大哥,你私房錢交的這麼快,讓我很沒成就感啊。
“真是的,我是那種喜歡銀子的人麼。”夏君妍臉上笑得無比燦爛,口是心非的一把接過那木匣。仔細數了數,莫如深工作這幾年大約有三千兩的存款。對比他的工作性質和身份來說,好像少了點。
莫如深輕咳了聲:“還有部分在我哥那裡。”他一向對這些不怎麼上心,連京中的府邸和城郊的莊子都是莫成幫他置辦的,地契他也懶得去拿,就放在莫成哪裡了。
“這樣啊……”夏君妍抱着木匣,陷入了深思。就莫成那傲嬌女王的性格來說吧,她還是不要去觸黴頭了。
更何況三千兩,也不少了!!
夏君妍歡快的收好木匣,繼續去收拾行李。
過了幾日,雲安鎮和餘華府的相熟的人都知道夏君妍要去嶺南,一時間不少人登門拜訪。
“真的要走嗎,就留在雲安不好麼,我們都在這裡啊。”小玉哭道,“還有這些鋪子,都是你好不容易纔置辦下來的啊。”
“秀衣閣有你一半的股,剩下那一半給小蓮。她家裡亂,她手裡面有些銀錢也能自己拿得了主意。食鋪錢貴一直打理的很好,早就能獨當一面了。鄉下的房子給我留着,那幾畝田算我給族裡的祭田,我已經交給族長了。我在週記的那二股交給書院。”夏君妍樂道,“那些個學生還真有才,上次故事說的不錯,小玉啊,有空去茶樓聽書啊。”
聽她說的這般輕鬆,衆人紅着眼,都不知該怎麼勸了。
“這都怎麼了?”夏君妍望着大家,“又不是生離死別。”
“可是……”姜小蓮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哽咽了,捂着嘴別過頭小聲哭了起來。
以現在的交通,此經一別,再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別忘了,我們是買賣人。做買賣的,走南闖北是常態啊!”夏君妍替她擦着淚,“我會常寫信回來的。”
安大娘年紀大了,見不得這般離別場景,強忍着傷心,笑道:“雖然那莫大人家在嶺南,你要隨他去嶺南成親。可你到底是咱們雲安鎮的姑娘,咱們雲安鎮裡自然也要擺酒宴客,不能讓姑娘這樣隨隨便便就嫁了!”
“就是,我可是你孃家人。”小玉挽着夏君妍的胳膊,一臉不捨。
在雲安縣衙的那一方小院內,同樣熱鬧非凡。趙青滕鳳鳳還有好幾個趕來的相熟內衛皆是笑嘻嘻的恭喜莫如深。
“小莫,總算是的長心願了啊。”趙青擠眉弄眼的看着他。
滕鳳鳳一個胳膊肘撞了去:“老大千辛萬苦才娶到手的,差點就叫你小子給攪合了!”
旁邊幾個內衛也哈哈笑道:“趙青你可是和尚,不去廟裡燒香唸經,跟咱們來湊什麼熱鬧。”
趙青一臉的苦逼。當初他不是剃了個光頭麼,正好有個皇覺寺的任務,於是衆人一致同意交給他去。將那好不容易張起的一點頭髮又給剃光了。
莫如深看着頗爲解氣:“既然都扮上和尚了,這喜酒你就喝水吧,不能爲我這點小事破戒壞了任務啊。”
幾番商議之後,大家挑了宜嫁娶的好日子,那天的雲安鎮熱鬧非凡。
夏君妍一身大紅的嫁衣,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她沒有兄弟,由安大郎將她背出院子。突然身子一輕,整個人落在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四周陣陣笑聲。
“這新郎官可是等不及了啊。”
“慢些走,等會兒還要拜天地呢。”
夏君妍抓着莫如深的衣襟,她現在的臉燒的發燙,無比慶幸自己此刻蓋着蓋頭。
整個雲安鎮熱鬧了一整天,商會的人,女學的,還有青雲書院和餘華府裡的不少人都前來觀禮。那一堆堆的賀禮簡直要塞滿整個屋子,兩個頗不起眼的酒罈子卻混在了其中。
“哥知道你不飲酒,但人這一生有一個時間卻是非喝不可。哥先把這兩罈子給你埋起來,等你成親的那天在送給你。”
終於成親了啊……
莫如深看着坐在牀沿蓋着大紅蓋頭的夏君妍,大步走了去。
世界瞬間變得明亮起來,夏君妍驚詫的擡起頭,好像重新認識到了莫如深一樣,臉上充滿了驚喜和期待。
兩個人都傻傻笑着。
如此良辰美景,正是*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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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
“快看,那是大海啊!”夏君妍興奮的跳下馬車。她梳上了小婦人的髮鬢,神色卻比以前更加飛揚。
莫如深趕緊拉着她的手,就她那興奮勁兒,估計下一刻就要跳向大海的懷抱了。
“好大的船啊。”夏君妍又驚歎了一聲。
“那是泰西人的船。”莫如深眯了眯眼。他雖被降四級,但又被皇帝下了一道密旨。這幾年時有泰西人從登陸嶺南,便讓他來查查這邊到底有什麼事。
夏君妍腦袋裡轉了好幾圈,這泰西人如果她理解的不錯,難道是……
“走,咱們趕緊進城去碼頭!”夏君妍又不想看海了,拉着莫如深往馬車那去。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莫如深卻已經習慣了,笑着搖搖頭,囑咐讓她小心些,免得摔了。
碼頭上熙熙攘攘,夏君妍來的時候一羣紅毛黃毛的泰西人正從船上搬運着貨物,用着奇怪的語言與圍在碼頭上的衆人交談。
夏君妍走去聽了一會兒,發現一個單詞都聽不懂。
“哇~~~”一泰西人看着眼前這美麗的婦人拿出的綢緞頓時驚得合不攏嘴,手舞足蹈的比劃着,試圖與她交談,好問清該拿什麼來做交易。
夏君妍也跟着連比劃帶猜,兩個語言不通的買賣人均是興奮無比。一個驚奇對方手裡的綢緞等物,另一個驚奇着對方那五顏六色的玻璃還有各種舶來品。最後夏君妍用了一匹餘華綢緞換到了西泰人的兩面全身鏡。
“莫大哥,我得趕緊給小玉他們寫信了。”夏君妍兩眼放光,“還有鋪子,對,我們得先看地段盤商鋪,還有船工和碼頭,倉庫也得找一個……”
莫如深站在一旁笑着看她:“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