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容安都感到異常的憤怒,他呼吸急促,雙手顫抖,直到耳邊傳來尖銳的‘吱吱——!’聲,他才從夢中驚醒,‘騰’的一下坐起來,滿頭大汗。
梅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下,掀開眼皮,用豎着的尖瞳盯着容安,冰冷地問:“幹什麼?”
容安的手臂還是忍不住顫抖,不經意間扯動了自己左肩的傷口,才被隱隱的疼痛拽回思緒。容安吞了下口水,道:“……沒事。”
梅吟也不在意,她擡起頭往右邊望去。這時容安又聽到了把他驚醒的、淒厲的‘吱吱’聲,那聲音讓他想起了被自己弄死的田鼠,是垂死掙扎的聲音。
容安也往那邊看去。只見無數獸人蜂擁到一個角落,口中發出垂涎的咆哮,將那片地方都堵住,完全看不到那邊的情況。
“他們在幹什麼?”容安驚訝道,嗓子還有熟睡後的沙啞。
“……他們在進食。”梅吟皺眉,冷漠地說。
果然,下一刻容安就看到一個獸人手中攥着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臉上表情十分貪婪,警惕地看着四周,把那團肉猛地塞到嘴裡。那獸人身體強壯,卻也只搶到了那麼一小團肉,並且表現得十分滿足,吃完後立刻離開擁擠的人羣,一點都不留戀。
空氣中驟然冒出了血腥、殘忍的味道。容安呆呆地看着那邊,就看到數百名獸人擠在那小角落,爭先恐後地用手掏一個地方。毫無疑問,正中央的就是他們獵食的‘食物’。
梅吟說:“吃的是兔子。如果有人被擠死了,照吃不誤。”
容安複雜地點點頭,沒說話。
現在他已經能很淡然地看這片大陸弱肉強食的掠奪了。這一種生存方式即將是日後容安所面對的。他之所以愣住,不是因爲覺得畫面血腥。
而是容安心中那種止不住的雀躍歡呼!他飢腸轆轆,被空氣中惡臭的血腥勾得垂涎欲滴。有一種來自於內心深處悠遠而離奇的渴望,讓容安手指都在顫抖。
梅吟看了他一眼,問:“餓了嗎?”
“……嗯。”
女人沒說話,而是猛地縮成一團,地上驟然出現一條通體碧綠、隱隱可以反射日光的蛇,她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衝到最擁擠的地方,四五個呼吸間的時間,她手上就多了一根兔腿,遠遠拋給容安,大吼:
“快吃!”
容安很快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就在他手上接過獸腿的同時,幾個閃電般的黑影就從人羣那邊涌來,面容猙獰,餓得眼睛都紅了,一看就知道是過來搶的。
容安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麼反應過來的,但他確實是精準而迅猛地抓住空中的兔腿,然後猛地轉身往後跑,一邊跑一邊大口咀嚼手中的生肉。
容安甚至來不及品嚐口中的味道,他就像是叢林中的野獸,冷冰冰地向後望去,用手護住口中的食物,後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然後他用力咬了兩口,對梅吟喊:
“換你!”
梅吟早就站了過來,並且立刻明白容安的意思,在他拋過來那根半殘的獸腿時,猛地向空中躍起,接住後直接吞到肚子裡。
旁邊幾個追過來的、餓紅了眼的獸人衝着容安大聲咆哮,似乎恨不得撲上去吃了容安。但他身上畢竟是王蛇部落的氣味,他們也不敢欺負,最後訕訕的離開。
容安趴到地上‘哇’的一聲,把口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他剛剛吃得太快太猛,幾乎沒嚼,其實都卡在喉嚨裡,容安都不知道自己的喉嚨是怎麼容納這麼多東西的。
他用手捂住嘴,把那些肉都塞到嘴裡,兩頰撐得滿滿的,然後大口咀嚼。因爲嘴裡的東西太多,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嘴脣,才能防止口中的肉塊掉出來。
梅吟也舔舔嘴脣。沒想到榮耀之果的藥效如此之強,只是用裝在裡面的水清洗傷口,梅吟的右臂就已經開始癒合結痂了。
容安被噎得十分難受,喉嚨裡的食管筆直纖細,吞食物都不會收縮,咽一下容安的頭皮就緊一下。等他好不容易吃完,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大喊:
“在這裡吃東西跟打架似的。再來幾次我真受不了……”
梅吟道:“受不了也得受。不然很快就沒吃的了。”
容安沒吭聲。其實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隨口抱怨一下而已,當然不是真的。
就在俘虜囚籠最熱鬧的進食時間,天空的陽光突然被遮蔽住,有什麼巨大無比的東西飛過來了。獸人的動作都停下,即使他們餓得發狂,眼前的血肉也沒有什麼吸引力,他們仰着頭呆呆地看向天幕,然後發出尖銳的叫喊,所有獸人紛紛抱頭鼠竄,只有被分解的支離破碎的食物還留在原地。
一陣狂風捲過,容安學着梅吟的姿勢抱頭面對土牆,口中問:
“怎麼了?怎麼了?”
“翼鬼,他們又帶來了新的俘虜。”
其實容安知道上空盤旋的是翼鬼,他只是下意識地問,沒想到梅吟會回答。容安竟然還有空閒時間想,不對啊,我和梅吟被送到這裡的時候,翼鬼明明是人型。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爲什麼翼鬼要攀援到半空中了——因爲他們這次扔下來的俘虜,竟然是兩個翼鬼!
只聽一聲巨響,大地都顫了幾下。容安緊緊抱住頭,在狂風中保持身體的穩定,黃沙彌漫,他根本睜不開眼睛。等那劇烈的顫動停止,容安才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就看到土地被硬生生砸出一個大坑,坑裡埋着掙扎扭動的紅皮膚翼鬼。那翼鬼似乎受了重傷,右爪不能動,只能掙扎着抖動左爪。而翼鬼旁邊則是一位人型的少年,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口中涌出大量的鮮血,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容安睜大眼睛,道:“死了?”
“嗯。”梅吟冷漠地說,“這是出生就是全人型的翼鬼,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肯定活不下來。”
如果不是全人型的翼鬼皮膚也比容安堅硬,那種距離摔下來,下場絕對是骨肉分離。容安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問:“爲什麼?”
梅吟道:“——他們在玩。”
將從外族掠奪的俘虜囚禁在一個地方,不給他們吃飯,讓俘虜自相殘殺。或者是無事可做的翼鬼闖進俘虜的囚籠中,挑最會反抗的獸人,殘忍的殺害他們。這是翼鬼用來消磨時間的玩法,並且逐漸想出了更有趣的方式,比如將部落最沒用的廢物折磨得半死,扔到圈養的奴隸囚籠中,用玩弄的眼光猜測它們誰會贏。
那剛被扔下來就死掉的全人型很快成了飢餓的俘虜們眼饞的對象,即使旁邊還有個不可小覷的翼鬼,俘虜們也抵不過腹中的飢餓感,繞道後面,猛地拖走那死去的翼鬼,一邊拖一邊大口咬。
容安喉嚨裡一股酸水涌上來,又要吐了。雖然翼鬼身後有一條尾巴,但也勉強保持人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型獸人被吞食。
容安別過頭按住嘴,心中大喊‘不許吐!’,然後眼神發直,不可思議地說:“太殘忍了,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自己的同伴……”
“殘忍……”梅吟冷笑一聲,“這算什麼?在翼鬼部落,實力不夠強大,還不如自己早點了斷……”
四周又傳來咀嚼的巨響,容安狠狠打了個哆嗦,道:“怎麼會這樣。不是說自從出了融合獸魂的首領,翼鬼部落對全人型重視了很多嗎?”
梅吟搖搖頭,意思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那天夜裡,被扔下來的翼鬼整晚都在痛苦的哀嚎,聲音淒厲,容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
容安隱約想起自己那天見到的、給了他一把蘑菇的翼鬼,心想怪不得那翼鬼如此之瘦,身材高大卻骨瘦嶙峋,不願意吃其他人吃過的食物的翼鬼,一定也不願意分給別人。容安聽着那讓人恐怖的呻/吟聲,那一整晚都沒睡着。
直到天亮後,翼鬼才停止了掙扎,身體僵硬,已經死去了。那屍體被其他獸人迅速分食掉,只剩下他堅不可摧的鐵爪和骨架。
容安急急忙忙吞下去的肉終於消化完了。周圍雖然吵鬧,卻讓他覺得安全,他單手摟住膝蓋,靠在牆上閉上眼睛。由於是白天,他也沒完全睡着,就是節省體力而已。
從早上那翼鬼死去開始,容安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明白自己的嗅覺何時變得如此靈敏,但他就是發現了,有兩隻翼鬼看守在外面。他已經沒辦法像前幾次一樣,從大門走到外面去,必須像其他俘虜一樣,攀越超過兩米的土牆。
梅吟手臂上有傷,不能扛着榮耀之果翻牆,而且她不像容安那麼需要水,好幾次看到容安口渴都覺得不可思議。昨天一天容安幾乎都沒有喝水,在正午最熱的時候口渴難耐。
不過容安沒打算站起來嘗試翻閱那堵土牆。可就在他想到‘翻過牆’的同時,容安突然覺得血液在沸騰。一股從腹腔內涌起的熱度讓他眼神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