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陸秀開始藉着報紙上的那些消息胡攪蠻纏。目的只有一個,讓杜雪懷跟她翻臉。
她思來想去,以杜雪懷的脾氣,肯定不可能允許她孤身一人回國。只有徹底跟他鬧翻,才能斷了他陪她一起回去的念頭。只可惜,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卻比預想中困難得多。
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刻薄,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找杜雪懷麻煩,期待着他會忍無可忍,甚至惱羞成怒。然而,杜雪懷那邊卻一點都不配合。
“凱特漂亮嗎?”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釣魚執法。
“漂亮。”杜雪懷正在給雪球換衣服,想也不想便答。
“你果然對她有別樣的心思!”這一招叫胡攪蠻纏。
“啊?”杜雪懷顯然沒料到陸秀的思維會這麼跳躍,擡頭一臉詫異地望着他。
陸秀回憶着偶像劇裡醋意大發的女配的表情,冷冷道:“難怪當初看《羅馬假日》的時候一直死盯着屏幕不放!”
“啊?”可憐的杜雪懷越發狐疑,捏着雪球小衣服的前襟甚至都忘了扣扣子。看電影的時候不盯着屏幕看哪裡?
“哼!就知道你們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完成心理攻擊,陸秀冷哼一聲,轉身回房。
爲了能夠把惹人厭的惡毒女配形象演得活靈活現,陸秀絞盡腦汁回憶着前世偶像劇裡女配們的反應,之後的那段時間裡,藉着報紙上的消息大做文章,毫不掩飾對凱特的醋意,把尖酸刻薄,胡攪蠻纏演繹得淋漓盡致。如果她沒有記錯,但凡惡毒女配,都是因此被男主列上黑名單的。甚至有些女配正是因此把原本喜歡自己的男主推向了女主。她不信後世小說中無往而不利的招數會對杜雪懷無效。
她沒想到的是,這一招對杜雪懷的確有效,可惜卻是反效果。
杜雪懷在上海灘的時候雖然一向長袖善舞,善於處理人際關係聞名。但一直以來,跟他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嫁給陌生人。就算有女人,要麼是道上的女流氓,要麼是那些挖空心思拼命向他投懷送抱的交際花,跟普通女孩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打了三十年光棍,女人對他來說已經無異於另一個物種。加上當初跟陸秀的感情也算是水到渠成,沒遭遇過太大的波折,面對陸秀的突然轉性,他措手不及,根本毫無辦法。
還好,這裡是美國。無奈之下,他只得在朋友的建議下偷偷去找了心理醫生。一番諮詢之後,他豁然開朗。
原來是產前焦慮症啊!
心理醫生給出的解釋是懷孕晚期的孕婦面對身材體型的變化,以及不確定的未來而產生的一種焦慮。解決的辦法是儘量多陪伴孕婦,多給予孕婦正面支持,消除她對未來的擔憂。
所以,面對陸秀愈演愈烈的刁難,杜雪懷非但沒有表現出絲毫惱怒,反而越發的體貼入微,簡直已經到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地步。
看看杜雪懷不爲所動,陸秀的心理攻擊等級只能不斷提升。這段時間爲了激怒杜雪懷說出來的某些話,連她自己聽着都心顫不已。
“你不是喜歡凱特嗎?有種跟她走,永遠不要再回來!反正全國人民都希望你們在一起!”
“老婆,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我討厭你,一看到你的臉就噁心!”
“老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我受夠你了!不想再見到你!”
“老婆,不要這麼絕情啊……”
……
隨着諸如此類的對話一次次的重複,陸秀甚至忍不住產生了一種自己成了不停把忠心耿耿的狗狗踢飛的壞主人的錯覺。她一次次毫不留情的將狗狗踢飛,狗狗卻一次次屁顛屁顛地跑回來,繼續用溼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這段時間杜雪懷的表現的確像極了預感到自己即將被主人拋棄的狗狗,拼命試圖用加倍的討好與親近來重新獲得她的好感。鞍前馬後照顧她的模樣讓她總忍不住想起古裝劇裡太后跟前小心伺候着的太|監,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唯恐一個不慎就會引來太后的怒火。
連兩個孩子都感受到了父母間異樣的氣氛,變得比平時乖巧了不少。
看看杜雪懷緊張的表情,再看看兩個孩子無辜的小臉,折騰了近半個月之後,陸秀終於只能無奈選擇了繳械投降。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願意帶着他們一起回國。
她對南京大屠殺印象最深的一張照片就是日本人虐殺一名抱着嬰兒的婦女。那組照片裡有的是比那張照片更血腥更恐怖的照片,生剖孕婦將胎兒挑在刺刀上取樂的,將無辜的活人點上汽油活活燒死的,更別提那些遍地殘肢的慘狀了……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爲那個女人的眼神吧。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萬念俱灰的絕望,不用想也知道,她懷裡的嬰兒肯定已經死了。身爲一個母親,她比任何人更加理解那名女子當時的感受。
雖然她有自信,憑着自己的先知先覺不大可能會陷入那樣的境地,但她依然不想讓孩子們面對任何可能的威脅。這個時代的中國實在太危險了,全面戰爭爆發之後,幾乎沒有一寸安全的土地。歷史上,現任總統的原配就是死在了日軍的轟炸之中。她可以毫不猶豫將自己置於險地,但卻絕對不允許杜雪懷和孩子們以身犯險。
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張恐怖的照片,她摸着肚子,半晌無言。她當然希望能夠陪在孩子的身邊,也知道自己只要袖手旁觀就不必面對骨肉分離之苦。但可惜的是,這段時間,那張照片中的景象卻如跗骨之蛆般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錦和歌。一想到自己如果什麼都不做,照片上那對如今應該還好好活着的母子就肯定逃不過這場滅頂之災,她就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算算時間,照片上的女子如今應該正跟她一樣滿懷期待地期盼着孩子的降生,跟她一樣對孩子的未來充滿了無限的遐想,說不定還會跟她當初懷着雪球時那樣,一邊哼着歌,一邊一針一線地縫製着小孩的衣服。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的寶寶根本不會有長大的那一天。
想到這裡,她暗暗咬了咬牙。就算只是爲了照片上那對素不相識的母子,她也非回去不可!
不管能不能成功,這是她身爲一個穿越者的責任!
“老婆,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就在她坐在窗口摸着肚子發呆的時候,杜雪懷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前段時間留下的陰影還沒散去,他說話的時候表情依舊戰戰兢兢,彷彿生怕陸秀會突然爆發。
看着他此刻的表情,陸秀一陣內疚,恨不得馬上爲之前發生的一切向他道歉,頓了片刻後終於還是壓下了這個心思,漫不經心道:“談什麼?”
見陸秀沒有發作,杜雪懷暗暗鬆了口氣,在她對面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一邊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一邊試探着道:“這段時間我覺得你很不對勁……”
他小心地打量了陸秀一眼,確定她沒有生氣後,才接着說了下去:“我不是女人,不明白懷孕到底是怎樣一種感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代替你承受這一切,可惜的是,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希望你如果有什麼不安與不快,能夠開誠佈公地告訴我。如果是我能夠做到的事情,我一定盡力做到。我是你的丈夫,你要對我有信心。”
陸秀原本還在擔心他是不是察覺了什麼,聽到這番話,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杜雪懷說完,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可惜的是,陸秀卻根本沒什麼煩惱可以跟他談。他預想中的煩惱她根本就沒有,她有的煩惱根本就沒辦法跟他談。
“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什麼都可以。”杜雪懷擺出一副在心理醫生那邊受過訓練的表情,目光灼灼地望着陸秀。
看到這架勢,陸秀就知道今天這事沒那麼容易結束。就在她絞盡腦汁,試圖編出一些煩惱矇混過關之時,門鈴響了。她如蒙大赦,絲毫不顧挺着肚子不方便,跳起來就去開門。
杜雪懷被她嚇了一跳,急忙也跟着跳了起來,可惜,還是讓她趕在了前面。
門打開,出現在門口的人讓他們二人同時一愣。
來人竟然是朱橫!此時應該正好好在美國另一頭的哈佛上學的朱橫!
就在二人愣神的時候,朱橫忽然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陸秀的手。他抓得那樣緊,以至於陸秀感覺自己的手指似乎隨時都會被捏斷。
她此時才意識到朱橫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此刻的他不知道是因爲剛剛劇烈運動過還是過於激動,滿臉通紅,呼吸急促,身體甚至在陣陣顫抖。那眼神更是令她不安,交織着興奮與恐懼,就像電影裡有了重大發現的科學狂人,也像大街上失去了理智的瘋子。
她還沒來得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便已興奮地開了口:“那件事情發生了!真的發生了!”
“什麼發生了?”陸秀對他的出現沒什麼心理準備,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那件事情!就是那件事情!”朱橫抓緊了她的手,身體一陣戰慄。
陸秀現在明白了,他誇張的反應絕對不是因爲劇烈運動,而是因爲激動。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激動,讓他從美國的另一頭千里迢迢跑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