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君像一具殭屍,游到了附近的一條街上。街上漫步着半裸的妓女,遊蕩着無聊的閒漢,飛揚着憂傷的情歌......那場景,剎那在陳竹君面前匯成一條憂傷的河流,她真想跳進那條河流把自己淹死算了。
她迷迷糊糊的蹭到一家髮廊裡,決定把長而乾燥的頭髮做一次護理。髮廊里人影憧憧,陳竹君站在鏡子前,端詳着自己憔悴不堪的臉。她傻傻的望着自己,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已活得如一個棄婦。雖然,纖細的身軀,在紫色的碎花連衣裙裡,綽約多姿;微微橢圓的臉,在霓虹燈下,楚楚可人,但都無法遮掩那滿身的憔悴與憂傷。
她就一直悲慼戚的望着鏡子,胡思亂想。忽然,她發現鏡子裡有着一雙眼睛在凝視着自己,順着那眼睛的方向放眼掃去,她看見一個穿白襯衣的瘦高男人立在自己身旁。男人比自己高一個頭,瘦長的臉,有神的雙眼皮眼睛,高挺的鼻樑。他左手提着一個黑色提包,右手握着一個手機,神色泰然。
陳竹君垂下眼簾,神色悽然的走到另一個座位前站住。她望着鏡子,發現那男人也跟着走過來了,立在自己的旁邊。她從鏡子裡斜眼望去,只見那男人也正望着自己。她有點疑惑的站了一會,頃刻打消了護理頭髮的念頭,走出髮廊,漫步到街上。她漫無目標的往街中心走去,不知什麼時候,她的肩膀被一隻手拍了一下。她側頭一看,只見剛纔那個穿白襯衣的男人正立在自己的身旁,向她微笑。
“美女,非常榮幸,在這樣的晚上,這樣的地方,能目睹你的芳顏,”那男人說話了,聲音有點像一個磁性十足的男播音,“我能知道你的聯繫方式嗎?”
陳竹君沒搭理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把你的電話號碼,QQ號碼,告訴我其中一個就行。”男人依然跟在身旁輕身說道。
“沒有。”陳竹君淡然的回答。
“不可能,”男人說道,“這個時代,像你這樣的佳人,不可能與世隔絕。告訴我,我沒有半點害你之心。我只是想,人生若能有一場充滿奇蹟的邂逅,又何嘗不是好事。”陌生男人像電視裡的一個男主人公,口若懸河。
“邂逅,”陳竹君帶着負氣的口吻說道,“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你就死了那份閒心吧。”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男人輕聲說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夜晚,我們和遠古的那首詩正不期而遇嗎?”
“在我身上,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是有夫之......”陳竹君說到“有夫之婦”那個詞語時,忽然發現自己和那詞語不太匹配,忙改口道,“我是有男人的女人。”
“我不在乎,只在乎和你相遇。”男人說道。
“可我在乎,請你不要再跟着我,我現在要的是清淨。”
那男人也沒聽她的,一直跟着她走。
“你真的不要跟着我走,”陳竹君說道,“如果我男人看到了,我會被誤解。”
“那你請掉過頭來,”男人指着一輛白色小車說道,“我的車就在不遠處,你記着我的車牌,我在不遠處等你。”
“你以爲我是小姐,”陳竹君說道,“我們萍水相逢,我會那麼隨便嗎?”
“萍水相逢又怎麼了,這是我的聯繫方式,”男人遞過一張名片,“到時你打我電話。”
陳竹君沒有接他的名片,說道,“我很煩,真的,這番煩惱,無人能予取代。我此刻只奢望清淨,先生,如果你此刻是來尋找快樂,那你真是找錯了對象。”
“我不是來找樂子,我只是,不想放過我生命中認定的一次邂逅。”男人輕聲說道。
“夠了,生命中認定的,”陳竹君不以爲然道,“街上每天漫步着這麼多的美女,你開着車出來,每天都會有邂逅。先生,我不與你說了,麻煩你,離開我。”
“好,我聽你的,我這就上車去,”男人說道,“那得麻煩你回過頭來,看着我上車,對了,請記住我的車牌,說不定哪晚你寂寞買醉時,找不到一個陪你喝的,在我的車輛前,你只需那麼一站,我會隨時奉陪。”
“我一輩子都不會去沾酒,”陳竹君笑道,“好吧,我回過頭來,看着你上車,就算爲這次短暫的邂逅送行。”
男人掉過頭,一步三回頭的走到不遠處一棵梧桐樹下的白色車輛旁,打開車門,正欲上去,卻又關了車門,站在車旁,只是癡癡的望着陳竹君。
陳竹君瞬刻心裡一動,這樣的情節,應該是在小說裡發生的,卻在自己平凡的生命裡碰到了。人海茫茫,不一定每人都會有這樣的奇遇。她在這樣孤寂的夜裡,遇到一個突然爲自己失魂落魄的陌生男人,難道不再一次證明自己身上有着非凡的魅力嗎?她只須往放縱的路上稍邁一步,她這個夜晚的孤寂就會灰飛煙滅。望着對面朦朧燈光下的陌生男人,她心裡涌過一種莫名的感動,眼睛不禁溼潤起來。她好想突然跑過去,發瘋般撲入他的懷裡,好好痛哭一場。可是,這種浪漫的念頭終究敵不過心底對李軒那份依依的愛戀,於是她橫着心,扭過身一頭扎入茫茫的夜幕裡。
她重新走在街上,帶着幾絲失落。她漫到一家時裝店前,怔怔的望着店裡一塊鏡子映出自己略顯憔悴的臉,心底不禁掠過一絲悲哀。她看着店裡有幾對夫婦模樣的人,在選購衣服。她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快去購物,快去購物!只有瘋狂購物,纔來打消一切無來由的悲哀和寂寞!”於是,她一口氣到店裡挑了一打衣服,有顏色鮮豔的蓬蓬裙,有質地輕柔的花旗袍,有短到齊腰的小外套,有寬鬆得能鑽進兩人的休閒服,有半天找不到門襟的小斗篷,有要穿着爬到樹上才能撐得開底邊的藝術裙。陳竹君賭着氣在店裡搞定了好幾個包,一出來才知道沒有一個幫她提包的,暗裡又不禁後悔不已。
陳竹君提着幾個包,本想攔車打的回去,看到街邊不遠處圍着一羣人,不禁跟着蹭了上去。只見幾個脫得差點一絲不剩的年輕女人,在激昂的音樂下,正瘋狂的踢踏,周邊圍觀着一些心花怒放的男人和一些表情冷漠的女人。陳竹君只覺走錯了地方,趕緊提着包離開人羣。她正欲費力擠出人羣,被迎面擠過來的一個胖女人差點撞倒在地。
“你眼睛長哪裡了?”陳竹君頓了頓身子,沒好氣的說。
“我眼睛長哪裡了,”胖女人一臉不屑,“你眼睛長哪裡了?”
“啊,你撞了人,”陳竹君放下包,“你居然這樣說話?”
“你撞了人,”胖女人說道“你居然這樣說話?”
“可是你撞了我,好麼?”陳竹君說道。
“可是你撞了我。”胖女人回敬道。
“哪有你這樣說話的?”
“沒見過你這樣說話的。”
圍觀的人漸漸把視線轉移到她們身上,大概覺得她們的爭吵有點小孩子氣,沒見一個勸解的。陳竹君覺得對方的智商有點小兒科,強忍住怒氣,“和你較勁,真是低了我的智商。”
“喲,”胖女人一聽,當即來了火,“不是看到你排骨模樣楚楚可憐,我真想和你來真格了。”
“想和我鬥是麼?”陳竹君放下包,“我正一肚子氣沒地方泄呢,你和我鬥,也讓我出出氣。”說完,踏步走上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瞪着對方。
“且慢,”婦人往人羣裡招了一下手,喊道,“阿杜,來幫老孃提包。”說完,只見一個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看見胖女人一副雄赳赳的激動模樣,男人吃驚的說道,“你這是幹嘛,你可曾記得你是有高血壓的?你忘了醫生的話了,小心中風!”
婦人頓時鎮靜下來,走到男人身旁,掠了掠劉海,“好吧,今晚老孃就不與你計較了,要不是這身體不爭氣,你這瘦骨伶仃的樣子,早就淪爲我的胯下馬了。”說完,拉着那個叫阿杜的男人揚長而去。
陳竹君看着他們走出人羣,對着背影唾了一口,“神經病,好像以爲是回到了唐朝,以胖爲美,呸!”然後提着幾個包,氣嘟嘟打的趕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