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知道沈奕昀對雲想容的心,斷然不會委屈了她的女兒的,便笑着去安頓住處。楚晏和嫣凰聽說孟氏來了,一同來拜見,見了面幾人自然一番契闊。
雲想容午歇醒來時,正瞧見孟氏和孫媽媽、雲娘、柳媽媽、衛二家的幾個坐在臥房臨窗鋪着官綠色彈墨坐褥的暖炕上做針線。溫暖的陽光從背後的格子窗照射進來,將幾人身上投射出淡淡的光暈,他們都壓低了聲音用氣音交談,明擺着是怕吵了她休息。如此溫馨,就如同夢裡一般。
“孃親。”雲想容微笑輕喚,聲音有初醒的嬌庸。
“睡醒了?”孟氏放下給外孫做的小虎頭帽,起身到了牀邊。
英姿和玉簪扶着雲想容起身,又伺候她吃了口燕窩,雲想容這才笑道:“孃親幾時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孫媽媽和雲娘也來啦!?孃親不走了?”
“小機靈。”孟氏掐了下雲想容柔嫩的臉頰,道:“我與你父親商議了,在你府上一直住到你做完月子在回去。左右家裡有你奶奶管着呢。”
“孃親真好!”雲想容驚喜的摟着孟氏的胳膊,生產一事她本有懼怕,有母親在身邊膽子也能大一些。
孟氏少見雲想容有如此依賴她的時候,從前大多是她在依賴她,心下感慨萬千,摸摸她的凌亂的長髮道:“要做孃的人了,還撒嬌?奕哥兒要是知道了看他笑話你。”
“他纔不會呢。他只會羨慕。”雲想容抱着孟氏的胳膊搖晃。
孟氏失笑,“真該讓他快些回來瞧瞧你這樣兒,哪裡還有以前那個厲害模樣。韓媽媽囑咐的安胎藥已經好了,你起來吃了?”
“好。”
安胎藥她從來都是按時按晌的吃,不敢有分毫含糊的。
下午左右也沒什麼事做,說了會兒話,孟氏乏了,雲想容就讓雲娘和孫媽媽陪孟氏去休息。又與柳媽媽說要吃雞湯。
柳媽媽急忙下去預備了。
屋裡只剩下英姿和玉簪。
雲想容這才問:“查清楚了嗎?”
玉簪道:“查清楚了。那個婆子是興易縣那邊兒的莊子上調來的,原就是沈家的家奴。眼瞧着春天到了,府裡栽花種樹的事兒就被褚先生安排給了她。”
英姿問:“夫人,您覺得那人不對?”
雲想容先是點頭,隨即又道:“也不是不對,只是覺得那人瞧我時眼神不一樣。興許是我太過小心,有些疑神疑鬼吧?總覺得她不大對。咱們也防範着一些,沒什麼自然是好。若有什麼,也提前有個警覺。”
“夫人素來敏銳,您覺得她有問題,她定然就有問題了,就算不存心思害您,怕也是心術不正的才讓您看出她眼神不對,大不了攆出去了事。”
見英姿說的乾脆瀟灑,雲想容噗嗤笑了,禁不住打趣她:“你這丫頭,怎麼越發的像你們家黑鐵蛋了?做起事來颯爽的很。”
英姿的臉騰的紅了,卻不甘示弱:“夫人不是也越來越像伯爺,老謀深算的。”
雲想容莞爾道:“應該快些讓黑鐵蛋回來,看看能不能馴服你這性子。”
“他馴服我?我馴服他還差不多。”
玉簪咯咯地笑:“你馴服他?你給咱們說說,是怎麼馴服他的?是鞭子抽,還是鞋底打?我知道了,你是給他做小鞋穿!”
“死丫頭,你別跑!”
英姿和玉簪在屋子裡笑鬧起來,姑娘家銀鈴般的笑聲傳到院中,讓院中的孫媽媽和衛二家的等人聽了心裡都十分暢快。
府裡到底還是主子在家纔有生氣,不然就死氣沉沉的,他們整日裡呆着也都覺得沒趣兒。
這廂正說笑着,門前突然來了個穿紅着綠梳雙丫髻的小丫頭探頭探腦。衛二家的迎上去,笑着問:“什麼事?”
小丫頭笑吟吟給衛二家的行禮,指着外頭聲音稚嫩:“衛媽媽,是白爺身邊兒的綿綿姑娘來給夫人請安。”
衛二家的聞言,臉上就是一沉。
綿綿姑娘是前些日子白莫離帶回來了,聽小丫頭私底下說,這位姑娘原來是碧翠館的頭牌,白爺看上了才贖身回來,要留在身邊做侍妾。不過也有人說,白爺留着綿綿姑娘是要娶爲正妻。
這位姑娘雖生的清秀模樣,可行事做派都有濃到化不去的風塵氣,比起江南名ji嫣凰,簡直只能用“低俗”二字來形容。總歸伯爵府這樣的地方,白爺不過是借住罷了,竟還帶着風塵女子回來大搖大擺,這女子還十分不知身前,讓衛二家的十分不喜歡,加之此人也太過沒規矩——
夫人才回府裡時並未見她來請安,卻拖拉到這會子纔來。
“你等着,我去回了夫人,且看夫人怎麼說。”
小丫頭道是。
衛二家就進了裡屋去回。
雲想容聞言笑道:“既然是義兄家的,這會子來了也定是義兄的意思,咱們若不好生見一見豈不是失禮?請她去正廳奉茶,我隨後就到。”
“夫人端的是好性兒。”衛二家嘆息應是,去告訴了小丫頭。
進門時見雲想容正坐在臨窗的金絲楠木妝臺前梳頭,便到一旁幫襯着。心下卻是在想:還是夫人懂得禮數,就算再不喜的人,見面也要保持儀態端莊,哪裡像外頭那不懂規矩的?她曾經見過綿綿姑娘大白日裡不梳頭,披散着長髮衣衫不整的斜倚在客院的院門前吩咐小丫頭要吃要喝,那模樣就與在青樓裡“等活”的ji\女沒什麼兩樣。衛二家的對那位與沈奕昀眉眼相似的白爺越發不喜了。物以類聚,能看上這麼一個女人的人,也雅不到哪裡去。
雲想容堆疊雲髻,斜插鷺鷥蓮花釵,略施薄粉,又在鵝黃對襟交領妝花仙鶴紋襖子外頭披了件藕荷色的纏枝納錦八仙披風。
衛二家的親自斂裙蹲身,與英姿一同伺候雲想容穿小鹿皮的柔軟暖靴。
雲想容忙伸手去扶:“衛媽媽身份貴重,哪裡能煩你做這種事。”
衛二家的已將靴子爲雲想容穿妥,笑道:“夫人說的哪裡話,夫人是四少爺的寶,就是老奴最要緊的人,伺候夫人是老奴的本分。”起身扶着雲想容起身,還不住叮囑她走慢一些,仔細門檻。
雲想容兩頰飛上紅霞,誰料想衛二家的會將什麼“寶”之類的話說的如此直白,英姿和一旁的玉簪已是笑了,也不論雲想容是否羞澀,就與衛二家的說笑起來,單說她說的好。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去了正廳。
雲想容進門時,就看到一個穿着淡紫色對襟素緞襖,下着緋紅色馬面裙,滿頭珠翠的姑娘慌忙站起身。
那姑娘瞧着十七八歲年紀,生了雙水靈靈的杏眼,五官很是秀麗,只是穿着打扮有些俗豔,掩蓋了那股子清純氣。
“綿綿姑娘?請坐吧。”
雲想容在首位落座,吩咐人看茶。
綿綿盯着雲想容的臉瞧,似纔回過神,嬌柔聲音帶着些南方女子特有的柔軟強調:“夫人生的好相貌。與您一比,我這兒已經自慚形穢,竟如泥豬癩狗一個樣兒了。”
“綿綿姑娘何必自謙呢。”雲想容微笑,慢條斯理的道:“姑娘既能得白爺的青睞,自然有姑娘的長處,瞧姑娘的樣貌也絕非尋常女子。”
綿綿這會已經大方坐下,掩口笑道:“夫人真是慣會取笑人的,從前倚門賣笑,如今指望着男人吃飯,哪裡就不尋常了?倒是夫人是厲害的女子,我在外頭就有耳聞,如今見了,更覺傳言不虛。”
“哦?外頭是怎麼傳我厲害的?”雲想容挑眉,眸中帶笑。
“夫人能與閩王結拜,又能讓伯爺專寵你一人,哪裡不厲害?我羨慕都來不及。”
一旁的柳媽媽、衛二家的、英姿和玉簪聽着便覺得很不對勁兒。這是什麼話?說的竟像是夫人故意勾搭旁人!英姿方要開口爲雲想容說話,雲想容已經先笑了:“綿綿姑娘說笑了,你與白爺天造地設的一對,已是得到旁人豔羨不及的寵愛,又何須羨慕旁人呢。”話鋒一轉,關切的問:“這些日我不在府裡,也不曾爲姑娘打點,姑娘住的可還慣?”
“多謝夫人記掛,府裡什麼都好,我哪裡有住不慣的,只是夫人不在府裡,未經允許不敢隨意走動,只覺悶得慌罷了。”綿綿眼神哀怨,倒像是受了白莫離的約束十分委屈。
“白爺是伯爺的義兄,伯爺看重白爺,當他親兄長一個樣兒,綿綿姑娘既是白爺的心上人,自可當伯府爲家。”雲想容語氣溫柔,十分和善。
綿綿大喜,起身行禮道:“多謝夫人!人都說夫人是持家極嚴的一個人,可我瞧着夫人極爲通情達理。”
英姿和玉簪對視一眼,這位綿綿姑娘說話不經大腦,怎麼將夫人說成伯府一霸了。
雲想容卻不在意,又與綿綿說了一會兒話,將她打發的笑吟吟的去了。
待綿綿離開,英姿才道:“夫人做什麼如此謙讓她,這種女子就該給些顏色看看。”
雲想容笑而不語。
不知底細的人,怎麼能隨便亂給排頭吃。且不論現在還不知綿綿到底是誰的人,就算真確定了只是個青樓女子,能好生對待方便將來善加利用也是好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