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遊走,粒粒如珠,凌衝心思通明,陰神澄澈。陰神本是便是無數念頭組成,與原始魔意相合,不畏雜念衝擊。念頭一轉之間,無數陰魂所思所想,皆如掌上觀紋,清晰可辨。陰魂之中有無數雜念,有的被陰氣侵染,早就成了一具空殼。凌衝全無興趣,只尋覓四種合用煞氣之地,無意中發現數十萬裡之內,居然有三尊鬼王,皆是法相級數,修成無邊鬼相,顯化無窮。
三尊鬼王常年殺伐,其中一位兀朮鬼王所在之處,藏有一口煞氣井,時刻有地煞之氣冒出,甚是奇異。這縷記憶來自一位頗爲強壯的陰魂,凌衝心念循去,瞬息之間明瞭前因後果。那陰魂原本意識模糊,無意之中,遊蕩到了兀朮鬼王地盤,恰好陰煞之井噴涌,吸收了一縷陰煞之氣。就此開啓靈識,因是記得清楚。
只是陰魂只知陰煞之氣能滋養其形,分不清究竟是何種陰煞,還需凌衝自家辨識。所幸有了目標,不必再盲人摸象。凌衝當即抽身便走,晦明童子眼光毒辣,道:“那縷原始魔意是噬魂老人特意留與你體悟其中意境,鎮壓魔念雜念,不令反噬。但原始魔念類似天欲教祭拜之六慾陰魔,若太過依仗,遲早被其同化,神魂不存。你要留神纔是。”
凌衝也知原始魔意必有文章,問道:“晦明,你看這縷魔意究竟來自何人?難道是噬魂老人自家分化出的麼?”晦明童子面色凝重:“非是噬魂老人分化。原始魔意意境高遠,遠在玄陰境界之上,只怕是來自玄陰魔界,你還是莫要再接觸爲妙。”
凌衝生起忌憚之意,玄陰魔界佛門成爲他化自在天,內中魔頭橫行,乃是魔道修士飛昇之處。與九天仙闕爭鬥不息,原始魔意出自彼處,還是少要沾惹爲妙。“罷了,我以後還是以噬魂幡鎮壓魔念,不用原始魔意。待我見到噬魂老人轉世之身,再問他如何祛除原始魔意。”劍光展布,往兀朮鬼王地盤飛去。
數日之後,面前一座嶙峋高山,生滿雜石,無數鬼物遊蕩來去,皆是冥土土著,凌衝在山下按落劍光,先觀察了半日,似乎越深入冥土,鬼王修爲越高,智慧也自增長。這位兀朮鬼王並未修建城池,而是藉着一處石山棲身,手下鬼兵在鬼將統領之下,居然日夕操演陣法。陣法之道,本就是集合衆人之力,奪天地造化。凌衝在太玄峰學道,也曾略有涉獵,但並不精通,冷眼觀瞧,兀朮鬼王所用陣法並非甚麼高深之極的傳承,卻也非同小可。
陰魂記憶之中,那口地煞之井被兀朮鬼王視若珍寶,藏在石山之上,眼下光鬼將就有三位,恃強闖入絕非易事。凌衝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方纔數座鬼城之中,被他沾染的陰魂忽然暴亂起來,怒意沖天,紛紛衝向各自統領鬼將。每一座鬼城皆有鬼將鬼王駐守,鬼城規模小的只有一位鬼將,大一些的則是鬼王親自駐紮。
最大一座鬼城之中,上萬陰魂暴亂,有噬魂魔念之助,陰魂魂念連接一處,戰鬥力直線上升,冥土中陰魂本在最下等,受土著統領,稍有不從,便被吞噬練法,十分悽慘。但今次不同,陰魂齊心協力,鬼城中本有兩位鬼將,居然抵擋不住,節節敗退。登時驚動了鬼城深處正在修行的一位陰翅鬼王,這位鬼王有法相境界,獨霸一方,得了消息,忙即出關。
凌衝本意也非是要擊敗陰翅鬼王,操控陰魂暴亂一陣,終究被法相級數大鬼王鎮壓下去。陰翅鬼王正自參悟上乘鬼修境界,被陰魂攪亂,將一干作亂陰魂吞噬斬殺,留下幾個以搜魂之法,探究背後是何人指使。噬魂魔念果然玄妙非常,巧妙篡改了陰魂記憶,陰翅鬼王搜魂之後,驚覺竟是兀朮鬼王之詭計,立時大怒。本與兀朮鬼王仇深似海,當即召集麾下四位鬼將,統領無數土著鬼兵,大舉殺來。
冥土之中,鬼王征伐乃是常事,互相爭奪鬼兵、萬鬼陰池,誰能掠奪更多的萬鬼陰池,便能煉化更多陰魂爲土著,自然勢力大增,在冥土中稱王稱霸。陰翅鬼王大軍殺來,兀朮鬼王早得了消息,大怒道:“陰翅那混蛋老子不去搭理你就罷了,居然敢殺上門來?正好嘗一嘗我新近操練的陣法如何!”
就在石山之下佈下陣勢,陰翅鬼王也不客氣,四位鬼將指揮數萬鬼兵,直撲對方陣中廝殺起來。兩位鬼王皆是法相境界,誰也奈何不得誰,只因陰翅鬼王手中掌管兩座萬鬼陰池,製造鬼兵土著數量佔優,一直以來壓倒兀朮鬼王一頭。因此兀朮鬼王花了大價碼,尋來一部練兵陣法,希冀以此奪回上風。
兩隻鬼兵大軍甫一交戰,拳拳到肉,刀刀染血,殺得難解難分。陰翅鬼王叫道:“兀朮!乖乖交出萬鬼陰池,不然今日就滅了你的元神!”兀朮鬼王大怒,顯化法相,卻是一尊八臂魔神,猙獰兇惡,各持法器,橫越戰陣,往陰翅鬼王身上招呼。陰翅鬼王亦不甘示弱,亦現了法相,乃是一尊遍體骨刺,形如骷髏,背插雙翅的怪物,兩尊魔神在天上激鬥起來,餘波所至,狂風勁吹,連帶石山下正自廝殺的兩隻鬼軍也遭了池魚之殃。
凌衝藏身一旁,問晦明道:“法相之境又當如何?”晦明哼道:“小子,莫要得隴望蜀,你這點微末修爲,就敢惦記法相神通麼?”凌衝笑道:“自是要聽一聽的。”晦明說道:“修成嬰兒,譬如人之於幼年,漸漸哺育長大。嬰兒真氣具足,元神無缺,便是法相。法相者,法天象地之意,到此境界,神通具足,變化由心,大則行雲布雨,涵包天地,小則隱於芥子,遍聞不識。法相變化,便是你日後道果顯化,人身修行與妖類、魔道修行不同,但到這般境界,卻是殊途同歸,不分彼此了。”
凌衝聽他說的玄之又玄,境界不到,也體悟不到,搖了搖頭,飛身上了石山,趁兩位鬼王大打出手,先去探查陰煞之井再說。兀朮鬼王麾下三位鬼將,盡數出手,石山上僅有修爲淺薄的鬼兵把守,凌衝也不遮掩身形,魔念發動,瞬息將之侵染。
七情魔念發動之時無形無相,但凡生靈有七情六慾,便會乘隙而入,吞噬其心念壯大自身,生死操於人手。噬魂道法最詭異之處,再與就算生靈被魔念奪舍,但情感、記憶,乃是法力神通,與先前一般無二,外人萬難察覺。噬魂老人就是憑了這等法門,沾染了不知多少玄魔兩道高手。身爲噬魂道祖師,其修爲已然到了不可測度之境,只要一縷魔念不滅,既是形神俱滅,亦可憑此重生回來。因此當年玄魔兩道最爲頭疼的便是這位天下第一大魔頭。
幸好天道有缺,噬魂老人驚覺噬魂道法缺陷,閉關參研補救之法,奪魂道人受人蠱惑,施以暗算,借一件陰毒法寶之力,逼得其不得不轉世重修,連帶一干分身魔念也自潛伏下來。玄魔兩道纔算安穩了幾年。
鬼兵被魔念沾染,不知不覺中,視凌衝爲同袍,根本不加阻止。凌衝一路暢通無阻,來至石山之頂,一道深井直通山腹,骨朵朵冒出滾滾黑氣,陰寒無匹。《噬魂真解》中對四種合用煞氣皆有詳盡註釋,凌衝一眼認出這口井中所出正是玄霜陰煞,且精純之極,十分難得,乃是上佳的凝煞之氣。
對鬼王而言,最爲珍貴的自然是萬鬼陰池,有此寶在手,便有源源不絕鬼兵補充,因此平時都隨身攜帶。兀朮鬼王無意中發現這口玄霜陰煞井,如獲至寶,只是玄霜陰煞之氣滋養陰魂鬼物一流,卻並非必須,且深植山腹之中,根本挪移不走,只好佔山爲王,將陰煞井圈禁起來,只供自家與麾下鬼物修煉之用。
凌衝先前不敢肯定,見了這口玄霜陰煞井,知道凝煞有望。雖說四種煞氣皆與噬魂道法合拍,但最佳者還是玄霜陰煞。其他三種煞氣各有真氣之性,未免失之精純,唯有玄霜陰煞至爲精純,內蘊陰寒之意,乃是最上品之煞氣。凌衝笑道:“天賜不受,反受其咎。有了這口陰煞井,便能將噬魂劫法修至凝煞圓滿了!”卻不動手修煉,轉身下山。
兀朮與陰翅兩位鬼王依然大戰不休,兩尊法相施展武鬥之法,此來彼去。冥土土著身軀強橫,修煉近身武道者衆多,修習法術神通反而極少。法相級數鬼王交手,舉手投足皆有開山之威,鬥了數十招,二人周遭已無活物,足有上萬陰兵被戰鬥餘波震死,石山也自垮塌了許多。
鬼王之輩,心思純粹,只求力量超脫,哪管手下人死活?兩尊魔神都打出了真火,忽然虛空開裂,一尊龐大到了極處的身影擠了出來,三頭四臂,周身烈焰熊熊,魔火焚天,正是旱魃分身!
兀朮鬼王最是滑溜,見了這尊待詔境界的旱魃,驚駭欲死,抽身便走。陰翅鬼王反應慢了一拍,見兀朮鬼王臨陣脫逃,暗罵一聲,也自逃走。凌衝千辛萬苦,尋到一口玄霜陰煞井,不將周遭清理一番,怎敢放心修煉》毫不猶疑放出旱魃分身,有這尊待詔境界大高手鎮壓,兩位法相級數的鬼王也翻不起多大浪花。旱魃分身屈指一彈,周身焚天魔焰一收,化爲一朵黑蓮,輪轉之間往陰翅鬼王飛去。陰翅鬼王雖不知這朵黑蓮是何物事,但心頭警戒大生,不敢相抗,背後雙翅一展,一息之間飛出萬里之遙,雙翅再展,就要奔逃出去。
陰翅鬼王的法號便是由背後雙翅而來,羽展之間,足有一音之速,靠着這雙肉翅,也不知躲過多少必死之劫。可惜他遇到的是待詔境界的旱魃分身,橫壓兩大境界,凌衝爲了一擊必殺,全力出手之下,根本不容他脫逃。魔火黑蓮閃得一閃,比陰翅鬼王之速還要快上三倍有餘,正落在其額頭之上,黑蓮一分爲二,二分爲四,朵朵魔火飄飛,瞬息將陰翅鬼王包裹。
可憐陰翅鬼王也是一方大豪,統領數萬鬼兵,但在魔道第一後天魔火焚燒之下,卻絲毫反抗不得,慘叫連連,周身法力被魔火點燃,連神魂也不放過。焚天破獄魔火無物不燃,最是歹毒,尤其旱魃本就是火中精靈,一手御火手段精妙霸道,魔道之中無人可以企及,不過數息之間,一位叱吒風雲的法相鬼王便自化爲虛無,一身法力也成了焚天魔火的養料。
兀朮鬼王先逃一步,但他無有陰翅鬼王那般極速,反而落後不少,瞥眼見陰翅鬼王死的那般悽慘痛快,嚇得亡魂皆冒,一隻巨掌驀地穿破虛空,有畝許大小,一把將他攥在手中。兀朮鬼王擡頭見旱魃分身一顆猙獰頭顱,叫道:“莫要殺我!我願奉你爲主,只求留我一條性命!”
凌衝立身旱魃之後,聽聞此言,略略猶豫,晦明童子道:“這尊鬼王好歹也有法相修爲,若能收服,倒也不失爲一個得力手下。”凌衝想了想,斷然道:“我的噬魂道法還未到上乘境界,不足以操控一位法相境界鬼王。與其等他反噬,不若永除後患,正好餵養了焚天魔火。”
噬魂法門雖能操控生靈元神神念,但施術者若法力不足,易遭反噬,何況一位法相境界的大高手,心性修爲還在他之上,一旦反噬,後果不堪設想。凌衝還是忍住將其收服爲手下的念頭,旱魃大手一合,兀朮鬼王哼也未哼,化爲一團血肉,被焚天魔火吞噬。
焚天魔火煉化了兩位法相級數的大高手,正是大補,石山下正有許多幸存鬼兵,還有四五位鬼將,見兩位鬼王被殺,驚駭不止。凌衝心腸如鐵,焚天魔火橫掠而下,鬼兵鬼將之流,哪能敵得過待詔級數的法力神通?不過一時三刻,皆被魔火吞噬,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