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揉搓着太陽穴,陣陣頭痛感襲來。
我的所有意外和危險很有可能就是跟蹤我的人帶來的,這個心理醫生不像是要害我的人!再說他纔跟了我十天!所以他絕不是一直跟着我的人!
那麼,究竟還有什麼人在偷偷跟蹤我?
大概是我想到這裡太過緊張,悅兒在電話裡聽到我哼哧哈哧的粗重呼吸聲,又道:“不用害怕,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很安全,要不要我立刻過來找你?”
這什麼話?我一個大男人要讓老婆護送着去上班?
更讓我惱怒的是這種安慰小孩子的口氣還是像在對一個病人說話,我覺得自己該是一個頂天立地保護老婆的男子漢,而不是被女人呵護的小男人。
我又怒又傷心:“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要我說多少次?我真沒病,是真的有人要殺我!”
我知道她接下來無非又要說一些陳詞濫調的安慰我讓我減壓的話,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所以我用力的掛斷了電話。
不止是悅兒不信任我,我們在這座城市的所有朋友知道了我的事後,根本就沒有半個人相信我的話,都和那醫生以及悅兒一樣,說我杞人憂天神經過敏。
我的員工小紀和小劉同樣也不相信我,她們帶點拍馬性質的說:“崔醫生你懸壺濟世,醫術高超,解救了那麼多病人於水火之中。這城市不知道多少人感謝你,恨不得都把你照片做成牌位頂禮膜拜,誰會殺你?我可不信!”
悅兒和朋友們都知道我很忙碌,知道我工作壓力大。所以在她們看來,我幾次意外險些身亡都是因爲睡眠不好,太過勞累導致精神恍惚所以屢遭意外,並且已經演變成被迫害妄想症。
而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失眠症在從苗疆回來就好多了,所以我不可能再有什麼心理疾病。
我只是個樹洞,不是宇宙黑洞,再貴的手機也有存儲滿的時候,我更有被裝滿的時候。每個病人都找我宣泄,我又找誰宣泄?我宣泄了又有誰信?
我突然抓着一個路人:“你看看我,你覺得我有病嗎?”路人掙脫,逃走,我又抓了一個賣菜大媽的手:“大媽,你看我像有病的人嗎?”大媽連菜藍子都不要了,將菜籃子劈頭蓋臉砸向我,罵了句你有病吧,然後連滾帶爬的瞬間消失。
我立在街頭,看着人來人往,這世界這麼大,我的心卻如一個孤島,無人願意涉足,我只有苦笑。
然而我傷春悲秋最多隻有一分鐘左右,我突然感覺後腦勺一涼,頭髮飄了起來,一陣疾風正在背後迅速的貼近我。我下意識轉頭,看見一個彪形大漢手執殺豬刀,正朝我疾衝過來。
當我看到他時,我離他最多隻有五米遠,然而我還不確定他這幅屠夫模樣到底是在追趕某頭從菜市場逃跑的豬,還是準備過來砍我。
“別跑!”那大漢高高的舉起了刀。
豬聽不懂人話,如果追豬,沒必要叫別跑。並且從他的眼神中,我已經確定他要砍的人就是我,我當機立斷,回頭撥足就狂奔。
今天沒有人跟我玩意外了,直接用砍刀來殺我了。
我心裡卻又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那竟然是有點慶幸和高興!因爲終於有人光明正大的來殺我了!晚上回家我跟悅兒說,她應該總會相信我了吧?總會知道我這一段時間絕不是什麼被迫害妄想症,絕不是什麼神經過敏了吧?
我想到這裡,差點就要笑出聲來,於是我一邊跑一邊衝着行人大叫:“救命啊,殺人嘍,大家趕緊報警啊!”寒風灌進我大張的口中,再加上疾奔,胸口劇痛。更要命的是叫喊拖慢了我的速度,那個大漢向前指着的殺豬刀都快碰到我頭髮了。
然而我知道我的求助叫喊並沒有什麼卵用,我的叫喊純粹是下意識反應,我相信不會有人幫我報警或是攔住執刀大漢的。
因爲我記得有心理學家做過多次試驗:一個女生對着一羣人大叫救命啊,但是卻無一人肯施以援手。
並非是這羣人冷血,而是存在着一種叫做責任分散,也稱旁觀者效應的心理效應。
責任分散效應,是指對某一件事來說,如果是單個個體被要求單獨完成任務,責任感就會很強,會作出積極的反應;但如果是要求一個羣體共同完成任務,羣體中的每個個體的責任感就會很弱,面對困難或遇到責任往往會退縮。因爲前者獨立承擔責任,後者期望別人多承擔點兒責任。“責任分散”的實質就是人多不負責,責任不落實。
所謂法不責衆,說的也是類似道理。
當一個人遇到危險情況,向人求助時,如果當場只有甲一個人的話,甲會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會對受難者給予幫助。如果甲見死不救會產生罪惡感、內疚感,這需要付出很高的心理代價。但如果有許多人同時在場的話,幫助求助者的責任就由大家來分擔,造成責任分散,每個人分擔的責任很少,旁觀者甚至可能連他自己的那一份責任也意識不到,從而產生一種“我不去救,自有別人去救”的心理,造成集體冷漠集體見死不救的局面。
我國有句俗語“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擡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異曲同工,殊途同歸,其實同樣說的同樣是責任分散效應的道理。
所以人遇到困難時正確的求助方法不是胡亂對着人羣喊,而是堅定的盯着某個人的眼睛喊。
如果他不救,就讓他媽的在見死不救的陰影中內疚一輩子,去受道德法庭的審判吧。
其實這也是爲什麼當有人求助時,所有圍觀羣衆都不敢與被害者對視的道理,因爲害怕一對視就要揹負相關責任和心理壓力。
儘管我懂這個道理,但可惜的是狂奔中的我做不到。因爲我若真與某個人眼神對視,勢必要停下腳步,那樣的話,不等對方幫我,可能後面的殺豬刀就已經捅進我身體裡了。
我完全慌不擇路,哪兒人多便往哪竄,哪兒路好走便往哪跑,結果卻不知不覺跑到了我的工作單位聚龍大廈。
我心說,壞了,這兒是我的大本營了,認識我的人就多了。
果然剛奔進寫字樓大堂,就聽到無數少女的尖叫以及男男女女們的議論聲:“呀,15樓的崔醫生做了什麼啊,竟然被人追着砍?不會是勾引別人老婆了吧?”
“我估計是,聽說崔醫生可風流啦!常和患者不清不楚的。”
我很想停下腳步解釋不是那麼一回事,可狂奔中的我實在是張不開口,一張口寒風就往嘴裡灌。
我對天發誓我沒有和任何一個女患者有過任何形式上的曖昧,都是狗日的媒體亂寫,然後以訛傳訛。
“哎呀,真可憐!”一個掃地大媽提着拖把看着我道。
我以爲他是在說我可憐,剛想感激的看她一眼,那個大媽又接着道:“也不知道人崔醫生做了什麼,把人家逼成這樣。”
敢情不是說我可憐,是說那大漢可憐?我瞬間石化,但又很快想明白了大媽的心理。
現在這個年代人的心理變得很奇怪,過去拿刀追人砍的,往往別人覺得拿刀的是壞人;現在則顛倒過來,人們總會覺得被砍的人是壞人。
因爲這是個法制社會,人人安居樂業,黑社會都越來越少近乎絕跡。每個人都知道犯罪要付出代價,所以不被逼上絕路都不會輕易犯罪,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拿着殺豬刀追着人砍?
如果真有人拿刀追着砍你,大多人下意識都覺得你肯定是做了很對不起別人的事,不是殺父至少也是奪妻等傷天害理的事,否則別人爲什麼放着好日子不過來砍你?
因爲我是聲名在外的明星崔醫生,是人們眼裡的強者,成功者。當別人追着砍我時,大衆更會感覺到應該是是強大的崔醫生先欺負了別人,把別人逼上絕路的。
這種邏輯雖然有點霸道,有點流氓,但是我不得不承認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的。
可萬事總有例外,沒有哪種邏輯永遠正確,比如現在的我就很委屈,我委屈我真的不認識這個彪形大漢,我真的不知道他爲什麼砍我!
我想,聚龍大廈一層樓至少有三四十家企業入駐,走廊長且寬,曲徑通幽,跟迷宮似的,肯定能逃脫。
我衝進聚龍大廈,撞開人羣,逃向消防梯。肯定沒時間等電梯了,我感覺那大漢的殺豬刀在風裡發出的嗚嗚聲越來越清淅,說明他離我越來越近。
我終究是太久不鍛鍊,體力不支,跑不過他。
因太久不爬樓的緣故,我竟在樓梯上摔了一跤,然後我就感覺我後背被殺豬刀重重的擊打了一下,一陣疼痛傳來。
如果不是冬天,如果我不是穿了一件羊毛衫,一件保暖內衣,一件羽絨服,我的後背肯定已經皮開肉綻了。
因爲被砍,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那人一眼。
那一眼看得我不寒而慄,這是人類的眼睛嗎?那雙眼睛裡,我只看得見仇恨和能燒死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