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鏘鏘的錨鏈入水聲,千噸級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戰艦“杭州號”在錢塘江面下錨駐泊。
——明代的錢塘江,雖然不如現代被泥沙淤積得那麼嚴重,但也是很難容納千噸級的船隻,尤其是那種尖底海船靠岸的。當時經常通過江面往來南北的運河漕船,一般都在百噸以下,否則就有擱淺之虞。
所以,儘管有鳳凰山莊修築的私港碼頭,吃水過深的杭州號依然無法直接靠岸,只能在江心下錨。
與此同時,幾艘早已準備就緒的小型蒸汽拖輪,正“突突”地噴着黑煙駛出鳳凰山莊,把艦隊中那幾艘噸位較小、吃水較淺的帆船往碼頭上拉……而江心那些吃水較深的大船,就只能用舢板來轉運了。
“……放下繩梯和舢板!讓那幫旱鴨子快點滾到岸上去!”
伴隨着一聲中氣十足的清亮呼喝,船艙裡的黎族山地步兵們又一次跌跌撞撞地涌上了甲板,在船舷邊排隊準備攀着繩梯下去。而鬆開了舵輪的李華梅船長,則眯眼注視着鳳凰山上影影綽綽的房舍建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不到在江南之地,南都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也有這麼大一塊澳洲人的地盤。這些首長們的手可伸得真夠長的……不過,人家對杭州確實是不太熟啊!這事兒難道就有那麼奇怪嗎?”
回想起之前她在舟山島上閒聊時告訴一位年輕英俊的“短毛首長”,自己對杭州不怎麼熟悉的時候,當時對方臉上那種彷彿常識崩壞一樣誇張的驚訝表情,李華梅船長不由得困惑地皺起了秀氣的眉毛。
——跟《大航海時代》遊戲裡那位作爲杭州抗倭女英雄的“正牌”李華梅不同,眼下這位常年跑澳門-果阿航線,滿口廣東話的李華梅船長,之前最北也只去過福建、寧波一帶,對杭州真的是一點也不熟。
雖然在穿越者的建議下,她的座艦依然被取名爲“杭州號”……
另一邊,從旗艦換乘交通艇的孫陽少將,此時也已經踏上了鳳凰山莊的地面,檢閱着臨高方面給他派來的援軍——只見一位皮膚黝黑、相貌精悍的迷彩服漢子,踏着七十五公分的標準步子,“啪”地立正舉手行了個軍禮,“……報告首長!鳳凰山莊特遣治安軍聯隊應到三千零十五人,實到三千零十五人!請指示!”
而在他的背後,則是一片旌旗獵獵、槍桿如林的肅殺景象,刺刀的鋒刃在冬日下折射着懾人的寒光。
“……請隨意,同志們辛苦了。”看着面前這個一臉嚴肅的黑大漢,孫陽隨意地舉手回了一禮,同時對旁邊的趙引弓莊主問道,“……原來你這邊已經有了這麼多精兵強將?怎麼還要等到我們來了才動手?”
“……唉,【隨意門】的尺寸大小有限,輕裝的步兵當然是來得容易,騎兵的馬匹也能勉強湊合,但攻城用的重炮卻很難通過【隨意門】搬過來啊!”趙引弓搖頭解釋說,同時引導着孫陽少將等人往山莊裡走。
“……那也可以用火箭筒啊!或者讓工兵往城牆根底下埋炸藥包。”孫陽繼續腦洞大開地笑道。
“……這兩個方法我們都考慮過,但前者的價格太昂貴,威力也不夠。後者又太冒險,工兵的死傷會很慘重。”趙引弓回答說,“……而且之前山莊裡也沒有這麼多人,都是剛剛纔調集過來的……”
他們一邊閒聊着,一邊慢慢登上了鳳凰山。而在後面的江畔碼頭,自然也有人給上岸的部隊安排住宿——山腳下原來那個收容難民、檢疫淨化的善堂,只要打掃一下就是現成的營房,連洗澡的淋浴房都有。炊事班也已經燒好了大鍋大鍋的魚湯、米飯和燉菜,用於招待這些從遠方而來的戰友。
整個登陸過程先後歷時一天,但卻異常和平,明朝官軍都躲在城牆裡瑟瑟發抖,沒人敢出城來送死,而四周的地主團練也是各掃自家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居然讓入侵者輕易獲得了戰爭的主動權。
“……真是想不到,這輩子居然還能再欣賞到西湖風光啊……三潭印月、斷橋殘雪、蘇堤春曉、雷峰夕照……還有湖心亭和小孤山……可惜就是冷清了點兒!”
鳳凰山北麓的一座涼亭裡,孫陽少將一邊用高倍望遠鏡觀察着西湖上的風景,一邊嘀咕着說。
“……沒辦法,現在正打仗呢!杭州的城門都封了,誰會把畫舫開出來遊湖啊?”趙引弓回答說。
“……還有這雷峰塔看起來也挺奇怪的啊?怎麼跟日本鬼子的炮樓似的?”孫陽指着視野中那個好似矮胖煙囪一般的奇怪建築物,對趙引弓問道,“……我看到過的雷峰塔可不是這副醜樣兒……”
“……你在現代西湖看到的那個雷峰塔,是二十一世紀才重建的,裡頭還裝着電梯呢!正版的那個雷峰塔早在民國年間就坍塌了,不過在坍塌之前,也已經是如今這副難看的模樣。”
趙引弓撇了撇嘴,對他解釋說——宋朝的雷峰塔確實曾經巍峨壯麗、外觀典雅,但是到了嘉靖三十四年的時候,曾經有倭寇劫掠杭州郊外,倭寇首領懷疑朝廷在塔中安排有伏兵,於是就縱火焚塔,結果塔檐欄杆等一切木質構件統統都被燒燬,只剩下了磚結構的赭黃色塔身沒有被燒掉,之後也一直沒能修復。
再接下來,隨着白娘子和許仙的傳奇故事被廣爲傳頌,故事裡鎮壓着白娘子的雷峰塔也名聲大噪,許多慕名而來的遊客紛紛挖掘塔磚留念,結果隨着時間的推移,雷峰塔就漸漸被挖倒了……
——可惜並沒有一條美女蛇從塔基裡鑽出來。
閒聊了一會兒西湖風景之後,一行人便回到涼亭中央,圍着石桌上的長江三角洲作戰地圖坐好,全神貫注地討論起接下來的軍事行動……首先,由王秋這位“中央來人”對本次會議定下了一個基調。
“……掌握南京朝廷的東林黨,究竟是出於怎樣的考慮,才挑起了這場戰爭,目前我們還不是非常清楚。但是,既然戰爭已經開始了,我們就有必要用最殘酷的方式,讓這幫作死專業戶明白一個深刻的道理:誰都能發動戰爭,但只有勝利者才能結束戰爭!而他們絕對沒有取得勝利的可能!”王秋揮舞着拳頭叫道。
“……啪啪啪!說得太對了!管他究竟是誰搞出來的陰謀呢!這杭州城的縉紳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半年來在山莊裡憋了一肚子火的趙引弓,立刻鼓掌叫好,“……當初一個個稱兄道弟、宴飲聚會的,翻臉之後搶我的東西卻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具體誰是罪魁禍首都無所謂了,把這地方的土豪劣紳挨個拉出去槍斃就是,咱們未來的新社會裡,容不下這幫子不交一文錢稅款還整天唧唧歪歪的蛀蟲!”
看着趙莊主滿是血絲的紅眼睛,孫陽少將被嚇住了:這人什麼毛病?好大的殺氣!靠不靠譜啊?
不過,作爲一名在新大陸戰天鬥地了十多年,見識過印第安戰士如何剝頭皮的穿越者,孫陽顯然不會對杭州縉紳有太多的憐憫,他更關心的是當面的敵人,“……咳咳,關於如何炮製杭州這邊的縉紳,這個完全可以等到日後再討論!”他伸手拍了拍桌上的地圖,“……”
“……敵情?很簡單。”趙莊主伸手取過一支藍色鉛筆,在杭州、紹興和海門衛三處分別畫了一個圈,“……明軍在杭州城和紹興城各有千把號人,在海門衛還有一支紙面上的海防部隊,都是當年戚繼光抗倭留下來的老底子,不過如今早就敗壞得差不多了——我們當面的明朝正規軍總共就是這些。”
“……這……這加起來還不到三千?比我們的兵力還要少一半?”孫陽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確實如此……啊,對了,在皖南徽州一帶,似乎有一支徽商控制的僱傭兵。不過且不說徽州人是否願意來杭州幫忙,哪怕他們願意出兵援浙,以明朝的動員效率,等他們走到杭州也該是兩個月後了。”
趙引弓說,“……我們需要對付的真正敵人,並不是這些不堪一擊的腐朽官軍,而是散佈在廣大鄉村的各路地主團練。想要從這片土地上榨出財富和人口,就必須展開大掃蕩,一家家地打過去才行……”
“……哈哈,不必擔心,雖然這種治安戰不是正規軍乾的活兒,但我手下正好有這方面的人才。”
孫陽少將聽了一會兒,便把心放回了肚皮裡,“……我這次帶來了巴西和非洲的專業捕奴隊,再加上你們海南島培養的土地改革工作小組,絕對能把杭州這片所謂的人間天堂,一口氣鬧出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