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莫斯科,克里姆林宮,斯大林總書記的辦公室
三月的莫斯科依然非常寒冷,冬日的殘雪雖已開始稍稍融化,但是綠色的草木卻尚未萌發,來自北冰洋的暴風雪遺留的餘威,使得春日女神的甘美吐息,還遠遠沒有抵達這片總是被冬將軍統治的酷寒土地。
當然,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俄國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酷寒氣候。由於天生耐寒的緣故,很多俄國人在這個時候就已經脫下了厚實的毛皮大衣,換上了單薄的西裝、勞動服和休閒服。愛美的蘇聯姑娘們更是早早地換下了臃腫的冬裝,穿上了長筒襪、連衣裙或格子短裙,在街頭上盡情地展示着她們的修長玉腿。
然而,坐在斯大林總書記的辦公室裡,迎面吹着和煦舒適的加溼暖氣,現任的蘇聯外交人民委員,維亞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維奇.莫洛托夫同志,這一刻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感覺微微發寒,乃至於有些戰慄。
作爲蘇聯的外交負責人,從美國本土遭到核爆,敗局已定開始,莫洛托夫就一直在思考應該怎樣結束這場戰爭——從古至今,任何一場戰爭都必須有個結束的方式,要麼簽署一個停戰條約,要麼直接滅國吞地,要麼在出兵侵入敵國之後站不穩腳跟,只得灰溜溜地收拾行李打道回府……總歸是不能一直沒完沒了地打下去:現代戰爭的恐怖消耗,導致不管再怎麼窮兵黷武的國家,也做不到以戰養戰,無法長期處於戰爭狀態。
美利堅合衆國的土地雖然得天獨厚、資源豐富,但畢竟距離蘇聯太遙遠了,而且那片土地上面的人口也太多了,即使把美國本土強行吞併下來,日後也消化不了,更控制不住。所以還是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按照莫洛托夫的想法,在贏得此次世界大戰之後,蘇聯只要把當初沙皇俄國政府賤價賣給美國的阿拉斯加給收回來(說是賣出七百二十萬美元,其實已經是白送了,因爲南北戰爭期間,俄國派出一支艦隊開赴美國協助平叛,軍費就花了七百二十萬,事後一直沒給報銷……不過,沙俄政府也不是愚蠢和慷慨到要白白把國土送人,實在是因爲俄國在克里米亞戰爭慘敗之後,國力大衰,財政崩潰,內部不穩,國際上又頗受敵視和孤立,整體局勢比日俄戰爭的時候還要差,根本保不住遠在北美的阿拉斯加殖民地,只能主動脫手以免遭災,跟英國在二戰後不得不放棄各個殖民地是一樣的道理。),再從加拿大西部割下一大塊***體來說就是奪取整個加拿大的西海岸,讓蘇聯在北美的新領地擁有一個保持交通的不凍港(溫哥華),也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夏威夷羣島這個位於北太平洋中央的交通樞紐,應當讓其獨立建國或者劃給“紅色日本”,但美國本部剩下的四十八個州,則不應繼續染指和瓜分,以免一口氣吃得太多了,撐壞自己的腸胃……
不過,雖然美國核心本部四十八州的土地是不用繼續割讓了,但除了這一可憐的“善意”之外,其它的大筆賠款、駐軍監督、設立租界、交出武器和戰艦、解散聯邦軍隊和國民警衛隊……等等極端苛刻的懲罰條款,卻是連一樣都不能少。在過去的幾個月裡,莫洛托夫早已參考結束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凡爾賽條約》之中的對德條款,給戰後的美國量身定做了一套“社會主義十大酷刑”,絕對能把這些心高氣傲的楊基佬給榨乾身上最後一滴油,順便搞得美國從社會到經濟都變成高度殘廢、生活不能自理,幾十年內別想緩過氣來。
因此,在莫洛托夫看來,只要美國接受了上述“善意”,乖乖地無條件投降,解除軍事武裝,再推出一大批戰犯用於上絞刑架向全世界展示(否則已經放了太多狠話的蘇聯,沒辦法對內對外交待),那麼,關於保全美國本部領土的完整是可以承諾的,甚至對美國承諾不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這個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想要從戰敗後的美國身上,源源不斷地擠牛奶,自然就不能將奶牛本身給養死了。
當然,如今的美國還很“傲嬌”,儘管已經捱了那麼多的核彈,但還是不願意無條件投降。不過,莫洛托夫很有自信地認爲,只要繼續保持一定程度的軍事壓力,再適當對美國統治階層進行內部策反,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到這個國家的跪地投降——反正,如今的局勢已經很明確了,美國註定已經即將敗亡,除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外星人,再也沒有任何潛在的外援可找。只要能夠有一條活路,哪怕是一條極端屈辱和苦難的活路,哪怕是一條未必能夠走通的活路,已經陷入絕境的美國統治階層也會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的。
這個世界上有寧死不屈的勇士,卻很少有寧死不屈的政客和資本家,如果有,那麼就說明他們還不合格。
然而,與此同時,克里姆林宮的現任主人,蘇聯各民族的鋼鐵慈父,君士坦丁堡的光復者,整個歐洲大陸的偉大解放者,全世界無產階級的至尊導師,當代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的正統傳人,紅色共產光輝的集大成者,約瑟夫.斯大林同志,雖然認同莫洛托夫外交人民委員的部分觀點,即蘇聯不應當趁勝過度擴張國土,不能無視自然地理條件的阻隔和民族融合的難度,想要謀求美國本土的州縣,以免造成消化不良的問題。
但是,在如何處置戰後美國的問題上,斯大林總書記卻有着自己的一套想法……他想要的並不是一個年年進貢卻實力猶存、懷恨在心,隨時想着報復的美國,而想要一個被徹底毀滅,只剩下歷史記錄的美國!
“……我堅持認爲,美利堅合衆國必須被徹底毀滅,成爲歷史的遺蹟,就像曾經的古羅馬帝國一樣……”
坐在莫洛托夫委員對面的辦公桌後,斯大林總書記叼着他心愛的菸斗,一邊緩緩吐着菸圈,一邊用堪比寒流的冰冷口吻,給美利堅合衆國下達了死刑的終審判決:“……《凡爾賽條約》僅僅給歐洲帶來了二十年的停戰,還讓德國再次成了世界大戰的策源地,法國甚至付出了一度滅亡的代價。所以,今天的我們絕對不能再犯下當年協約國集團在巴黎和會上的錯誤,爲了貪圖一時的利益,而放過了未來有可能咬死自己的毒蛇——事實上,法國佬在一戰之後,似乎最終也沒從德國收到多少賠款,絕大部分都被賴了賬,不是嗎?”
“……即使這麼做的代價,是我們身爲戰爭的勝利者,卻一無所獲?”莫洛托夫壯着膽子反問道,“……總書記同志,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我們在未來想要從美國源源不斷地獲得收益,同時還要極力打壓美國的地位,最好和最省事的辦法不是把美國變成跟我們一樣的社會主義國家,而是繼續保留美國的落後制度。在未來,這將是一種特殊的賤民身份,讓美國人在未來插遍紅旗的地球上處處受盡鄙視,還有承受低人一等的地位和更加惡劣的生活條件,還得不到輿論的同情,最終慢慢促使美國平民自己站起來推翻舊制度。
相反,如果我們堅持要在這場戰爭之中,就對整個美國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那麼一方面會激起美國統治階級的拼死反抗,寧可看着我們用核彈毀滅他們的一切,也絕不屈服——他們還可以收拾財產逃到南非去避難;另一方面,這種一步到位的粗暴做法,也不會得到美國底層人民的真心擁護和積極配合——畢竟核彈的殺戮規模太恐怖了,帶來的仇恨實在是難以化解……總而言之,這種做法的代價太大,得不償失……”
“……可是,我本來就是打算讓美國統治階級在絕望之下自暴自棄,配合我們毀掉美國的一切啊!實際上,我從來都沒有打算把紅軍派遣到美國去,爲了讓美國人民進入社會主義大家庭而成千上萬地流血犧牲。
我跟你交個底吧,所謂對美國進行全方位社會主義改造,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僅僅是一個堵住和談之路,還要讓整個社會主義陣營說不出話來的幌子。我只想要看到美利堅合衆國的徹底毀滅,聽到資本主義葬魂曲的徹底奏響……在這一點上,我已經跟其他委員同志溝通過了,並且說服了他們贊成我的觀點。”
斯大林張嘴吐了個菸圈,坦誠說道,“……美國要麼徹底被毀滅,要麼徹底被染紅,沒有第三種選擇!”
“……斯大林同志,您難道還認爲美國在未來有可能重新成爲資本主義陣營的領袖,並且再次具備挑戰整個社會主義陣營的實力?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是軟實力還是硬實力,現在的美國都已經徹底破產了啊!”
莫洛托夫搖頭說道,“……就算保留美國的資本主義制度,他們最多也不過是苟延殘喘一陣子罷了。”
“……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總歸還是有那麼一點紕漏。一天不把它補上,我就一天不能安心。”
看到斯大林居然如此執着於毀滅美國,莫洛托夫也就不再勸說了,只是臉上還是有些遲疑和困惑。
對此,斯大林總書記心知肚明,於是思忖了片刻,就繼續淡淡地對莫洛托夫說道:“……莫洛托夫同志,你應該還記得那位不可思議的蘇菲小姐第一次出現在克里姆林宮,告訴我們某些可怕信息的時候吧。”
“……是,我都還記得。”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不知想起了什麼,表情頗爲複雜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總之,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發現自己似乎是變成了一個努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你知道的,從理性的角度來說,我們這個國家的誕生,相當於是人類文明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社會科學實驗,既然是實驗,就要走別人沒有走過的道路,會比其它國家承擔更多的風險。
最初的時候,我們曾經達成過一個共識,準備用一段漫長的和平建設時期,來儘快滿足人民的物質需求,或者說先走一段較爲高效的資本主義道路,儘可能地達成物質極大豐富的條件,繼而進入社會主義階段。這是基於我們黨國一體、高度集中的政治體制的最大優勢,可以充分杜絕各種無序自由競爭中的浪費和內耗。
但問題是,來自全世界資本主義陣營的瘋狂敵視,讓我們的國家從一建立就不得不面對空前的威脅,迫使我們改變了最初的計劃,新生的蘇維埃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就擁有足夠強大的重工業,來面對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壓迫。而且還沒有辦法像殖民時代的西方國家那樣,通過對殖民地的剪刀差剝削,來相對輕鬆地湊足進行工業化積累的海量財富,我們只有通過對內剪刀差,減少人民的消費,用血和淚讓國家跑步進入工業化時代。不是我們冷血無情,真的是沒有辦法,相比我們遍佈世界的可怕敵人,蘇維埃的力量實在太單薄。
接下來,大蕭條時代的跨越式發展還未真正完成,整個蘇維埃國家依然百病叢生,我們就又要面對納粹法西斯勢力的可怕威脅……幸好,接下來的歷史已經被我們極大地改變了。世界大戰給蘇聯人民帶來的犧牲依然巨大,但從數字上說已經比另一個歷史減少了很多。我們的敵人已經被削弱到了一個基本可以被忽略的程度,讓蘇聯人民疲憊不堪、心力交瘁的冷戰也不會再發生了,貌似一切都在向着光明的那一面發展。”
斯大林長長地嘆了口氣:“……但儘管如此,在最近這一年來,我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做着一個很恐怖的夢——在我的噩夢裡,漫長的和平歲月讓我們的人民忘記了曾經的苦難,昔日的光榮歷史被塗抹和篡改,一小撮虛僞文人的粉飾和叫囂,讓黑與白、正義和邪惡之間,變得不再那麼分明。無孔不入的資本主義反動敵人,雖然在戰場上打不過我們,卻能夠使用各種墮落的思想,無聲無息地腐蝕我們的青年,並且用各種邪惡的蠱惑和虛僞的承諾,讓官僚們的貪婪和野心迅速滋長,從內部摧毀我們爲之奮鬥終生的偉大事業。
最後,克里姆林宮的紅旗墜落了,鐮刀錘子的黨徽被砸毀了,迷茫的人民被階級敵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被別有用心的官僚煽動和裹挾着,親手搗毀了自己的國家,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邪惡、血色和黑暗……”
對此,同樣知道某些秘密的莫洛托夫乾笑幾聲:“……原來如此,您過慮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是啊,蘇聯在那個世界裡的一切悲劇和慘劇,原本都不該再發生了!可是,那個噩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以致於我實在是不敢認爲它僅僅只是一個夢……這個噩夢我已經做了很多年,現在我要讓它徹底離我遠去——無論作出怎樣殘忍的決斷,揹負上怎樣的罵名,我一定要親手把自己和這個國家,還有我們爲之奮鬥終生的社會主義事業,從這個該死的噩夢中解放出來!反正,古往今來的殘暴統治者,也不多我一個!”
斯大林如此輕聲地娓娓道來,表情卻是一臉的嚴酷和肅殺,“……你可以嘲笑我缺乏自信、不夠理智,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克服心中這種對未來的恐懼,還有其他很多同志也克服不了這樣的心魔。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未來的蘇聯和社會主義事業會遇到怎樣的致命強敵,但這並不妨礙我在有能力的時候,把已經知道和確認,有可能徹底毀滅蘇聯和社會主義事業的這個敵人一拳打翻在地,踩上一萬隻腳,活活碾成肉泥!
雖然留下美國繼續壓榨財富是很不錯,但是,跟擺脫我們心中那種縈繞不去的恐懼相比,就算不得什麼了。身爲一介凡夫俗子,我個人覺得這並沒什麼可以感到羞恥的,就算是如此驕傲而又自信的古羅馬共和國,因爲對漢尼拔的恐懼,在第三次布匿戰爭之後,還不是依然堅決地徹底摧毀了迦太基城,本來那個可以源源不斷給羅馬帶來財富的聚寶盆,甚至在迦太基的廢墟上撒了鹽麼(象徵讓這片土地永遠失去生機)?”
看到斯大林同志明顯已經下定了決心,莫洛托夫嘆了口氣,“……您已經決定了麼?不怕未來會後悔?”
“……嗯,已經決定了!與其在很多年之後,因爲沒做這事而後悔,不如先做了之後再後悔!”
斯大林把菸斗從嘴裡拔出,放在菸灰缸上磕了幾下,然後一邊往裡面塞新的菸絲,一邊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麼,既然已經作出了這樣的決斷,可否容我問一下,您下一步的打算?”莫洛托夫繼續追問。
“……嗯,首先,我們需要繼續讓美國人更加充分地認識一下和平的可貴,以及戰爭的恐怖!簡單來說,就是再次開始啓動針對美國本土的戰略核打擊!而且核爆的規模還要進一步增大,轟炸的頻率也要增加!”
斯大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堪稱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微笑,“……目前,蘇聯核武庫裡的原子彈,已經增加到了一萬枚,如果不能趁着世界大戰用出去至少一半,就實在是太浪費了!去年的時候,蘇菲小姐給我送來了一款名叫《輻射》的電腦遊戲作爲生日禮物。這個以美國爲背景地圖的冒險遊戲很不錯,我和孩子們都很喜歡玩,其他的委員同志們也很喜歡。所以,我希望能夠讓美國人民也一起玩輻射……當然,是真人版的。”
——聽了這話,同樣玩過《輻射》系列遊戲的莫洛托夫,不由得伸手抹了抹額頭滲出的冷汗——真要把美國變成遊戲裡的輻射廢土?這個……光靠一萬枚單個當量不到五萬噸的原子彈,恐怕還遠遠不夠吧?
而且,現在這會兒的美國本土,應該還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地下避難所……不知道在若干年之後,會不會真的有核彈鎮、死亡爪、核子可樂、變種人、鋼鐵兄弟會、英克雷和新加州共和國,在那片土地上出現?
於是,回憶着遊戲裡的內容,人民外交委員莫洛托夫很快就陷入了某種越跑越遠的奇妙遐想之中……
PS:關於俄國不得已而向美國出售或者說“贈送”阿拉斯加的史事,作者還有一些題外話要說。
在歷史上,某些我們現在看來是主動割讓土地的“愚蠢”舉動,其實是因爲我們現在獲得的信息往往不全面,在那些貌似慷慨的讓步背後,往往還有着一些不得已或者利益交換的因素。比如在現代中國經常爲人詬病的《尼布楚條約》,爲什麼清軍在得勝之後,反而向俄國割讓土地?並不完全是因爲康熙皇帝過度愚蠢或者慷慨得過了頭,隨便拿着國土送人擺闊,而是因爲康熙皇帝希望能夠通過在外東北的少許讓步,換取俄國在西北方向上的配合,跟清軍一起夾攻或者至少是不再支援葛爾丹的準格爾汗國。
如果清朝沒能攻滅這個最後的遊牧帝國,那麼中國的西北邊境線就只到嘉峪關,連西藏都未必保得住。與歷史悠久、人傑地靈的西域之地相比,因爲《尼布楚條約》而讓出的一小片荒野就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