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微微一頓,搖頭嘆道:“君上,屈原有才不假,但是恃才傲物,不知深淺,意欲消弱封君貴族,恢復吳起之政。卻不知他自己也是屈式貴族的一員,昔日他能從區區一介縣丞,被大王看中,騶然被提拔到楚國左徒的位置上,難道僅僅是因爲他屈原有才?僅僅是因爲他被大王看中?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屈式一族的族人,如果不是屈式一族在背後出力,他能走到左徒的位置上?。”
“結果他屈原不僅不思報答屈式一族,反而還將吳起的封君子孫三世而收爵祿的這條政令,進行演變,變得更加刻薄,變成功臣二世而絕祿,一時間民怨沸騰,天下譁然。他自身也失去了屈式一族的支持,在齊國的問題上,遭到羣臣的攻訐,由可以接替令尹之職的左徒,變成了三閭大夫,實在可惜可惜。”
張行這番話,屈匄深以爲然,道:“如今令尹昭陽年老體弱,即將從令尹的位置上退下,按照楚國令尹選拔的原則,接替昭陽位置的人,不能是昭氏的人。接下來的令尹,不是我們屈式就是景氏。”
“我們屈式將屈原推了上去,讓他準備和昭氏一族下一代的昭雎昭滑競爭,結果他自毀前程,連帶我們屈式也受難。不得以,我們屈式現在被迫再次屈從昭氏,把景氏的景鯉推了出來,讓他和景氏的景翠相爭,用來分裂打壓景氏一族。”
“只可惜我屈式已經接連數十年沒有人出任令尹,屈原實在是可惜了。”
張行聞言笑道:“君上,屈式沒有屈原,不是還是君上您嗎?這次屈式子弟有這麼多人隨君上攻巴,不就是說明屈式已經將寶壓在您身上了嗎!而且這次君上攻取巴國,有巴蜀兩國內應的支持,簡直易如反掌。衆多貴族子弟隨軍參戰,君上不僅可以收穫衆多的人情,還可以就可以在楚國中獲得莫大的聲望。”
“景氏之後的令尹位置,只要昭氏的昭雎昭鼠沒有滅國之功,君上當仁不讓,無人可以與君上一爭。”
屈匄聞言,哈哈大笑。
回到楚宮時,已經華燈面目,白天在屈匄府邸看到的一幕,以及其後與屈原的問答,令熊槐久久不語。
當時他問屈原這是怎麼回事,屈原思考了許久,結果答非所問,說了一句吳起變法的內容:“吳子變法,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壹楚國之俗。”
吳起變法的一條重要內容,就是罷免無能的人,裁撤無用的機關,廢除多餘的官吏,杜絕私人的請託,改變楚國的風俗。
熊槐對於吳起變法瞭解不多,但是吳起變法失敗是肯定的。
既然吳起變法失敗了,那麼很明顯,楚國依舊沒有改變風俗,那麼在大將軍屈匄府邸看到的一幕,很顯然就是私人請託。
而且大白天的召開瓜分大會,一點也沒有覺得尷尬反而習以爲常,這種情況不得不令熊槐深思恐懼,風氣已經敗壞到這種程度,楚國還能伐秦攻齊,簡直不可思議。
楚國以前怎麼樣,對現在的熊槐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當下,以及未來。
一想到大將軍屈匄府中所發生的事情,熊槐就耿耿於懷。
一大羣貴族,私底下去拜訪即將出徵的主帥,能有什麼事,熊槐就算用腳想,也能想出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只要大將軍攻下爲楚國奪下巴國,那麼肯定出產生大量功能。
憑藉這些戰功,催生一大羣新晉貴族是肯定的。
最令熊槐氣憤的是,這些新晉貴客肯定不會對楚王或者楚國感恩戴德的。
他們感激的對象只會是向他們提供機會的大將軍屈匄。
這就像明明是其他人從自己這裡得到了好處,結果這些人非但不感激,還會在心中大罵自己傻逼。
這種情況簡直不能忍。
熊槐本想派出特工查清,究竟是那些人這在向大將軍屈匄投機,結果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才發現前任那個楚王,居然沒有屬於自己的情報機關。
這種瞭解宮外所發生的事情,全靠大臣彙報的情況,頓時讓熊槐心驚膽戰。
沒有傳說中的東廠西廠,有個錦衣衛也好啊。
就算沒有錦衣衛,哪怕是一個探子組也行啊。
這些通通都沒有。
不僅前任沒有,連前楚王也沒有。
或者說,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一個專門監視國家內部的機構。
也不能說沒有,熊槐在前任的記憶裡,得到一個類似的事件。
那還是幾百年前周厲王時所發生的事情。
當時周厲王禁止國人進入山林河湖漁獵,導致民怨沸騰,爲此國人對周厲王議論紛紛。
然後當時的召公勸說周厲王解禁,免得國人繼續誹謗周王。
周厲王聽說後,非但沒有解禁漁獵,反而成立了時代第一個類似錦衣衛的組織。
跟錦衣衛那種暗探爲主的情報組織不同,周厲王成立的是明探爲主的組織,這些探子直接在大街上巡邏監視國人的一舉一動,偷聽國人談話的也不少。
這個情報組織最強大的時候,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在大街上遇到,不敢出聲打招呼,只能相互使眼色打招呼的地步。
這種情況史稱道路以目。
最後,忍無可忍的國人,自發組織起來,攻破了周王的王宮,驅逐了周厲王。
而隨着周厲王的出逃,史上第一個專門對內的情報組織,也因此煙消雲散。
因爲周厲王的教訓,導致接下來的數百年裡,沒有那個國家再次設立專門對內的情報組織。
就連外國的情報,也是由軍中的探子打探出來的。
對於這種情況,飽受錦衣衛大名薰陶的熊槐,表示很蛋疼。剛剛成爲楚王的情況下,也只能先適應着,免得出現大問題。
心中鬱悶之下,熊槐就再也呆不住了,打算去散散心壓壓驚。
“大王。”
熊槐走出寢宮,立即有數個侍者過來伺候。
“不必跟隨,寡人想一個人走走。”
“唯。”
憑藉前任的記憶,熊槐向楚宮中的花園走去,在晦澀的月光中,熊槐走在昏暗的燈光下,聽着此起彼伏的蟲鳴蛙叫,聞着泥土的清香,嗅着花草的芬芳,吸着清潔的空氣,頓時心情好了不少。
在後宮中隨意走着,突然,熊槐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