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制諸侯國置國相,郡置太守,侯國置令長,大縣置縣令,小縣置縣長,在列侯的封國最高行政長官是侯令長,在同一級別的縣裡最高長官是縣令或縣長,兩者級別上完全相同。
平陽侯國的地域面積不小,國中人口衆多經濟非常發達,即便平陽侯只剩下可憐的收稅權,他也不願意被一個昏庸無能的侯令長拖累侯國的正經稅收,丁回之流的跳樑小醜可以讓平陽侯府十幾年如鯁在喉,若換個更貪婪的討厭鬼給侯國添堵會讓侯府上下更加憤怒。
馮信照例每五日爲曹時問診一次,如今他是侯府內治療疾病的疾醫,還負責檢查每樣菜餚的食材搭配,以及調料用量多寡的食醫,漢家養生學的研究遠比想象中的發達,用餐不僅要追求色香味的極致,營養高低飲食禁忌也非常講究,某些食物不能與另外一些食物的忌食風俗也是從這個時代廣泛流傳。
每五日檢查一次並非曹時閒極無聊,而是這個時代有太多不可預知的疾病存在,稍不留神患上某種時代無法解決的惡疾,到那時再考慮藥石鍼灸來挽救已經晚了,爲此他特別定製一套新式醫療器械給馮信用,用兩頭做成喇叭狀用中空鐵棒連接的簡易聽診器代替切脈問診,從馮信反饋的效果來看還是相當不錯的。
門大夫孫起最近比較忙,教授劍術的時間被壓縮到半個時辰以內,曹時對侯府第一高手的懈怠非常不滿意,他的前身擁有非常優秀的劍術基礎,比如每天對着大樹劈刺兩千次之類的訓練早就完成了,現在所欠缺的是一對一的實戰訓練。
侯府裡上過吳楚七國之亂戰場的老卒不少,論起堂堂正正的陣戰殺伐之術精通的很,只不過老卒們貫用着軍陣操練的長矛長戈,短兵相接的長劍環首刀之流不太擅長,既不能教導更談不上實戰訓練磨練技巧的效果。
陳叔年輕時到是弓馬槍劍都玩的挺溜,奈何老人家已是七十老叟風燭殘年,勉強提起長劍舞兩下就有些力不從關心,讓曹時不禁生出廉頗老矣的感嘆。
今天的實戰訓練上到一半又停下來,曹時披着衣衫對衛君孺抱怨道:“孫起最近忙什麼吶?這幾天實戰訓練沒有一場完成訓練的,總有僕役找他去忙事情,他一個門大夫能有什麼事忙?”
“聽說門大夫在忙着爲馬邑的商隊回來做準備。”衛君孺拿起羅帕小心翼翼的爲君侯拭掉額上的汗水,每次看到君侯像個軍漢坦胸露背坐在石階上,心肝就像活蹦亂跳的小兔子狂跳個不停,來往於後院的婢女們每每偷瞄到君侯的八塊腹肌都會羞紅臉頰。
靠近來聞到撲面而來的男兒氣味,怪怪的聞起來讓人歡喜,每次靠近君侯都要被那股味道薰的腦袋暈暈的,像失了魂似的走不動道,衛君孺覺得臉頰像燒紅的石炭:“衛君孺,你在思春!”
“馬邑的商隊,我想起來了,咱們侯府三大高手之一的召孟帶着那支商隊是吧?他們人走到哪了?”曹時想了會兒記起召孟其人,召孟本不姓召,只因犯罪殺人後隱姓埋名改姓召,據說祖上在春秋時代就是晉國著名力士,五世祖曾經是趙國大將李牧配下的猛將。
召孟少年時其姐被夫家羞辱催折投井自殺,十六七歲的召孟手持長劍殺光姐夫家滿門,而後逃亡江淮一帶隱姓埋名做起了行俠仗義的遊俠兒,吳楚七國之亂時慕平陽侯之名投效在曹時先父曹奇的門下,追隨曹奇攻吳王劉濞,擊楚王劉戊,滅齊王劉將閭,驍勇善戰屢立戰功而被擢升爲門大夫。
早在吳楚七國之亂時,他就常與孫起爭奪先鋒,兩人因爲爭功惡鬥過數十次,幸好每次都以平局收手,戰後這二人結爲生死之交骨肉之情,正值壯年的曹奇遽然崩殂,孫起就負責留守侯府護着年幼的曹時,召孟則帶着商隊劈荊斬棘前往邊地做其口外貿易。
正回憶的當口,衛君孺從女孩的迷夢中打個激靈清醒過來,後退小半步又不由自主的挪回去,臉蛋紅紅的答道:“聽侯府裡的家吏們說,馬隊已經過了上郡,快到霍城的地域了,過了南關就是侯國的地界,想來最遲晚間就能來到吧。”
曹時眨眨眼毫無意識的點點頭,依稀想起記憶裡曹奇曾與他談起這二人的特點,召孟殺性極重擅長陣戰之上衝鋒在前的猛將,殺起性子來無人能擋,猶如秦國殺神武安君白起,與之相反孫起的性子平淡沉穩,即使陣戰之上依然冷靜如冰,殺人越多就越冷靜,心思縝密不忘護衛在君侯左右,更適合護衛在身旁作爲侯府守護者。
想到侯府裡有兩位大高手,曹時的心裡頓時他是許多,伸手抓住帶着香味的羅帕嗅了嗅笑道:“都說女兒家是水做的,腰肢柔若無骨宛若流水,我看這句還是不準確的,女兒家應是百花就水而生來的,這天生的女子香味怎的這麼好聞,讓我聞聞看。”
說着兩隻手比自覺的摸進她的衣襟裡,嚇的衛君孺攥住衣裳向後直退:“君侯不可,文師說婢子不可與君侯有肌膚之親,公主怪罪下來婢子要被劃花了臉。”
“切,怕什麼,我不說還有誰敢與公主說,再說我記得公主是個良善之人,不會傷害你的。”不滿意的扁扁嘴,曹時還是很明智的選擇放棄,列侯地位尊崇萬人矚目,一舉一動被有心人看在眼裡,稍有不慎陰溝翻船的比比皆是。
比如勸誡他的文師樊它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要擁有合適的理由,天子絕不會介意拿列侯開刀,別看侯府上下對他這個君侯尊敬無比,要論及侯府安危的頭等大事依然寸步不讓,一個人活着要爲幾千號人的榮華富貴,近十萬口百姓的安定生活負責,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午餐是侯府裡新興事物,曹時以工作重消耗多爲由要求男丁跟着他一起吃午餐,最近幾天又要求婢女也要吃午餐,不管吃多吃少反正都要吃,雖然吃午餐成爲新的風氣,但侯府裡尋常的午餐還是很簡單,只能算作朝食與正餐之間的“加餐”,感覺有點類似夜宵的性質。
曹時的午餐吃了條尺餘長的黃河鯉魚,一疊素炒青菜外加一斤烤羊肉,足足吃了三碗粟米飯才滿足的拍拍肚子,十五六歲正趕上能吃能睡長身體的當口,他這一頓飯敢的過成年人兩倍的飯量,所以纔有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說法。
飯後休息時間,樊它廣匆匆走過來說道:“君侯吩咐的事情已經妥善處理好了,那日赴宴的商賈們回去之後果然傳聞起侯府的鐵器精工非常厲害,最近侯國裡頻繁出現鬼鬼祟祟的人打探侯府虛實,陳叔讓府中的僕役到各鄉里與穡夫、亭長們送信,百姓們都已經知曉遇到外鄉人口風要緊。”
“那些商賈們談的怎麼樣?有沒有價格比較吸引人的方案?”
樊它廣對君侯時而冒出的生僻詞不以爲意,搖搖頭說道:“商賈們比較謹慎,在侯府裡見過鐵爐和鐵鍋的展示,家丁們還用石炭火燒了幾道菜給他們品嚐,那幫商人還在商量給價的多寡,暫時不能確定下來。”
古今中外商人總是具有顯著的趨利性,在壓縮成本追求利潤上擁有近乎天然的本能,曹時很瞭解這些商人也想好了對策:“放出風就說京師、雒陽以及齊地的商賈正在趕來,他們如果不能給出個讓人滿意的價格,這些鐵爐鐵鍋就要運到其他地方販賣了。”
“這……騙他們不太好吧?”樊它廣遲疑起來,雖然他不喜歡商人們錙銖必較的嘴臉,但是他並不會產生欺騙商人也沒關係的道德優越感,違反道德的行爲會作出本能的抗拒。
曹時翻了個白眼:“誰說我騙人了?我讓你們請來的三十名商賈裡至少有十個人來自河東以外,還有那些外地遊學的書生以及有生意來往的高爵士紳,這點消息早就飛出幾百裡外去了,你信不信再過半個月齊國的商人一定會過來?”
“那好,我這就去辦。”樊它廣覺得腦容量不太夠,他並不擅長與商人們勾心鬥角,見曹時定計無礙就拱手退下去。
下午是馬術課,侯府裡有幾個在曾在周亞夫營裡服役的騎兵,這幾個老卒從上下馬開始一點點糾正他的壞習慣,尋常騎馬的姿態,夾住馬腹衝刺的姿態,騎馬時揮動刀劍的姿態等等,做錯了就重來,如果他不做老卒就跪在地上不起來,除非按時按量完成訓練課目,否則第二天還要重新來過。
他有時很後悔當初讓陳叔嚴格要求自己的命令,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做漢將李廣甚至太公曹參那樣的名將,陳叔當時就樂的合不攏嘴,口中唸叨着先公保佑侯府興旺之類的頌詞,真的從侯府裡請來最厲害的騎術高手爲他指導騎術,這半個月裡差點把他折騰散架,前身留下的那點騎術底子在他們眼裡就是渣。
他們自詡騎術可以在漢地縱行無阻,但距離匈奴人不着馬繮,左右開弓馬上騎射的本事還差不少,曹時突然覺得這輩子想達到衛霍軍功似乎有點遙不可及了。
回去的路上嘴裡叼着草棒子仰望天空:“我纔不信衛霍生而知之,我吃的比他們好,練的比他們好,憑什麼就練不出來?古人說勤能補拙,騎術講席(老師)說我騎術悟性屬上乘,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