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與陳嬌的御駕一路北上,到達到朔方郡後,劉徹先是接見郡守太守,繼而攜陳嬌一同舉行盛大的祭天儀式。
除了祭天,陳嬌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她有自己的考量,並不想讓太多人看到她的容貌,這樣她離開的時候被認出的機率就會更小,如果邊城百姓對她的相貌人盡皆知,那她的逃離計劃豈不是功虧一簣。
此時的衛青並不在朔方的任何一個關城,他早在一個月前就被劉徹調離,率領一萬軍隊前往雁北草原駐防,與兵力五倍於他的匈奴右谷蠡王對峙。
劉徹此舉就是利用衛青的威名牽制右谷蠡王一部,匈奴右谷蠡王爲人謹慎狡猾,他的部隊對河西腹地是個巨大的威脅,雖然他不會輕易大舉出擊,但越是如此越讓人覺得他在等待時機。如果不能很好的牽制右谷蠡王一部,霍去病就始終不能長驅直入放手深入匈奴腹地作戰。
可是漢軍在朝鮮和朔方雙向作戰,爲了戰術的全面完成劉徹不可能投入相當的兵力跟右賢王耗下去,所以他採用了一個四兩撥千斤的好辦法,那就是讓衛青帶領一萬軍隊駐紮在右賢王大營五十里外的雁北草原上。
匈奴右谷蠡王禪姑衍這個人年近五旬,精通漢族文化,爲人多思甚慮,他對衛青是又敬佩又忌憚,衛青越是坦坦蕩蕩開誠佈公的告訴他自己有一萬兵力他越是不敢與衛青作戰,因爲他也知道衛青的帶兵習慣,衛青雖然多有出奇制勝的戰略但更多的是打穩妥之仗。試想一個以謹慎着稱於世的不敗戰神忽然帶着區區一萬兵力駐紮在他的家門口,他這老狐狸能不懷疑衛青的來意嗎?這種仗他還真不敢打。
所謂知己知彼,兵不厭詐就是這道理。對相互瞭解的對手,玩的就是個心理戰,你不敢打我就拖死你,讓前面能打的先鋒直搗黃龍。
漢家天子北巡的事早在劉徹離開長安不久的時候就傳到了匈奴人的耳朵裡,匈奴大單于伊稚邪在兩軍對壘的緊張時刻竟聽從了南宮大閼氏的建議,特意遣使到朔方的邊城平城關拜見劉徹。
匈奴來使劉徹自然要見,不但要見還要給匈奴使節一個下馬威。於是匈奴使節都勒利來到平城行宮拜見天子時,劉徹舉行了盛大的晚宴,隨軍的文武官員都要出席,陳嬌自然也不例外。
這場會面劉徹有意彰顯國威震懾匈奴人,那匈奴使節自然也帶着藐視大漢宣揚匈奴兵力的目的。自從前次李廣利投降,漢軍大戰未捷損傷慘重的戰役之後,原來屢戰屢敗卻始終沒有傷及根本的匈奴對漢軍也不再如鬼神般忌憚,甚至看到了戰勝漢軍的希望,加上匈奴偶爾騷擾雁門定襄一帶弱勢的城鎮偶有所獲(就是小規模打劫),便認爲只要不是李廣、衛青帶兵,漢軍也並無什麼可怕。現今除了防着神出鬼沒的少年閻王霍去病,再幾倍兵力看死了大將軍衛青,反正飛將軍李廣也不在北線作戰,他們匈奴這兩年兵強馬壯的,有什麼好怕?
那匈奴使節都勒利生的虎背熊腰人高馬大,在席間落座後故意毫不避諱的看着劉徹身邊盛裝的陳嬌,他明顯的衝撞顯然讓劉徹感到了慍怒,那都勒利看出天子冷臉蹙眉,悠然一笑,起身單手撫在右胸上淺淺鞠躬行禮。
“漢家皇帝陛下,都勒利在我大匈奴就聽說漢家富裕,錢糧絲帛應有盡有,尤其是漢家的女子尤爲動人,我卻不敢苟同,漢女弱不禁風和軟不堪,怎比我匈奴女子。不過今日見了皇帝陛下身邊的這位美人,始覺漢家女子還有幾分顏色。倘或天子願意休兵,將這樣容色的女子送上幾百上千給我匈奴大單于和勇士們享用,或許就用不着兵戎相見了。”
匈奴與漢時常征戰,但也是打打和和早有邦交,尤其是劉徹一朝衛青領兵以來,匈奴人打仗只有輸的份,雖然他們民族天生傲慢但使臣入長安見天子還都是客氣又尊重,可都勒利明明知道此次漢家皇后與天子同來北巡,像這樣氣度容貌坐在天子身邊的女子只有可能是漢家皇后,他卻偏偏說出這麼一番話,有意羞辱漢室,若非他身後有伊稚邪授意有十幾萬匈奴大軍撐腰,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劉徹做了十五六年天子自有天子的穩重和權衡,可是單論他這個人的脾氣本來就焦躁暴戾,聽這麼一番話不但嘲弄大漢男兒無能需要女子求和還用他的正妻作比,不要說劉徹摯愛陳嬌,就算是沒什麼感情的空殼皇后也不能讓人說這些話。劉徹雖是天子但血性未減,就算再有涵養也要拍案而起放兩句狠話教訓都勒利一頓。
其實不必劉徹自降身份發作都勒利,宴席之上舌尖牙利的言官比比皆是,只是都勒利這人也是刁滑,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偏就當自己不知道那個天子身邊的端莊美人是漢庭皇后,大臣們自然也就不好言明,他們畢竟是臣,說明吧怕得罪天子,暗指罵回去又好像更不合適。
劉徹當即重重放下酒杯,瑞鳳眸中威嚴霸氣盡顯,目光寒凜迫人心魂,直掃的那都勒利渾身一個寒戰脖頸發涼。
劉徹正待開口訓斥,卻聽身邊傳來陳嬌毫無起伏的冷涼聲音。
“難怪匈奴人在我天子威勢大漢將士面前一個個都成了軟骨頭,一朝七戰屢戰屢敗從無勝績,原來自上而下眼裡看的都是財糧美女,匪盜般蠅頭小利的目光還敢覬覦大漢之物,說什麼休戰只怕單于心裡早就沒了作戰的底氣。果真不怕,伊稚邪何必將王庭牽往漠北,縮頭縮尾猶如海鼉,現在又爲了幾個女人就興兵起事斬斷漢兇邊貿,出爾反爾不顧匈奴百姓求索,無怪冒頓子孫一代不如一代。還請貴使回去給大單于帶句話,溫柔鄉英雄冢,還是守着他的漠北王庭和女人好好做縮頭鼉吧,免得我大漢將士一朝踏平祁連,那所謂的‘雄鷹血脈’說斷就斷了。”
陳嬌這話說的是真的狠,真的難聽,把匈奴最神聖的單于“雄鷹血脈”罵成縮頭烏龜,還把民族自豪感強烈到暴的整個匈奴民族罵成了鼠目寸光毫無信義的匪盜。這話也就是她能說,誰讓那都勒利裝糊塗不知道她是誰呢,既然故意不拿她當一國之後那陳嬌也不用考慮什麼邦交禮儀,國體臉面,直接啪啪打臉毫不顧忌。換做劉徹和衆位大臣就算再想罵都得說的冠冕堂皇,不然國體盡失。
“你!”都勒利眼睛睜得銅環一樣,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差當衆爆粗口了。
“使節莫急,此番前來你也辛苦,你也知道我大漢地大物博珍寶無數,你也知道我大漢女子端莊溫和美麗異常,你也品得了好酒,也見過了珍饈,這些都想帶回去吧?”
陳嬌端着酒杯起身明媚一笑,那笑容恍如三春花開,登時讓都勒利看的怔怔發愣。
“想帶回去的話,那就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趕快回下榻的驛館早點睡吧,一做夢就什麼都有了。”
陳嬌說完自顧自抿了一口酒,看着被氣憋得滿臉通紅的都勒利溫聲道:“酒也喝了,話也說了,就不打擾使節接下來做夢的雅興了。”
陳嬌說完放下酒杯,向天子劉徹略一點頭行禮,轉身就高傲的離開了席位。
都勒利既憋屈又生氣,兩隻眼睛都氣得通紅,可是在天子森然的目光下愣是把氣生生憋了回去,那雙看起來細長的眼睛就是有那麼強大的力量,讓他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發作了。
一大把年紀的司禮官郭崇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打了句更不像話的圓場,好聲好氣卻不懷好意的笑問都勒利道:“使節要是不打算回去早睡,那就不妨看看我們漢家的樂舞,算是開開眼界了。”
都勒利還能說什麼?沒人打算點破窗戶紙告訴他剛纔那位是皇后,他自己又故意不知道,這下好了,沒有亮明身份就不能拿羞辱邦國來說事兒,其他人更是裝聾作啞故意讓他難堪,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活該找捱罵,罵完這事就揭過去了,他還就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陳嬌離席後劉徹雖然表面沒有什麼表示但心裡其實非常高興,他礙於君王身份不能當衆發作,但見陳嬌罵了那匈奴使節就覺得暢快淋漓。可是劉徹卻不會因爲陳嬌當衆罵了都勒利就認爲氣出夠了,當晚他就派了幾個貼身護衛的羽林郎在驛館趁都勒利醉酒出來內急的時候把他打了一頓。
反正邦交就是那個樣,只要道義上不落下風一言不合就開打,沒什麼話好說。
作者有話要叨叨:
----------祝大家心想事成的分割線----------
本來我真想三言兩語就把阿嬌寫走,趕快讓衛青出來英雄救美,差點就把大綱加工加工貼上了,但是感覺使節這個事還是比較重要,後面要用,所以還是好好寫了。話說寫邦交罵人真的好累呢,給倫家留言安慰嘛。另外明天高能,一定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