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丈來了,快去攔住。”盧植的小妾早就等候多時,只聽她一聲招呼,盧毓便一路小跑,攔住劉備的去路。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盧毓雖然只有四歲,卻已經口齒伶俐,一番話奶聲奶氣地說出來,頓時笑倒了一大片府中之人。
劉備面帶冷笑,大手一揮,早有裴元紹斜刺裡殺出,只見他來到盧毓面前,將一塊閃閃發光的金餅塞進小傢伙懷中,盧毓歡呼一聲便跑,撲回自己母親懷裡。
一路金餅開道,不消片刻,劉備就殺入後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已經梳妝完畢,被一衆女眷簇擁着的張寧。
劉備還準備耍寶,可是突然之間,一股別樣的情緒涌上心頭,讓他鼻子發酸,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順着面頰流淌下來。
對面的張寧也是一樣,她一邊哭一邊笑,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將精心塗抹的胭脂水粉衝出道道溝壑。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望,直到端坐在旁邊的盧植和鄭玄二人給趙雲等人使了個眼色,衆人才連忙起鬨,擁着兩位新人一路出了後堂,來到大門之外。
“天吶!”張寧剛走出大門,視線瞬間就被那無比奢華精美的花轎給吸引住了,不由得發出一聲尖叫,她連忙捂住嘴,難以置信地回望劉備,只見這個男人臉上帶着溫暖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張寧也笑了,笑得無比滿足。
與此同時,人羣后方,盧植和鄭玄兩位老夫子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們,竊竊私語起來。
“不合禮制。”盧植輕嘆一聲,他爲了婚禮的制度和流程,兩個月來已經和劉備吵了好幾次,可是這個弟子脾氣倔得要死,非要按着自己的性子來,原本盧植心中還有氣,可是整個過程看下來,老先生卻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自己兒子攔道要買路錢那一段,多來幾次就好了。
“若是有自己選擇的機會,恐怕每個人都要這樣不合禮制一次。”鄭玄同樣輕嘆一聲,剛纔的情景讓這位老先生也頗有感觸,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年輕時候,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康成兄,我們也該快點了,你還要主持正式典禮呢。”盧植不想多說,拉着鄭玄,坐上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快馬加鞭,抄近道向州府駛去。
劉備接了新娘子,又是一路走街串巷原路返回,張寧坐在花轎裡,把擋風的轎簾都取了下來堆在身後,時不時地伸出頭來對着道路兩旁圍觀的人羣招手,引得人羣歡呼不斷。
薊城孩童們也忙活起來,他們追着緩緩前行的花轎,大聲說着大人們早就教好的吉利話,然後看着亮澄澄的五銖錢從天而降,撿得不亦樂乎。
就這樣一路吹吹打打回到州府,寬闊的庭院之中,豐盛的筵席早已準備妥當,幽州各地官府中人,廣陽郡本地豪強,老家涿郡推舉出的鄉老們也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客套的話語和無處不在的歡笑聲將州府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隨着時間推移,賓客們的對話越來越少,神情也越發嚴肅,因爲,真正的婚禮時間快到了。
終於,夜色降臨,賓客們在侍者的引導下,依次來到即將舉行典禮的大廳坐下,一盞盞四尺多高的連枝燈被接連點起,將這裡照映得猶如白晝,在庭院東側,三座高大沉重,裝滿了肉食的青銅鼎巍峨矗立。
整個大廳之中燈火輝煌,氣氛莊嚴肅穆。
一聲鼓簧奏響,所有人都正經端坐,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婚禮開始了。
鼓樂之聲,先是《鹿鳴》,後爲《桃夭》,伴隨着音樂,還有一羣童子合唱着這首歌頌新婚女子的詩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合唱聲中,劉備身穿上黑下紅的爵弁服,拉着身穿黑色紅邊禮服的張寧,緩緩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二位新人攜手邁步,走入禮場之時,整個院落的氣氛越發,衆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這一對璧人身上,劉備器宇軒昂,張寧美麗端莊,所有賓客都在心中暗自讚歎不已。
在侍者和贊者的引領下,二人走上禮臺,沃盥禮、對席禮、同牢禮,一項項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其實這些環節用現代語來說,就是夫妻二人金盆洗手,對面正坐,同吃一碗飯,表示今後就要共同生活。
接下來是合巹禮,就是將一個苦葫蘆剖成兩個瓢,盛酒於其中,新郎新娘各自喝下一瓢苦酒,表示合二爲一,永結同好,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喝酒這事按理說根本難不倒劉備,可是當特意準備好的美酒倒進苦葫蘆瓢之後,劉備只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再看對面,張寧也是吐着舌頭看過來,那眼神劉備看得懂,意思是“咋這麼苦?”
不應該啊,這套流程一個月之前就敲定了,劉備還特意囑咐過,一定要好酒,喝了不上頭的好酒,怎麼喝起來跟喝湯藥一樣?
劉備環視一週,發現關羽張飛這幾個遠道回來的滿臉茫然,太史慈和段浩等人卻是仰頭看天,假裝感受不到他殺人的眼神,心中頓時明白,是被這幫人給坑了。
可是明白也晚了,他只能咬咬牙,將苦酒全部倒入口中,眼含熱淚,謀劃着怎麼報仇。
段浩被劉備瞪得有點心虛,腦袋都不敢轉,小聲問太史慈,“咱們這酒泡了多久?”
“半個月吧,還是二十天?”太史慈低聲答道。
苦葫蘆顧名思義,內部極苦,就算是倒入酒水馬上就喝,都會讓人覺得苦澀不堪,泡二十天還不得要人命啊。
“太狠了吧。”段浩光是看着劉備的臉色,就覺得自己的嘴裡都發苦了。
“咱們成婚的時候,他不也是用葫蘆泡了酒?”太史慈說的是自己這些人在遼東成婚的事,那時候劉備和張煥兩個人謀劃了一下午,想了無數損招,其中一樣就是事先用苦葫蘆泡了酒,再換成普通的酒罈裝着,把好幾個人都整得夠嗆,他只是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罷了,“再說了,玄德又打不過我。”
“可是他能打得過我啊。”段浩淚流滿面。
此時婚禮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結髮禮。
劉備砸吧着嘴,和張寧各自割下一縷頭髮,用紅絲帶紮在一起,這是象徵二人自此結在一起,今生今世不會分離。
至此,婚禮的儀式已經全部結束,劉備和張寧正式成爲夫妻,看着身旁笑靨如花,眉目含情的妻子,劉備心中滿是柔情蜜意,嘴裡也不覺得苦了。
由於賓客們已經飽食了一頓,接下來也不好意思再蹭飯,便紛紛告辭了,一羣老弟兄則是結夥跑去簡雍的小宅子,他們早就準備了無數美酒,務必要好好喝上一場。
送走賓客,劉備二人回到臥房之中,紅燭燃燒發出的光芒,讓張寧的臉色變得更加緋紅,像是嬌豔欲滴的鮮花一般。
二人雖然今天才有夫妻之名,卻早已有了夫妻之實,值此良辰美景,自然熟門熟路,寬衣解帶,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
正當劉備準備深入研究之時,張寧卻從牀頭摸出一個由半截豬腸縫製而成的器物,“夫君忘了戴這個。”
“以後不用了。”劉備接過這個曾經功勳卓著,卻終究要被時代拋棄的攔精靈,順手扔到某個牆角,“咱們該努力生一大羣兒子了。”
拜拜了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