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基地產公司的期房銷售, 情況出乎意料地火爆,僅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就把第二期的小戶型房,全部銷售一空。
在此之後, 還不斷有客戶前來諮詢, 希望能夠買到小戶型房。
看到這種情況,李蓁蓁果斷作出決定, 繼續出售第三期小戶型房。不過這一批期房的價格,就要比第二批貴一些了。
因爲供不應求, 鴻基地產公司的小戶型房,從剛開盤的每平方米399.9塊錢,變成466.6,再變成588.8, 最後上漲到了666.6的高價!
即便是這樣, 他們的房子還是不愁賣不出去,依然供不應求。
歸根結底, 還是按揭貸款起了關鍵作用。那些購買房子的客戶,只需要付出兩成首付資金,就可以提前住進去,剩下的錢再每個月慢慢還, 壓力就會小很多。
有許多即將成家的年輕市民,還特意跑來購買。
就連丁玉蘭的丈夫王福生,也通過李蓁蓁的關係,在龍翔小區買到了第一期的現房, 足足買了兩層樓!
經此一役,小戶型房算是在香江徹底紮下腳跟,受到了廣大市民們的歡迎。
週一的早上,李蓁蓁要上英國商法課,這門課程是商學院大一學生的必修課,在法學院的小白樓裡上課。
這門課比較實用,所以李蓁蓁也很重視,早早地就來到了教室,選了一個後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來低頭看書。
她看得很專心,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悄悄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英國商法課是大課,法學院的新生也必須上這門課程,丹尼爾也不例外。他看過今天的課程表,驚喜地發現李蓁蓁也要來上課,因此一大早就來了。
這是一間階梯大教室,丹尼爾一走進來,就暗戳戳地四處張望,很快就發現了李蓁蓁。
看到她的右手邊還有空位置,丹尼爾忙不迭地走過去。但是等他坐下來之後,卻發現李蓁蓁看書看得入神,因此也不敢打擾她。
一直等到李蓁蓁合上書,丹尼爾這才趁機轉過來說:“早上好,蓁蓁。”
李蓁蓁乍一看到他,有些吃驚地說:“丹尼爾,你也上這門課程嗎?”
“對,”丹尼爾點了點頭,開始沒話找話:“奧布萊恩教授上週五佈置的作業,關於皇家殼牌石油的合併,我有一個數據沒有找到。”
“什麼數據?”李蓁蓁隨口問。
丹尼爾興奮起來,小心翼翼地說:“就是1954年的上市價格,我沒有找到資料,你有找到嗎?”
李蓁蓁翻開筆記本,報出一個數字,丹尼爾立刻感激地說:“真是太謝謝你了,蓁蓁,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小天使。”
李蓁蓁心裡惡寒,什麼小天使?這個稱呼實在太肉麻了。
她的嘴角象徵性地扯了扯,衝着丹尼爾露出一絲假笑,就重新翻開教科書,不再理會丹尼爾。
丹尼爾一點也沒有在意,能夠坐在李蓁蓁旁邊,看着她認真聽講,安安靜靜做筆記的樣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一想起來就熱血沸騰,心裡好像有一隻麋鹿在跳躍。
丹尼爾偏頭瞥了瞥身邊的人,連呼吸的頻率都放緩了。
李蓁蓁對這一切無知無覺,上課的時候極其認真,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捨給他。
一節課很快過去,課間休息的時候,李蓁蓁掏出水壺潤了潤嗓子,就看到前排的女生們手牽着手,一起去上廁所。
說起來,李蓁蓁的兩個舍友,都是不同專業的學生,她們三個人平時上課的時候,都是各上各的,根本不在一起。
李蓁蓁忽然想起了遠在美國的陸娉婷,心中一陣惆悵,臉上也升起一抹落寞的神情,就連眼裡的光彩,彷彿也在一瞬間熄滅了。
她悶悶地別開眼,起身走到外面的走廊上,一直來到了走廊的盡頭,望着外面的花壇怔怔發呆。
在李蓁蓁離開的那一刻,丹尼爾就悄悄跟上了,裝作不經意間來到她的身邊。
李蓁蓁有點不高興地說:“丹尼爾,你是在跟着我嗎?”
丹尼爾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深深地凝視着李蓁蓁,湖水般的綠色眼眸泛起漣漪,柔聲地說:“蓁蓁,你現在已經上大學了,你可以考慮我了嗎?”
丹尼爾提的問題,顯然是在呼應當初李蓁蓁的回答。
李蓁蓁有些煩躁,她捋了捋自己被風吹亂的髮絲,冷淡地說:“丹尼爾,我想你大概理解錯了,不管我有沒有上大學,我都不會考慮你。”
丹尼爾似乎被這句話打擊到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臉沉痛地說::“蓁蓁,你這樣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了,我爲了你才留在香江……”
“丹尼爾!”李蓁蓁很不高興,她轉過來直視丹尼爾,面無表情地說:“你說你是爲了我才留下來的,是嗎?”
“我,不是的……”丹尼爾着急了。
李蓁蓁不等他爲自己辯解,就果斷地說:“首先,我沒有要求你這麼做。其次,這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情,我確定我並沒有給過你任何暗示。”
丹尼爾急得臉都白了,十分緊張地說:“蓁蓁,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你沒必要向我解釋,”李蓁蓁擡起手作了一個阻止的動作,看向丹尼爾的眼神不像是同齡人,倒像是長輩,突然語氣平和地說:“丹尼爾,作爲你曾經的同學,我好心奉勸你一句,不要爲了我,耽誤了你自己的前程。”
“不是,不是這樣的!”丹尼爾徹底慌亂了,他攔住李蓁蓁,提高聲音說:“蓁蓁,你誤會我了。”
他深吸一口氣,指着自己說:“我剛纔說的話,並不是想對你進行道德綁架,真的,你要相信我。”
他深情地剖白說:“我也很喜歡香江,留在這裡是我自願的。我只是……只是向你表明心意,我說過,我會等你長大的。”
“抱歉,”李蓁蓁的臉色冷了下來,淡漠地說:“丹尼爾,我對你真的沒有感覺,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看着從花壇邊經過的女孩子,忽然淡笑一聲,說:“丹尼爾,大學裡面還有很多好女孩,你要是想談戀愛的話,不妨試着去找她們。”
這句話對丹尼爾的傷害更大,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眼神也灰暗了,嘶啞着聲音說:“我不想找別人,我只喜歡你。”
李蓁蓁絲毫不爲所動,她直直地看向丹尼爾,似要看進他的心底,冷漠地說:“丹尼爾,我最後說一遍,我真的不喜歡你。”
“我先走了。”李蓁蓁說完這句話,就徑自越過丹尼爾,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回到階梯教室裡,很快就上第二節課了,但是丹尼爾的座位始終空着,他沒有回來。
李蓁蓁望着這個空蕩蕩的座位,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微不可察地輕嘆一聲。
英國商法課結束之後,丹尼爾還是沒有回來。李蓁蓁看了看他留在桌子上的東西,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沒有管,直接離開了。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星期五快放學之前,周然過來找她,掏出一個信封說:“蓁蓁,明天有一場拍賣會的預展,在半島酒店舉行,你有興趣去看嗎?”
李蓁蓁眼前一亮,接過信封拆開,當她看清楚上面的標題時,頓時驚喜地說:“這是大維德東方瓷器預展?”
周然含笑點頭,眼中溢滿了笑意,期待地說:“你要去嗎?”
“好啊,”李蓁蓁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她仔細地閱讀邀請函,一邊看一邊說:“周然,這次的預展瓷器,是不是都要參加拍賣?”
“沒錯,而且就在香江舉行。”周然的聲音充滿誘惑的意味,笑得如同春風拂面。
“真的嗎?那太好了!”李蓁蓁把邀請函重新裝進信封,小心地收好,這纔有些興奮地說:“大維德名聲在外,他們預展的拍賣品,應該有不少好貨吧?”
周然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攤了攤手,慵懶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明天可以自己去看。”
然後,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揮手致意說:“我今天還有點事情,就不陪你吃飯了。邀請函上面有衣着要求,明天早上九點,我到你家門口接你。”
“等等!”李蓁蓁望着周然迅速遠去的背影,那句“我可以自己去”的話,硬生生地憋住了。
她摸了摸存放信封的揹包,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
第二天早晨,李蓁蓁換上了一條半正式的香檳色真絲連衣裙,剛戴好首飾,周然就來了。
她的保鏢們頂着壓力,不敢直接把他放進來,只好派一個女保鏢上樓,請示李蓁蓁的意思。
李蓁蓁看向牆上的掛鐘,有些吃驚地說:“現在不是才8點嗎?他那麼早來幹什麼?”
“呃……”這個女保鏢有些尷尬又有些爲難地說:“周少說,他想跟你一起吃早餐。”
李蓁蓁一愣,旋即好笑地說:“他想得美,我可沒有給他準備好吃的。”
“呃……李小姐,你還是自己下去看吧,周少還在門外。”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女保鏢突然有些臉紅,眼神也有些羨慕。
李蓁蓁一頭霧水,她也沒有心思繼續打扮了,跟在女保鏢的後面,直接走下了樓。
她今天穿的裙子,顏色格外柔和,把她襯得分外嬌美。當她從樓梯款款而下時,裙襬輕輕飄動,一下一下地,彷彿一隻小手輕柔地拂過周然的心。
他勾起嘴角,眼神灼熱,說的話卻有點委屈:“蓁蓁,我好心來給你送早餐,你的保鏢卻不肯放我進去。”
李蓁蓁看他站在大門口那裡,雖然穿得很帥氣體面,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像一個淘氣的大男孩,頓時得意地翹起下巴,說:“保鏢做得好,回頭我還要獎賞他們。”
“蓁蓁……”周然眼神巴巴地看她,充滿渴望。
李蓁蓁很暢快地輕笑一聲,朝他勾了勾手指頭,大發慈悲地說:“進來吧。”
沒想到,這話一說,周然卻側過身子,讓開了大門口的位置。
緊接着,從他的身後,突然冒出來一個個身穿白色燕尾服的服務生,他們高高舉起手中的金色托盤,如行雲流水一般地走進來。
周然還不停地指點說:“這邊這邊,廚房在這邊,對,就放在那裡。”
李蓁蓁目瞪口呆,此時她的餐桌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各色美食,色澤鮮豔濃麗,看上去相當精緻漂亮。
她沒好氣地說:“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吃的?周然,你想幹什麼?”
周然悄悄地靠近一些,無辜地說:“我從葡味酒家訂的餐,你快過來嚐嚐看喜不喜歡?”
李蓁蓁深吸一口氣,走到餐桌前坐下,嚴肅地說:“這次就算了,你下次不要這樣自作主張。”
周然也跟着坐到對面,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在外面吃東西,所以我就讓他們把菜做好了送過來。你早餐要是沒吃好,我……”
在李蓁蓁冷峻的逼視下,周然硬生生地把話憋回去了。
李蓁蓁這才微微一笑,拿起刀叉說:“你既然叫了這麼多,可不能浪費,快吃。”
周然如蒙大赦,趕緊端起旁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李蓁蓁側過身子,對保鏢們說:“這些菜太多了,你們也拿一些出去吃吧。”
保鏢們並不敢妄動,偷偷地拿眼瞄着周然,顯然是在等他的意思。
李蓁蓁瞥了瞥他,意味深長地說:“你們不用看他,這裡是我家,還輪不到他做主。”
周然裝作沒聽見,低着頭默默地吃東西,順便悄悄地對保鏢們使眼色。
幾個保鏢立刻走上來,象徵性地端起幾盤菜,逃也似地離開了餐廳。
葡味酒家的早餐做得精緻可口,味道不錯,兩個人默默無言地用完了早餐,時間也差不多了。
周然拿起餐巾紙,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聲音如大提琴一般醇厚:“蓁蓁,你吃飽了嗎?”
“嗯,”李蓁蓁站起身,說:“我們快走吧,不然等一下遲到不好。”
“不着急,”周然好整以暇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眼裡的柔情蜜意幾乎要溢出來了,低聲說:“你還要上樓收拾一下嗎?”
李蓁蓁低頭看了看自己,搖頭說:“不用了,我們還是快走吧,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周然抿着嘴偷笑,卻很聽話地跟了上去。
金馬倫別墅距離半島酒店很近,步行都能直接到達,但是兩個人卻出動了加長勞斯萊斯,前後還有保鏢簇擁,看上去排場就很大。
李蓁蓁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樣的排場,說實話她已經習慣了,甚至還有一點享受。
世人多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他們兩個人還沒進入會場,就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不過大多數人自持身份,又有保鏢們的阻擋,倒也沒有立刻貼上來套近乎。
這場東方瓷器展覽會,在半島酒店五樓的展廳裡舉行。這裡空間開闊,環境奢華優雅。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被陳列在玻璃櫥窗中,燈光一照,顯得美輪美奐。不僅如此,展廳裡還鋪了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
能夠來到這裡參觀的人,大部分都是有身份的人。他們都比較有素質,儘管心裡驚歎,卻依然保持安靜,就算要說話,也只是小聲交談。
因此,在這個安靜祥和的環境中,一有人高聲說話,勢必就會惹來衆人的側目。
正在製造噪音的,不是別人,而是一羣衣着奇怪的日本人。
沒錯,李蓁蓁一聽到他們嘰裡呱啦的說話聲,就知道他們肯定是日本人。這些人都穿着傳統的日本服飾,有深藍色的武士服,也有黃褐色的日本僧侶袍。
這羣日本人,此時正圍在一個巨大的展覽櫃前面,眼神狂熱,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周圍的人都對他們有意見,不過礙於身份,卻沒有人上前去制止他們。
日本人似乎毫無所覺,但是實際上,看到大家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他們心裡越發得意,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了。
李蓁蓁皺了皺眉,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厭惡。她聽不懂日語,悄聲詢問說:“周然,他們在說什麼?”
周然把目光從日本人身上收回來,壓低聲音說:“他們在討論瓷器,嗯,白色的瓷器,他們想要購買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藍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大腿,仰天哈哈大笑,聲音大如洪鐘:“這件白瓷大大滴好看,田下君可不要和我搶,你已經預定了那麼多,這件就讓給我吧,哈哈哈哈……”
那個叫做田下的人,相貌有些醜陋,聞言也哈哈大笑起來,按住中年男子的肩膀說:“沒問題,我和井上君是生意上的好夥伴,這點小忙當然沒有問題。”
叫做井上的中年男子猛然一頓,卻笑得更加熱情了,很狗腿地退後一步,點頭哈腰地奉承說:“那我就先謝過田下君了!哈哈哈哈……也只有田下君這樣的實力,才能吃得下這麼多白瓷!”
這個馬屁拍得田下心裡暗爽,他眼神貪婪地盯着玻璃櫃,非常得意地說:“白瓷麼?那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喜愛的東西,是支那專門爲我們大日本帝國製造的,也只有我們這種身份的人,才能享用這麼好的瓷器。”
周然聽到這裡,臉色一變,盯着田下的眼神,一瞬間充滿了極度的厭惡。
李蓁蓁看出來不對勁,忍不住追問說:“周然,他們又說什麼了?”
聽到李蓁蓁問他,周然的臉色在一秒鐘之內,由惱怒轉爲溫柔,低着頭說:“沒事,不是什麼好話,你還是不要聽比較好,免得髒了你的耳朵。”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一動,廖叔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他迅速地走過來,躬着腰等待吩咐。
李蓁蓁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指着廖叔說不出話來。
周然沒有注意到她,此時此刻,他的眼神都集中在前面的日本人那裡,聲音微不可察:“什麼時候日本人也能跑來這裡大放厥詞了?廖叔,你讓人把他們趕出去,取消他們的競拍資格。”
周然停了一瞬,繼續低聲說:“去查一查,他們是什麼人?怎麼到香江的?來這裡要幹什麼?”
廖叔什麼也沒說,僅僅點了一下頭,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羣中。
等廖叔走了之後,李蓁蓁還有些呆愣,她擡頭看了看周然,又看了看廖叔離去的方向,驚奇地說:“周然,廖叔怎麼會在這裡?”
周然輕鬆一笑,說:“今天廖叔沒事幹,非要跟過來,我們不用理他。”
李蓁蓁卻不罷休,她好奇地問:“廖叔是不是也會武功?就跟我在遊艇上看到的黑衣人一樣?”
周然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說:“嗯,廖叔確實有些武功。”
他轉過來,專注地凝視着她,嗓音低沉地說:“我們別說廖叔了,你還想看什麼東西,我陪你去看。”
李蓁蓁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關注那羣日本人,然後她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不知不覺間,另外一羣西裝革履的彪悍男子,悄悄地把那羣日本人包圍住了,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讓那羣日本人閉上了嘴巴,並乖乖地被他們帶走了。
李蓁蓁還看到,彪悍男子把右手放在西裝的外兜裡,緊緊地抵住日本人的後背,看形狀,李蓁蓁覺得那應該是……
“蓁蓁,你在想什麼呢?”周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李蓁蓁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日本人已經走了,也不知道他們剛纔在看什麼,我們過去看看。”
周然沒有意見,跟着她繞過兩個大展櫃,終於走到了這個展櫃的前面。
這是一個巨大的玻璃展櫃,橫截面積大概有六七個平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霸氣。
在這個展櫃裡,井然有序地陳列着各種款式的瓷器,有碗盤碟盆,也有罐子花瓶,還有各種佛教造像。
這些佛教造像,儀態端方,面容祥和,雕工細膩,有彌勒佛,有觀音,也有童子和金剛。
無論它們是什麼款式,這些瓷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顏色。
那是一種溫潤細膩的白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象牙白,也有點像是玉白色,看着不透明,卻給人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
它們的材質也很特別,雖然是瓷器,但是卻有着羊脂白玉一樣的質感,外面的那層釉料,還透出一種類似玻璃的閃亮光澤。
這一件件白色的瓷器,造型精緻優美,在燈光的籠罩下,彷彿給它們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李蓁蓁驚訝地張了張嘴,幾番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
她的眼神焦急地在這個玻璃展櫃中四處巡視,果然在最左邊的角落裡,發現了幾塊殘破腐朽的黑色木頭。
“蓁蓁,你怎麼了?”周然看到李蓁蓁很久都一動不動,忍不住擔憂起來。
李蓁蓁眨了眨眼睛,瞬間理智回籠,她勉強地笑了笑,狀似詢問,實則自言自語地說:“這裡面的瓷器,全部都是德化白瓷,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原來你在關心這個,”周然鬆了一口氣,眼神中溢滿寵溺,柔聲說:“這還不簡單嗎?我聽說大維德的代表也在這裡。你等一下,我讓人去叫他們過來,你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李蓁蓁此時心裡充滿疑慮,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因此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還給周然傳來一個讚賞的眼神。
周然一下子眉開眼笑,他的手指在背後輕輕一揮,一個保鏢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裡。
他探頭看了看展櫃裡的德化白瓷,雖然它們確實很美,但是周然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不由得好奇地問:“蓁蓁,這個德化白瓷很有名嗎?它們是不是很珍貴?”
李蓁蓁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凝重,連忙掩飾性地別開臉,努力用輕快的聲音說:“名氣倒是有一些,在明代也算有名。不過說到價格,要是放到今天,肯定價格很珍貴。”
周然聽出來一些話外音,饒有興味地說:“那它們在明代的時候,難道不珍貴嗎?”
提起這個,李蓁蓁也忽然來了興致,她圍着諾大的展覽櫃,慢慢地踱了幾步,語氣驚歎地說:“周然,這些白釉瓷器,在唐朝的時候就很有名了。”
她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回憶的神色,緩緩地說:“白釉瓷器的藝術美感,就連茶聖陸羽也讚歎不已,還把他對於這種瓷器的研究,寫進了著名的《茶經》裡面,流傳千古。”
周然有些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剛纔那些日本人這麼喜歡它們,日本人最喜歡泡茶,據說他們的茶道,就是學習了唐朝人的方法。”
“沒錯,”李蓁蓁立刻點頭,有些驚訝地說:“原來你也知道啊,日本人的茶道,確實出自唐朝。”
周然毫不在意地說:“這沒什麼,當初我學習日語,對於日本人的文化,多少也有一些瞭解。依我看,小日本自己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模仿別人。”
“誰說不是呢,”李蓁蓁跟着吐槽了一句,眼裡出現一抹異色,輕聲說:“白釉瓷器確實非常好,但是最喜歡它的,卻不是華國人,而是外國人。都說牆裡開花牆外香,說的就是這白釉瓷器。”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詢問說:“周然,你知道什麼人最喜歡德化白瓷嗎?”
周然猜測說:“日本人?”
李蓁蓁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是日本人,而是歐洲人。”
她的聲音很輕柔,娓娓道來:“在600多年前,有一個意大利人叫做馬可·波羅,他曾經長期居住在華國。後來他回到意大利,就寫了一本書,叫做《馬可波羅遊記》。他在這本書中,把白釉瓷器的優點,吹得天上有地上無,讓14世紀的西方人,從心裡產生嚮往。”
周然有些疑惑,他指着展櫃裡的瓷器,不解地說:“西方人不是最喜歡花裡花俏的瓷器嗎?怎麼……”
李蓁蓁神秘地笑起來,眼裡劃過一道璀璨的光,悄聲說:“你看這些白瓷,是不是每一件都很精緻細膩?給人一種純潔神聖的極致美感?”
“嗯……”周然仔細品了品,深有同感地說:“確實有這種感覺。”
李蓁蓁伸手打了一個響指,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太優雅,她訕訕地放下手,若無其事地說:“一開始是威尼斯人率先向華國進口白瓷,威尼斯人基本上都是商人,很快就把白瓷作爲貴重的貨物,販賣到了法國,一直賣到了法國國王的宮廷裡。”
她回頭看了看展櫃,有些癡迷地說:“法國人對這種白瓷非常喜愛,甚至給它專門取了名字,德化白瓷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興盛的。”
周然有些感興趣,他猜測說:“蓁蓁,德化是不是古代哪一個皇帝的年號?”
李蓁蓁撲哧一笑,搖了搖頭說:“這回你可猜錯了,德化不是年號,它是一個地名,是一個位於閩省沿海的小鎮。在明代的時候,這個小鎮裡的居民,全部都靠生產白瓷維持生計。”
“哦,原來是這樣。”周然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說:“蓁蓁,你懂的真多!”
李蓁蓁有些不好意思,郝然說:“我對古董比較感興趣,所以平時沒事的時候,就會多去關注,這沒什麼。”
周然轉頭看向展覽櫃,有些敬佩地說:“那個小鎮的人也很了不起,他們竟然能夠把自己的家鄉,和這麼美麗的瓷器聯繫在一起,還能賣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李蓁蓁的眸光閃了閃,她飛快地垂下眼瞼,掩飾其中的複雜。
“難道不是嗎?”周然察顏觀色,有些不確定地說。
李蓁蓁正想開口解釋,就在這時,一個彬彬有禮的中年白人男子從遠處走過來,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藍色西裝,體格極其強壯的高大男子,同樣也是白人。
剛纔離開的保鏢,把這兩個人帶到了他們的前面,就默默地退到了隊伍之中。
中年男子一個箭步衝上來,非常熱情地對周然伸出手說:“先生,很榮幸爲你服務,鄙人叫做查理·克魯斯,大家都叫我查理,我是大維德拍賣公司的全權代表。”
他與周然握過手,就退後半步,笑容滿面地說:“請允許我向你介紹,我身邊的這位勇士,他的名字叫做麥克哈徹。你身後的這批白色瓷器,就是這位勇士找到的,他也是這批珍寶的主人!”
麥克哈徹,他的個子極高,目測接近兩米。長得五大三粗,身上的肌肉把一套西裝撐得都變形了。他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臉上帶着長期曬太陽的紅斑,頭髮有些微微禿頂。
聽了查理的介紹之後,麥克哈徹的臉上迅速地掛起一抹討好的笑,伸出雙手說:“你好,尊貴的先生,很高興認識你,聽說你有問題想要問我?”
周然伸出右手與他握了握,微微頜首說:“不是我,是我身邊的這位女士。”
周然朝他點頭示意,並沒有主動介紹李蓁蓁姓名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李蓁蓁,都不覺得意外。
因爲他們跟麥克哈徹的地位明顯不同,根本沒有介紹的必要。
“蓁蓁?蓁蓁?”周然看到李蓁蓁一動也不動,而且她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忍不住出聲提醒。
李蓁蓁的眼裡暗流涌動,說話的語氣卻平靜無波:“麥克哈徹先生,這些白釉瓷器,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麥克哈徹先是作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紳士禮,然後打開了話匣子,有些激動地說:“美麗的小姐,很高興能夠爲你解答。”
他的眼神瘋狂,彷彿回到了那一天,說的話也充滿了夢幻色彩:“哦,我永遠記得!是上帝的指引,一定是的!哈哈哈哈……我一定是上帝的寵兒,才能找得到這一批珍寶!”
他跳到了展櫃前面的空地上,欣喜若狂地說:“我終於明白了我生存的意義,我是爲上帝尋找寶藏而活着的!感謝上帝,我……”
“咳咳!麥克!”查理看他實在不像話,趕緊壓低嗓子出聲提醒,還不忘用眼神狠狠地瞪他。
麥克哈徹如同冷水潑頭,瞬間清醒過來,人也正常了許多,一本正經地說:“我到底是從哪裡得到這批寶藏的?其實很簡單。”
“有一天在海上,我一個人呆着很無聊,我實在無法忍受繼續打撈那些該死的軍艦,那些不值錢的破銅爛鐵有什麼好打撈的?我覺得很無聊……”
“麥克!說重點!”查理氣得七竅生煙,臉色都惱怒得紅了起來,趕緊彎着腰說:“很抱歉,先生,麥克哈徹就是一個混人,他沒有讀過什麼書。”
說到這裡,查理忍不住伸出右手,對着自己的腦袋,作出一個全人類都懂的手勢,意思是麥克哈徹腦子有問題。
但是,麥克哈徹並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看到查理這樣對他,他瞬間清醒了,木木地說:“我去潛水,然後我一不小心,就發現了一艘沉船,裡面有很多白色的瓷器,就是你們看到的這些,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李蓁蓁緩緩地籲出了一口氣,追問說:“你在哪裡發現的沉船?是不是在華國的南海?”
麥克哈徹聳了聳肩膀,大喇喇地說:“誰知道呢?反正那裡無邊無際,我記不清了。”
李蓁蓁一點也不相信他的鬼話,她狐疑地說:“麥克哈徹先生,按照航海慣例,你尋找到沉船,難道沒有記下那裡的座標?”
麥克哈徹的眼珠子轉了轉,迅速地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裝瘋賣傻地說:“我不知道那裡是哪裡,也許是南海?也許是印度洋?也許是太平洋?只有上帝知道。美麗的小姐,我的腦子不好使,確實記不太清了。”
但是,麥克哈徹雖然想要裝傻,但是卻有人偏偏不如他的意。
查理早就受不了了,他越過麥克哈徹,充滿歉意地說:“先生,小姐,我們這批東方瓷器,都已經登記了來歷。你們身後的白瓷,確實是來自於沉船,也確實出自南海,具體的座標在我的辦公室,你們如果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拿過來。”
李蓁蓁擺了擺手說:“不用了。”
她緊緊地盯着麥克哈徹,質問說:“麥克哈徹先生,你不知道南海是華國的領海嗎?”
麥克哈徹雖然被當場拆穿,卻沒有一絲不好意思,他的臉皮厚着呢,很快就揚起笑臉說:“哦是嗎?也許吧,不過那不重要。”
他此時已經徹底暴露了,也不打算掩飾自己的野心,十分貪婪地說:“寶藏屬於全人類!屬於偉大的上帝!而我是上帝派來尋找寶藏的羔羊!”
麥克哈徹很興奮,忍不住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到玻璃窗上,萬分激動地說:“查理,你說這批瓷器可以爲我賺到至少200萬美元,這是真的嗎?哈哈哈哈……我馬上就是有錢人了!”
他猛地站起來,激動得臉紅脖子粗,擡高聲音說:“我的上帝啊,200萬美元是什麼概念?比我那小破公司三年的利潤還要多!還有多得多!”
“麥克哈徹!”查理很生氣,他怒喝一聲,嚴厲地說:“瞪大你的狗眼看一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哼!要是惹惱了紳士小姐們,我就把你的瓷器撤下來,讓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哦,不不!”麥克哈徹終於怕了,他抓住查理的胳膊,哀求說:“你千萬別!”
查理着急地想要甩掉他的手,卻發現根本甩不開,生氣地說:“你給我放開,不然我真的要撤櫃了!”
麥克哈徹聽明白了,立刻鬆開了手,嘿嘿嘿嘿地笑起來。
這一幕就好像一場鬧劇一樣,讓李蓁蓁看過之後,既覺得解氣,又覺得心塞。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麥克哈徹,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文物大盜,專門盜竊華國領海的沉船,賺得盆滿鉢滿!
她狀似不經意地說:“麥克哈徹先生,你剛纔說你開了一家公司,是什麼公司?你可以跟我們說說嗎?”
這會兒,麥克哈徹心裡有了顧忌,於是老老實實地說:“是一家商業打撈公司,註冊地點在澳大利亞。但是我的業務範圍,卻包括全球的海洋,以前主要是負責遠洋運輸,偶爾也打撈軍艦。”
李蓁蓁的目光如針一般銳利,毫不客氣地說:“麥克哈徹先生是在說笑話嗎?要是按照你這麼說,那麼英國美國的領海,你都敢去打撈?”
麥克哈徹頓了頓,有些訕訕地說:“我當然不敢,其實我剛纔吹牛了,我主要的業務範圍,只是在公海。”
李蓁蓁很諷刺地笑了,尖銳地說:“那麼請你告訴我,南海是不是公海?你爲什麼要到那裡去打撈不屬於你的東西!”
“這,這,這……”麥克哈徹啞口無言,但他還是狡辯說:“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聽說過,反正那裡也沒人管,我當然可以去那裡打撈了。”
他本質上是一個狂人,說到這裡又高興起來,有些癲狂地說:“哈哈哈哈,我已經決定了,我以後不會再去尋找軍艦,那上面的破銅爛鐵能值幾個錢?一不小心還會血本無歸!我決定了,我以後的目標,就是古代的沉船!我要成爲職業尋寶人,我要成爲世界上最著名的尋寶人!”
這個麥克哈徹,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海上強盜!
如今的華國,雖然無力控制南海,但是這並不代表,南海就是他家的後花園!
不過,李蓁蓁卻知道,這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會一直延續到30年之後,情況纔會發生好轉。
但是在此之前,無數西方海盜,都會蜂擁前來南海打撈沉船寶藏,沒有一絲一毫的顧慮!
而這些人當中最令人髮指的,正是眼前這個麥克哈徹!
在未來,他還會幹出一件令全世界都矚目的大事,那就是找到了傳說中的“東方泰坦尼克號”——泰興號。
爲了製造物以稀爲貴的效果,這個麥克哈徹,居然把裡面100多萬件完整的明代瓷器,硬生生地砸碎了!
而剩下來的瓷器,成功地爲麥克哈徹,賺到了3000萬美元的橫財!
豎子怎敢!
李蓁蓁氣得渾身發抖,她看向麥克哈徹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個死人。
“把他拉下去!”周然冷冷地盯着麥克哈徹,冰冷地吐出這幾個字。在他看來,這個麥克哈徹說的話,跟那些日本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周然很明顯是動了真怒,他一聲令下,很快就有黑衣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拍了一下麥克哈徹的後頸,他立刻暈了過去。
那個黑衣人身懷武功,僅僅用了一隻手,就扯住了要往下倒的麥克哈徹,把他半拖在懷裡,一起走出去。
周然看也不看已經嚇壞了的查理,擔憂地說:“蓁蓁,你怎麼了?”
“我沒事。”李蓁蓁垂下眼瞼,眼裡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