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院子,王夫人便發了狠地對周瑞家的道:“出去找管家,就說我的吩咐,將今天爲寶玉牽馬的奴才狠狠打一頓,再發賣出去。”
語氣之狠辣,令周瑞家的膽戰心驚。
趕緊領命出去了。
寶玉睡着了,偶爾悸動一下,看上去好像在做噩夢一樣。
賈母一直守在跟前,儘管疲憊的很,但是也不敢離開。眼巴巴地看着黛玉忙來忙去,想說話又怕打擾了她,視線就那樣跟着黛玉到處跑。
直到黛玉坐下歇口氣,才湊上前去,擔憂地問黛玉:“他這樣子要不要緊?怎麼吐完了就睡,好像還不記事了,會不會……”
剩下的話她不敢說,其實她想問的是會不會變成智障。
以前又不是沒聽說過這種事,有的孩子就是從高處摔下,等到救過來腦子也摔壞了,變得癡癡傻傻。
黛玉還沒回答,王夫人那裡已經被賈母的提醒嚇得手都抖了起來。
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她的寶玉那麼金貴,從小到大就沒受過什麼磋磨,這次摔的又這麼重,萬一……
她擡起頭,看了眼熟睡中的寶玉,再看一眼黛玉,心裡突然就涌上來一股火。
這股火衝擊着她,衝擊着她積壓在心底裡的怒氣,一股無法控制的憤恨的情緒,在她的心裡翻騰,她的眼裡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當下也不管婆母在不在跟前,指着黛玉的鼻子就罵道:“要不是你,寶玉也不會延誤救治時機,你打腫臉充胖子給寶玉治傷,不就是想撈個名分。今兒我明白告訴你,你就死了那條心吧,我就是讓寶玉娶個丫環回來也不會娶你,你這個喪門星,賤人!”
她豁上了,不敢罵婆母,還不敢罵一個寄居在家裡的女娃了?指桑罵槐也好,怎麼樣也好。要是寶玉真有個好歹,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賈母被王夫人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心口一陣一陣堵得發疼,伸手指着王夫人,想罵卻說不了話。
黛玉一看不好,立刻起身扶外祖母平躺下來,順手從藥箱裡拿出一盒速效救心丸,取出幾粒喂她服上。
然後掛上聽診器,檢測着她的心跳。
又指揮鴛鴦將窗戶打開一條縫,好進來一點新鮮空氣,紓解外祖母的症狀。
然後才抵近外祖母的耳邊,輕笑着安慰她道:“跟那種人置什麼氣,您沒看我都懶得搭理她。您看她的樣子像不像潑婦罵街?回頭等她自己冷靜下來,自有她無地自容的時候,您這個時候要是被她氣着了,豈不是給她臉了?”
話是這麼說,賈母的心裡還是氣得緊,心口一陣陣發慌,她知道黛玉說這些是爲了讓自己舒心,於是不再說話,疲憊地閉上眼,讓黛玉替她按摩。
心裡卻暗暗發着恨,且等過後再收拾那潑婦。
王夫人吼了這一嗓子,終於將心裡的鬱結之氣發泄出來,舒服了許多,一看賈母病懨懨地躺在那裡,心底高興,轉身去寶玉牀前守着了。
屋子裡竟一時安靜下來。
須臾,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人未至,聲先到:“寶玉,我的兒,心疼死我了。”
聽到這個聲音,黛玉的嘴角嘲諷地撇了一下,薛姨媽來了。
薛姨媽一進來就奔着寶玉的牀榻而去,她身後跟着寶釵,也緊張地盯着牀上的寶玉,一時竟沒有注意到一旁軟塌上的賈母。
“我的兒,你這是遭了什麼罪啊,怎麼就摔成這個樣子了。”薛姨媽一邊哭,一邊撫摸着熟睡的寶玉,看上去確實心疼,手都不知道該碰哪裡纔好。
她這一哭,寶釵也哭了。
心上人摔成這個樣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娘兩個就這樣心疼地掉起眼淚,把個王夫人勾得也滿腹辛酸,跟着哭成一團。
一時間屋子裡嗚嗚咽咽,讓人心裡好不煩躁。
黛玉見賈母的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心口起伏也越來越厲害。知道這樣下去恐怕不好,於是咳嗽一聲,低聲對賈母道:“外祖母心口難受,我先扶您回自己那裡歇着吧。”
薛姨媽和寶釵這纔看見一旁躺着的賈母,訕訕地止住哭聲,對賈母行禮道:“不知老太太在此,驚擾了老太太,妾身給老太太賠不是了。”
賈母擺擺手,有氣無力道:“姨太太客氣了,難爲你有心過來看望寶玉,就留下來多說會子話吧,正好我也累了,我先回去歇息一下。”
說完站起身來,心口還是慌的厲害,頭也暈的很,黛玉和鴛鴦一起扶着她,轉身往外走去。
王夫人一看黛玉也要出去,急急地道:“你去哪裡?你走了誰來給寶玉換藥?”
薛姨媽不解地問:“怎麼還要林姑娘換藥?大夫呢?”
沒人回答她。
黛玉知道賈母掛念寶玉,看了眼正掛着的吊瓶,對賈母道:“外祖母放心,一會我讓小丫頭子來看着,該換藥了就叫我過來換藥,何況都在您的院子裡,離的也不遠。”
轉身,面上淡淡地對王夫人道:“您不是已經請了大夫了嗎?沒事就叫大夫過來守着吧。”
然後也不管王夫人的臉色難不難看,扶着賈母回去了。
把薛姨媽錯愕的,手指黛玉離去的方向,納悶地問:“這,這是林姑娘嗎?怎麼回了趟揚州變成這樣了?”
一回頭看見寶玉掛着的吊瓶,更加疑惑了:“是林姑娘爲寶玉治的傷?這個古怪的藥也是她給的?她什麼時候學了這些個?”
不可思議的地方那麼多,她都不知道該問什麼了。
王夫人臉色陰冷,狠狠地盯着窗外,咬着牙道:“婆母非要讓那小賤蹄子給寶玉治療,要不是看她確實有兩把刷子,我會讓她過來接近寶玉?”
薛姨媽問道:“她怎麼就突然會醫術了?在你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人,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這件事情匪夷所思,府里人都在悄悄議論。
大家都說賈母偏心,請來神醫偷偷教本事,卻連嫡親的孫子都瞞着,偏偏去教一個旁姓的外孫女,真不知道老太君是怎麼想的。
說起這個話題,王夫人的臉色變得更加冷鷙,眸子陰沉不定,腦子裡一會是元春信裡囑咐的話,一會又是寶玉眼神旖旎地看向黛玉的眼神。
對黛玉的憎惡像吞了一嘴蒼蠅一樣,塞滿了她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