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點點頭，笑問道：“對啊，你想讀書嗎？”
韓立捧着半隻雞，難得地說出了心裡的想法：“我想走出村子，聽說外面是讀書人管事，所以我想讀書。”
李歡摸摸他的腦袋，說道：“不錯，你從小就有這樣的想法，將來是能成大事的。”
韓立還有一句話沒說，他知道人都會變老，將來他如果有本事了，就把李大叔接到家裡來，當韓家人供養。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三根樹木全部搬到了李歡的院子後面，那裡有一片空地，已經被夯實過了，能露天存放不少東西。
“韓大叔，放在這裡就可以了，我待會兒處理一下，在曬上幾天就能開工了。”李歡指揮村民們放下木頭，進屋拿了些木碗出來，倒上清冽的山溪水，讓大家解渴。
簡單喝了些水，村民們急哄哄跑掉了，誰也不想再李師傅的院子裡多待，那裡面太乾淨了，地上的石頭都擦得光滑如新，一點兒灰塵都沒有。
老韓留在最後，等衆人都走了，才帶着韓立期期艾艾地看着李歡，不知道怎麼開口。
“韓大叔，你先回去吧，讓韓立留下來，今天就開始在這裡吃飯，晚上回家睡覺，你看怎麼樣？”李歡問道。
老韓一臉窘迫道：“這……這可不行啊，李師傅，怎麼能吃師父家的飯呢。我……我聽城裡人說，學東西，都是要……束脩的，我也不清楚那是啥。李師傅你知道不？”
聽老韓嘴裡半天才憋出“束脩”兩字，李歡笑道：“韓大叔，你別想這個，我是看韓立聰明，才願意教他，村裡其他孩子我都看不上，一個也不讓來呢。對了，這話你可別出去說，我怕在村子裡待不下去。”
老韓漲紅了臉，恨不得賭咒發誓，急聲道：“李師傅，你放心，我韓天生就是丟了這條命，也不會把今天的話說到外面去。”
李歡趕緊攔住他：“別別，韓大叔，我就順嘴說一句，韓家都是老實人，我信得過的。”
最後，在老韓左一句“二愣子你要聽李師傅的話，不準頑皮”、右一句“李師傅他不聽話你就揍他，小孩子揍一頓就好了”的叮囑中，李歡把他送出了門。
韓立盯着老爹的背影，總覺得自己離家裡的世界有些遠了。
李歡摸摸他的小腦袋，說道：“看什麼呢，你晚上還要回家呢。來，先看我處理木材。”
韓立乖巧的點點頭，看着李歡另挑了出空地，拿把鏟子很快挖出條槽溝，把三根新鮮木材全都放進去，又往溝里加水，直到木材被淹沒。
“這是爲了防止木材本身水分不均勻，在烘烤的過程中出現彎曲開裂的情況，所以先給它泡上幾天。再加點我特製的藥粉，撈出來之後，幹得快，還不容易變形，將來這藥粉的配方我也傳給你。”
李歡一邊幹活一邊解釋着。
韓立沒想到這就開始教學了，趕緊用心記憶着。
到了晚間，李歡親自下廚，做了好些菜餚端上桌子，讓韓立看了吃驚不已。
原來菜還有這種做法，不是隻有煮熟一種方式。
吃過飯後，韓立回了家，至於他晚上回去該怎麼說在李師傅家裡的見聞，就隨他去吧。
李歡則趁着天還沒黑，辨着方向，三兩步就走到了附近城鎮，從書局裡淘了些舊書和典籍。
他跟老韓商量的事情也是臨時起意，家裡根本沒有一張帶字的紙，只能現買現教。
第二天，韓立早早地來到了村頭的院子裡。
李歡已經起牀，正在院子裡揮舞着一把木劍。韓立進門的時候剛好看到李歡用木劍一擊刺斷了籬笆架上一根葫蘆藤，一個成型的葫蘆掉落下來，被李歡伸手接住。
“韓立，來得挺早嘛，先進屋吃點東西，就在桌上，我鍛鍊一下身體。”李歡招呼道。
韓立懵懵懂懂地進了屋子，發現桌上果然有兩碗白粥和一疊肉包，真奢侈啊。
不一會兒，李歡也進來和他一起吃。
一邊吃，李歡一邊說道：“從明天起，我教你鍛鍊身體的法子，吃飯之前，我們先練一遍，這樣能讓你長得壯實點，將來出去不會被人欺負。”
韓立發現李歡的態度還是和昨天一樣和善，不禁問道：“師父，你說的是像你一樣使劍的本事嗎？”
李歡搖頭笑道：“哈哈，不是，你要學我的劍法，至少先打幾年基礎。”
他的劍法是由胡不歸所授，但卻是由龍戰士體質和龍之魄強大的學習能力促成，前後其實只練了不到百年時間，卻堪比許多浸淫劍法百年千年的劍道高手。
而且他現在最強的兵器也不是劍，而是金箍棒，棍棒一道是經過數萬只妖魔鬼怪考驗的，又比劍法強出許多。
旁人求而不得的劍法只是他健身的早操罷了。
韓立此前從未接觸過武學，毫無基礎，想掌握一手玄妙劍術，自然要多花時間。
韓立眼前一亮，期待地問道：“只要幾年時間嗎？師父。”
師父這個稱呼是昨天韓家一家經過討論的，在這個時代，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顯然，韓家人對李歡很是看重。
李歡一愣，沒想到韓立的反應不是失落，而是期待。
轉念一想，似乎也對，在韓立現在想法中，能像大哥學門手藝是很好的，能養活一家子；如果讀了書，將來有機會出去看看，那就更好了，說不定還能像戲文裡面封王拜相……；當然，手藝人和讀書人對小孩子來說，都不如江湖俠客那麼吸引注意力。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說書人沒那麼有文化，只是每一段說書故事中總有快意恩仇的白衣少俠，還有被稱爲江湖第一美女的美妙伴侶，這些都讓江湖少俠成爲少年們最嚮往的職業。
哪怕是早熟的韓天尊也不能倖免。
李歡似笑非笑道：“那你是想學讀書呢？還是想學木匠呢？是想學劍術呢？還是想學打鐵呢？”
一下子許多選擇讓韓立差點幸福得找不到方向。
頭腦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韓立還是老老實實道：“我想讀書。”
李歡饒有興趣道：“爲什麼呢？”
韓立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讀書認字，我才能走出村子，我想，外面的世界肯定和這裡不一樣，說不定還有更多可以學習的東西。”
這就像是在說外面也可能會有劍法一樣。
“哈哈哈。”李歡沒有說出真相，能勝過他的劍法，這個世界都不會有，如果有，那已經是修真一道了，“有想法，我支持你哦。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學一學發音吧。”
韓立口中說的根本不是官話，而是村子裡的鄉音。
幸好韓立聰明，沒幾天，就知道怎麼發出正確的字音了，結合李歡買回來的啓蒙讀物，他已經開始摸索學習怎麼寫字。
每天，李歡把文字和語音一一標註後，就讓韓立自己摸索，他就在一旁練劍，滿場的劍舞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韓立一開始完全忍不住，眼睛不斷地往院子裡看，滿眼的羨慕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來。
他沒想到師父竟然是這樣一個大高手，就算在江湖上，師父也算得上是一個白衣少俠了吧。
只是不知道這個少俠爲什麼會躲在五里溝的小村子裡。
慢慢的，習慣過後，他就不再偷看了，從師父一步就能跨過整個院子的本事來看，這東西他肯定看不會，跟讀書寫字可不一樣，沒人教沒法學。
可惜當初他已經選擇了讀書，現在也不好反悔了。
不到一個月，院子後面的木材處理好了，李歡把木頭從水下撈出，去掉樹皮，放在院中撐起的架子上晾曬。
幾天以後，韓立看到細薄如雪的木粉簌簌落下，頭一次發現木匠也挺有意思。再看到幾塊木頭在李歡手中翻來覆去鑿一鑿竟然就能拼接在一塊，更感神奇。
那些用榫卯原理組合而成的牀架子牢固穩當，也叫韓立大呼不可思議。
最後，他把書桌換了個方向，來了個眼不見爲淨。
新牀造好後，李歡一個人扛着就送到了老韓家。老韓要給銅板，被李歡拒絕了，以韓立師父的名義送給韓立的大哥。
老韓一家子都很感激。
韓立也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安心讀書了，經過月餘的學習，他已經掌握了不少常用字的讀音和寫法。
可惜，到了農忙季，許多村民到村頭來找李歡修補農具，還有些相隔不遠的其他村子也聽聞五里溝有個便宜的鐵匠，紛紛跑過來佔便宜。
“叮叮”、“噹噹”……
韓立看着滿天迸濺的鐵花，耳朵裡聽着能奏成樂章的敲打聲，不禁對打鐵也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啊，讀書好難啊。
韓立想把書桌再換個方向，沒想到李歡竟然喊他到爐子邊幫忙。
“學習雖然重要，也不能不休息。來，試着敲一下，就當是放鬆了。”李歡把手裡小鐵錘遞給韓立。
韓立愣了一下，接過錘子，對着鐵氈上剛從爐子裡拿出來紅色鐵料砸下去。
鐵料頓時被砸彎，韓立大感驚訝，鐵不應該是很堅硬的嗎，怎麼這一下敲得比麪糰還軟和？
他也見過李歡打鐵，每一下聲音都很大，也沒把鐵料砸彎成這樣啊。
李歡拿過小錘子，一邊修覆被韓立砸彎的鐵料，一邊說道：“對於這塊邊角料來說，你的力氣足夠了，但你的出力方向完全不對，看好我的動作，還有下面的鐵氈。”
“噹啷。”
小錘子砸下去，鐵料只有輕微的變形，更加貼合它將要被打造的形狀。
“重點是找對方向。”李歡一邊解釋，一邊錘鍊，“還有每一次敲擊的時機，從爐子裡拿出來的鐵塊不可能一直是紅色的，它會冷卻，會變硬，要在它變硬之前把它鍛造出來。其實劍法也是一樣，好的劍法講究的也是時機。”
韓立不知道李歡怎麼突然扯到了劍法上，不過他忽然覺得，其實許多事物都有相通的道理。
休息一陣子後，韓立再去讀書，伴着“丁當”的打鐵聲，覺得生活也是如此，在適當的時機，他遇到了師父，便是改變人生軌跡的時刻。
過了農忙季節，鐵匠爐子又關了。
韓立正擔心讀書的日子會變得枯燥，李歡卻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搬出來好幾個罈子，從裡面舀出淡黃色帶着果香的美酒。
可惜韓立一個月只准喝一小碗，還是兌着山溪水喝的。不過就算如此，師父說的這猴兒酒也讓他感覺脣齒留香。
這不像酒，更像是山間野果的精華。
春去秋來，韓立的聰明加上愉快的學習氛圍，他已經將學堂裡的啓蒙讀物全部學完，還有不少李歡夾帶在裡面的私貨。
所謂私貨只是爲了讓韓立的思維不要被這些陳舊的封建思想影響，僵化掉。
這天，韓立已經九歲了，李歡把他喊到身邊，問道：“韓立，你如今書念得差不多了，你是想出去外面轉轉呢，還是想再學點別的東西。”
韓立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小屁孩可比，跟在李歡後面，他見識了不少東西，知道外面的世界恐怕不是當初想象的那麼簡單，便道：“師父，我想再學些別的東西。”
李歡撥愣着桌子上的玻璃球，說道：“好哇，你想學什麼？說吧。”
“師父，我想學劍。”韓立說道。
李歡把玻璃球拿起，遞給他。
韓立露出無奈的神色：“師父，我不玩玻璃球。”
自從李歡在鐵匠爐裡不小心研究出了這種透明琉璃球后，村裡的孩子全都迷上了名爲彈珠球的小遊戲，就連家裡小妹也央求韓立從師父這裡淘了幾顆玻璃球。
李歡笑道：“哈哈，我不是讓你玩這個，我是讓你用這個連功夫，先拿木劍，什麼時候你能用劍準確的劈中這小球，我再教你真正的劍法。”
韓立頓時高興道：“是，師父。”
李歡對他的教學總有些天馬行空的色彩，往往奇怪的舉動最後能讓他悟出點道理，所以他雖然不知道劈玻璃球有什麼意義，還是喜滋滋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