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大夫很快就讓韓立和張鐵離開了,出乎張鐵意料的是,雖然他沒有通過這一段無名口訣的修煉考察,墨大夫還是把他留了下來,讓他繼續擔任採藥童子。
不過在待遇上,他和韓立就完全不同了。
韓立整天都在一間整塊巨石掏出來的石屋中靜心修煉,他只能被墨大夫驅使着到處幹活,得空了還要到大瀑布底下被百斤的水流衝擊,不斷捶打肉身。
韓立並不知道張鐵的待遇,就算知道了也沒法多說什麼,很顯然,現在神手谷這一小片區域,墨大夫纔是最大的。
他在思考墨大夫的異常表現。
那種赤裸裸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種珍寶,這當然很不正常,裡面夾雜的瘋狂和點點血絲更是令人害怕。
韓立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如果這時候有師父在就好了,他說不定還能和師父商量一下。
如此修煉了一個月,韓立體內的“內力”細絲有所增長,墨大夫對此很滿意,各種珍貴的草藥一個勁兒的往韓立身上添加,也允許他在修煉之餘出來走動走動。
這天,韓立去到了其他弟子們練功的武場,給那裡的傳功長老送藥,還沒走進,竟然看到一個他想念多時的身影。
是師父!
沒錯,李歡正在和傳功長老說着什麼,還一邊用手比劃着。
韓立悄悄走進,剛準備開口說話,突然想起自己的處境,趕緊收斂心神,臉上表情盡去。
“吳長老,您的丹藥我給您送過來了。”
傳功長老轉過身,看到韓立,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是韓立啊,今天輪到你休息嗎?既然是休息,就好好跟師兄弟們去玩,不用總是幫你師父到處送藥。”
韓立一臉天真道:“師父身體不好,做弟子的理應幫他分擔。”
吳長老笑着搖搖頭,對身旁的李歡道:“李先生,這也是我七玄門弟子,你看如何?”
李歡上下打量了一下韓立,點頭道:“不錯,尊師重道,可稱良材。”
吳長老呵呵一笑,十分滿足,又對韓立道:“韓立,這是雲遊四方的掌天宗大長老李歡,一身劍術出神入化,今日來我七玄門做客參觀,說不定一會兒會去你師父那裡,你且回去通稟一番。”
韓立偷偷看了李歡一眼,面上表情不變,口中道:“是,長老。”
等韓立回到神手谷,剛向墨大夫通報完吳長老說的這個消息,便聽谷外有人傳話進來。
“墨大夫可在?”
按照墨大夫的意思,他可不願意見外人,只在這谷裡待着就好。可惜這地方畢竟還算是七玄門的,別的宗門大長老來拜訪,想看看地方也很正常。
墨大夫帶着韓立來到谷口,看到吳長老帶着一個年輕人出現在谷口的大樹旁,面上表情不變,心裡卻是一驚。
和七玄門這些躲在鏡州荒野之地的窮人不同,墨大夫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也見識過真正的天才人物,他一看李歡如此年輕就能當上什麼大長老,心道就暗暗警惕,這廝肯定武藝高深得可怕!
吳長老一看不住咳嗽的墨大夫出來,連忙走過去行禮,對於醫師,武者們總是很尊敬。
李歡也跟着施了一禮,態度很恭敬,沒什麼大長老架子。
“墨大夫,這位便是掌天宗的大長老,素來仰慕我七玄門,前幾日上門拜訪,使的一手好劍術,三大長老都奈何不得。”吳長老簡單幾句說明了情況。
原來李歡是一個遊方的武人,所謂的掌天宗也早已覆滅,他報仇無望,只能隨處飄搖。
前幾日跟七玄門幾位長老不打不相識,竟成了好友,今日是來參觀七玄門環境的。
潛臺詞就是,如果看得上眼,七玄門就能收穫一個劍術超羣的新長老。
墨大夫聽完就明白了,原來只是這種小事,他還以爲七玄門真的勾搭上什麼掌天宗呢,若是那樣,這地方就不太平了,他說不定還得跑路。
雙方寒暄幾句,李歡誇一誇神手穀風景真好,便相互道別,吳長老帶着李歡去其他地方轉悠。
韓立只能看着自己真正的師父一步步跑掉了,不過他沒着急,他已經聽出來,師父是來投入七玄門的。
日後定有相見的機會。
半日之後,李歡答應加入七玄門,尋了一塊地方自己建造住所,正是神手谷背陰處,和神手谷有一山之隔,林茂水深,平時無人從那繞行。
李歡所選位置旁邊便是藏書閣,七玄門的武功秘籍都在裡面,已經對李歡全部開房,自然不怕他偷師,甚至掌門還想讓李歡把自己的劍法貢獻進去。
可惜七玄門沒有規定長老必須貢獻自己的功法,只能寄希望於李歡看到一個又一個弟子在藏書閣進進出出,勾起傳承衣鉢的心思。
當然,李歡真正的心思沒人知道,他翻一座山其實很快,只要走兩步就好了,一步走到山頂,一步走到山腳。
於是,當天晚上,韓立在石屋修煉的時候,聽到牆上有節奏性的長短敲擊聲,便明白一定是師父過來了。
韓立推開青石門,李歡閃身進來,順手又把門帶上。
“師父!”韓立激動地喊道,“你怎麼來了?”
李歡打量了一下韓立練功的靜室,非常簡陋,什麼都沒有,他盤腿坐到石牀上,說道:“當然是因爲你了,之前你給家裡寫的家書說自己練功進度慢,擔心被趕出門派。正好我去你家,你老爹就跟我說了,我尋思果然是這裡的師傅不行啊,還得我親自來教你功夫,這不就來了嘛。”
說完他還笑眯眯補上一句:“怎麼樣,二愣子,要不要學師父的街頭雜耍呢?”
韓立到現在哪還不明白師父功夫高強,什麼街頭雜耍都是在跟他開玩笑。
韓立心裡激動,但想到自己練出的那一點“內力”,垂頭喪氣起來:“師父,唉,我的資質太差,練了半年都沒什麼效果,別的師兄力氣都翻了幾倍了。”
李歡奇怪道:“還有這種事,手伸出來,我看看。”
韓立伸出手,李歡搭上脈搏,摸了半天,沒說話。
“師父,我是不是真的資質很差?”韓立膽戰心驚問道。
“嗯……”李歡沉吟道,“你說你練出了內力,我怎麼沒感覺到?”
韓立無語,師父你竟然沒摸出來,那你摸半天是在幹嘛?
“師父,你等等,我運行一下,你看能不能感知到?”韓立閉上眼,驅動體內的力量在經脈中運行。
李歡不再逗他,嚴肅道:“你這不對啊,沒有內力的跡象啊,而且這麼慢,內力的話早就堵塞經脈,走火入魔了。”
韓立茫然道:“不是內力,那是什麼?”
李歡裝作思考了半響,忽然神秘道:“我想了很久,大概只有一種可能的解釋了,等我這兩天出去打聽一番,說不定能找到答案。你先按兵不動,別讓墨大夫看出問題來。”
韓立點頭答應了,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李歡帶回一個不好的消息。
以他平日對墨大夫的觀察,說不定墨大夫是個醫術狂人,正拿他的身體做什麼喪心病狂的實驗,萬一李歡回來說他沒救了可怎麼辦呢。
又過了一兩個月,在韓立的焦急等待之中,李歡回來了。
當夜,兩人約定在山頭見面,主要是怕墨大夫夜襲練功房,山頭開闊,能看到墨大夫的屋子。
“師父,我身體裡面的到底是什麼?”韓立急切地問道。
李歡用驚異地目光看着韓立,說道:“你倒是好造化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身體裡面的可能跟修真者有關。”
韓天尊一頭霧水:“修真者,那是什麼?有師父你厲害嗎?”
李歡陷入深思,這恐怕……沒有吧。
“修真者嘛,聽說跟天上神仙差不多,一身法力通玄,移山倒海,斗轉星移,無所不能。”
韓立一驚:“神仙?那不是說書人編出來騙人錢財的麼?”
李歡搖頭:“不,我去了越國王城,隱姓埋名,四處打探,修真者絕不是說書人口中的虛擬故事,我還在酒樓中聽人說起了什麼南什麼會,說有許多修士,不敢細聽,但能確認修真者確實存在。”
韓立細思半晌,擡頭道:“那我體內的就是法力麼?我覺得這東西沒什麼用處,如何能移山倒海呢?”
李歡翻了一個白眼:“便是說書人都知道神通需得苦修,一閉關就是百年千年,你才修煉了半年,就像移山倒海了?”
韓立臉色一紅,悄聲道:“不是,師父,我只是擔心那墨大夫,若我這體內的真是法力,他爲何不直接告訴我,偏偏要藉以養身功的名義呢?”
李歡也不再調笑,臉色肅然道:“你的意思是……他有什麼問題?”
韓立非常肯定道:“墨大夫肯定有秘密,平日裡他的眼神就很奇特,師父你不知道,他看我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寶貝。”
李歡想了想說:“我不能直接打聽他的情況,恐怕會打草驚蛇。不過既然他對你有所求,暫時應該不會對你下手,我們可以先看看情況。”
韓立踟躕道:“好吧,只能如此了。”
“不過嘛。”李歡忽然說道,“他有離開七玄門的時候嗎?若有的話,你及時告訴我,我在外面試探一下他的深淺,萬一他功夫不如我,你就不用擔心了,將來就算他發難,我也會護着你。”
韓立心下感動,搖頭道:“不,師父,這樣太危險了,墨大夫萬一也是修真者,你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歡笑道:“放心吧,如果他是修真者,又怎麼會不告訴你修真者的事情呢。另外,我的功夫其實還比不上我逃生的本事,想當年……唉,不說也罷。”
韓立不禁腦補出師父其實是從遠方流落到此地的少年俠士,江湖路遠,漸漸沒了意思,便隱居五里溝,這次爲了他才重出江湖。
“師父,我……”
韓立心下感動,眼角溼潤。
李歡笑道:“怎麼還哭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好吧,我先走了。”
說罷,一個縱身,隱入了黑夜中。
自從得知體內的細絲是法力,韓立便覺得修煉也有了一絲趣味,時不時暢想自己將來變成一方高人,受萬人敬仰,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爹孃和兄妹也全都跟着享福,甚至連越國皇帝都親自接見他,賞賜多般珠寶財富。
一天,韓立又出去送丹藥給各長老,回來路上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腳指頭腫起老高,他氣憤地回身翻找,竟然在草叢裡找到一個翠綠色的小瓶,跟李歡分別時送他的玉淨瓶差不多大小。
小瓶上有複雜的花紋,頂端有一個小巧的瓶蓋緊緊地封住瓶口。韓立試圖打開小瓶,看看裡面是什麼,卻怎麼也拔不開。
他腳指頭疼痛難忍,就把小瓶塞進懷裡,先回去處理傷勢。
等他處理好傷勢,師兄張鐵前來傳話,墨大夫明天會和他出谷去採藥,韓立只管放心修煉,每日飯食會有廚房的師兄們送過來。
韓立點點頭,記下了這事。
等張鐵走後,他隨便找了片葉子,撕掉一半,將剩下一半扔到石屋頂上,這是他和李歡之間的信號。
當夜,李歡來到了石屋。
“咦,你腳上怎麼了?包得跟糉子似的。”李歡一進門就問道。
韓立鬱悶道:“走路不小心,磕到一個奇怪的東西,腫了。”
李歡哈哈笑道:“你不是修煉的法力麼,怎麼連路都不會走?”
韓立拿出白天的小瓶子,說道:“那師父你來踢一腳試試。”
李歡連連擺手:“我又不是傻子。”
韓立臉色不渝。
“誒,這是什麼瓶子,看着挺好看啊。”李歡拿起翠綠色小瓶道。
“不知道,這塞子很緊,我沒法打開。”韓立指着小瓶頂上的塞子說道。
李歡嘗試了一下,也拔不開,就把小瓶扔給韓立,說起了正事。
“明天就出門麼?那我也準備一下,等他出了城再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