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立認認真真拿着把鐵劍劈了半個月的玻璃球,一天,李歡路過時,吃驚地問道:“咦,韓立,你怎麼在這裡玩玻璃球呢?”
韓立疑惑道:“師父,不是你讓我劈的嗎?”
李歡想起來自己開的玩笑,說道:“我那是讓你不要像個小大人一樣,偶爾也要有些孩子氣。再說了,你看我什麼時候劈過玻璃球了,想學劍法當然是按我平時練劍的樣子模仿。”
韓立無話可說,他忘了師父偶爾也會捉弄他。
“可是模仿的話,不應該給我一本古舊的破書,上面畫着各種劍法招式麼?”
李歡呵呵一笑:“又是說書人講的故事吧,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韓立忽然提出疑問:“師父,你說過功夫有實戰和街頭雜耍兩種,你的劍法是哪一種呢?”
李歡一愣,他也找不到對手給韓立展示威力啊。
不過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神秘兮兮地說道:“被你看穿了,沒錯,別看我耍得虎虎生威,其實這只是街頭雜耍中的常見劍舞。”
韓立聽了,覺得哪裡不太對,又說不上來。
“怎麼樣,你還要學嗎?”
“不用了,師父,我念書去了。”
街頭雜耍多累人,韓立表示拒絕。
不過沒幾個月,李歡就表示他已經出師,不需要再念書了。
韓立震驚,他明明看到書房還有很多嶄新的書本沒動過呢。
“不是我要趕你走,是你三叔回來了,他給你找了場大機緣,你可千萬不能錯過。”李歡笑道。
韓立將信將疑地回了家,果然三叔已經和父親喝起了酒,這兩年家裡情況好轉了不少,老韓還有閒錢逢年過節置辦些年貨,這半壺酒就是年前省下來的。
三叔看到韓立回來,笑眯眯的望着他,打量了一番,嘴裡誇着“聽話”“懂事”之類的話,然後就轉頭跟老韓說起了他這次的來意。
韓立讀了兩年書,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叔的意思。
原來三叔工作的酒樓,屬於一個叫“七玄門”的江湖門派所有,像這樣稱霸方圓數百里的大派已經不是簡單的黑白能夠形容。
前不久,三叔終於因爲工作資歷積累,榮升了酒樓掌櫃,也正式成爲了這個門派的外門弟子,能夠舉薦7到12歲的孩童去參加七玄門招收內門弟子的考驗。
三叔沒有孩子,自然想到了大哥家的孩子,適齡的只有韓立,而韓立從小又比村上的孩子出色許多,他自然對韓立進入內門深有信心。
如果韓立進入了內門,韓家叔侄內外照顧,未必不能共同提攜韓家,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把韓家一脈全部遷到青牛鎮,不用窩在五里溝這等小地方。
三叔還說了,成爲內門弟子,不愁吃不愁穿,每月還有一兩多銀子的茶水錢。最重要的是,如果韓立命好,一身根骨入了那個長老的眼,傳一手登堂入室的功夫。
乖乖,前途不可限量!
一番話說得老韓家幾人滿臉潮紅,激動不已,恨不得明天就聽見自家韓立成了名滿江湖的大俠。
酒酣之後,三叔和老韓倒頭就睡。
韓立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聽三叔和家裡人的意思,這七玄門他是去定了。
可是,師父那裡怎麼辦?
他一直以爲,自己最少要在師父那裡學到適齡,然後參加最近小城的科舉,將來當一個大官。
現在突然有了成爲少俠的機會,豈不是打亂了他的計劃。
何況師父一個人住着,若他去了七玄門,那院子未免太過寂寞了,今年剛埋下的猴兒酒也沒機會再喝。
想到這裡,韓立忍不住爬起身,悄悄打開家門,摸黑來到李歡的院子。
李歡還沒睡覺,他在書房翻看着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天南遊記》,上面記載了許多普通人讀起來覺得荒謬絕倫的故事。
“師父?”
韓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李歡開門讓他進來。
“韓立?你怎麼來了?”
韓立說了今天三叔到他家的事情,末了,問道:“師父,你說我應該去七玄門嗎?”
李歡奇怪道:“去啊,幹嘛不去?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這小村子?”
“可是,師父,我走了,你這裡怎麼辦呢?”韓立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歡呵呵一笑道:“既然你提到這個事情,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吧。等你離開五里溝,估摸着這輩子也沒有回來的機會。我也沒心思再教村裡的孩子,或許哪一天我也會離開村子,不要忘了,我本來就不是村裡人,外面對我來說反而更加熟悉。”
韓立一愣,看了看二十五歲的李歡,忽然發現自己想岔了,他一直以爲李歡是來隱居的,現在想來,大概只是暫時歇腳。
“那我以後還能見到師父嗎?”韓立不禁問道。
李歡指了指手邊的《天南遊記》,說道:“這些書已經教會過你,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如果沒有約定好,我們見面的機會非常渺茫。而且以後你會遇到更多人,還會遇到更多師父,甚至會成爲別人的師父,人海茫茫,何必在意這兩年時光呢。”
韓立一聽,頓生人生浩瀚之感,怔怔說不出話來。
李歡想了想說道:“不過嘛,我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將來你若出了名,我還有可能去投奔你,到時候不要拒絕我就好了。”
韓立面色嚴肅道:“弟子不敢。”
李歡哈哈笑道:“別那麼嚴肅嘛,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最後一天了,送你個寶貝吧。”
說着,李歡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來一個小玉瓶子,遞給韓立。
韓立拿着小瓶子,覺得摸起來很光滑,不禁奇怪道:“這是什麼啊,師父?”
李歡解釋道:“世事詭譎,你總有闖蕩江湖的一天,我很早就用機關之術幫你做了這個小東西,你看瓶底是不是有個小洞?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不可力敵的強敵,便往瓶底灌入些許毒藥,再用手指蓋住小洞,瓶口就會倒出毒藥,手指放開,瓶口就會倒出從上面灌入的普通液體。至於怎麼用毒藥毒殺對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韓立一聽,頭皮發麻,師父怎麼搞出這麼陰險的東西來?
不過他也知道外面世界很複雜,這東西留着說不定會有用。謝過師父後,韓立離開了院子。
李歡所送正是他在西遊世界收集的羊脂玉淨瓶。
來到凡人世界後,他的“404”狀態還有些剩餘,便動手把一堆西遊世界蒐集過來的法寶改造一番,主要是給平常狀態下的自己防身用的。
沒辦法,他的人形態現在是個鶸。
給韓立的羊脂玉淨瓶自然不會如此簡單,將來韓立得了掌天瓶,裡面產生的小綠滴也能放入其中保存,就看韓立能不能發現這點了。
第二天,韓立離開了村子,李歡也關了鐵匠鋪和木工坊,大門緊鎖,對外宣稱雲遊去了。
村民們自然惋惜李歡這個便宜手藝人離開了村子,但也無可奈何,往後只能繼續花大價錢找附近鎮上的老鐵匠了。
另一邊,韓立在三叔的帶領下,順利走到了七玄門選拔環節,他憑藉這些年早起鍛鍊的身體硬撐着走到了最後一關,可惜和那些從小就用藥浴習武的小朋友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
不過韓立天生肯吃苦,又在書本中學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等精神,和那些半路放棄的孩童不同,他明知自己無法完成考驗,依然把努力拼搏的模樣展現在七玄門長老面前,馬滿臉血污也不肯停歇半步。
最終,這份毅力讓他成爲了記名弟子,雖不是正式弟子,也在他意料之中。
唉,早知道就跟師父學劍術了,哪怕是街頭賣藝的假把式也好,至少不會像今天一樣在身體素質上吃虧,韓立不無遺憾地想着。
沒能一躍成爲正式弟子,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實現少俠夢想,不過韓立不擔心,他認字,這比大多數正式弟子都要強,這種優勢應該很快會有內門長老發現,到時候……
韓立想到這裡,不禁心裡偷笑,一時竟沒注意弟子們前進的腳步停下了。
前面引路的師兄恭敬地站在一位老者對面,不是彎一下腰,好像在說着什麼,
一會兒,老者向入門弟子這邊一指,韓立看得清楚,指的正是自己和另外一個名叫張鐵的師兄。
於是,迷迷糊糊中,韓立發現自己不用像那些正式弟子一樣,和上百個內門師兄競爭一堆資源,只要安心做好墨大夫的採藥童子就行。
只是這墨大夫看起來面色焦黃,頭髮灰白,總是弓着身子咳嗽,給人一副隨時都會咳出血來的錯覺。
“你二人即日起便是我的記名弟子,我會叫你們一些採藥煉藥的常識,也許還會教你們一些救人的醫術,但絕不會教你們武功。”
墨大夫面無表情地說道,眼睛盯着兩個孩童,似要把他們看穿。
韓立心下一凜,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慌感油然而生,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確定這墨大夫對自己二人絕不是對徒弟的態度。
他見過真正的師父,也聽大哥形容過手藝人授徒的樣子,但都沒有墨大夫這般像看貨物的眼神,還是那種尚未開封的貨物,不知價值幾何。
當然,韓立從小聰明,他用天真的面孔應對着墨大夫的審視。
幾日之後,墨大夫教給韓立和張鐵一段口訣,告訴他們這是修身養性所用,能強身健體,半年後會考察他們的修煉情況。
韓立愈加確信墨大夫有問題,兩個十歲的童子身體還沒長全,修身養性?這藉口可不怎麼好。
墨大夫在書房中傳授他們口訣,韓立順眼看到他手中一本封皮寫着《長生經》的書冊,心裡記下這個名字,面上卻不動聲色。
等有機會,他再想辦法打聽打聽這到底是什麼書,爲何會讓墨大夫整天研讀。
現在在墨大夫眼皮子地下,韓立則把自己僞裝成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普通孩子,不識字,記憶力一般,連一套口訣也比張鐵記得慢。
三個月以後,韓立才把這套口訣堪堪入門,在身體裡面感受到一絲絲微涼的“內力”。他不知道這股子微涼的東西是什麼,只能當做是其他七玄門弟子口中的內力。
不過他的內力實在是太差勁了,運行起來太慢,還只有微弱的一絲,跟其他弟子說的“浩浩蕩蕩如山洪”完全不同。
自己原來不是個練武的苗子,難怪當初師父不願意教自己劍法呢,師父一定是看出自己資質太差了。
半年時間到了,墨大夫要考察他倆的修煉情況,如果不通過的話,他們就會被趕出內門,變成普通的外門弟子,爲七玄門打點俗事。
其實在韓立心裡,這樣的結局也不錯,他至少能和三叔一樣有出息,不會讓韓家重新陷入窮苦。
只是有些讓師父失望了,師父還說自己肯定能成大事呢……
墨大夫把兩個記名弟子喊到了書房,開始檢查他們的成果。當他像殭屍一樣冰涼的骷髏爪子摸上韓立的手腕,韓立感覺體內的“內力”不自覺加速運行了起來。
“嗯?”墨大夫似乎對韓立能練出一絲“內力”非常吃驚,急切地要求韓立再運行一次,以便他確認。
墨大夫心急之下,抓疼了韓立的肩膀,韓立只能咬牙忍着,默默運行了一遍“內力”的周天。
“好,哈哈哈,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我想要的東西,沒有錯,哈哈哈……”
墨大夫大喜之下,放聲大笑起來,目光死死盯着韓立,裡面還流露出幾絲瘋狂的神情。
韓立心頭警兆直跳,強忍住自己臉上的肌肉不讓自己做出厭惡的表情來。
他硬擠出天真的疑惑神色看着墨大夫。
終於,墨大夫發現自己失態了,連忙收回手,用一副欣慰的語氣說道:“韓立啊,你很不錯,你資質很好,能夠繼承我的衣鉢,我現在就收你爲親傳弟子,將來可在七玄門享受跟我一樣的供奉待遇。”
韓立臉上露出高興的憨憨笑容,心裡卻在瘋狂自問,爲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