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這纔是我所認識的葉大人!”
毛驤在皺眉又低頭的同時,還是暗自發出了這麼一句觀後感。
什麼是他所認識的葉大人?
別人是先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吃,他卻是先給一顆糖吃,先把皇帝老子甜到位了,再惡狠狠的給一巴掌。
還是不打得臉火辣辣的痛就不算數的那種!
毛驤是真的想不通,這位葉大人對誰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是對他毛驤,也是做到了真正的賞罰分明。
別說使喚了要給錢,就是不使喚,心情好了也會給好處。
如果他要是這麼對眼前這位,以‘郭老爺’的身份示人的皇帝老子,怕是早就以真實身份示人了。
郭老爺之所以現在還是郭老爺,就是因爲現在心裡還沒個底,還處於艱難的抉擇之中。
想到這裡,毛驤又不禁開始琢磨了起來。
朱元璋雖然是以郭老爺的身份示人,但卻明確的表明他是一個可以和皇帝說得上話的人。
不僅如此,那以郭夫人身份示人的馬皇后,更是直言她是馬皇后的族妹,屬於不僅可以和皇后說得上話,也還有點親戚關係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兼職欽差夫婦!
按理說,但凡是個想在官場有所作爲的人,就該舔着臉巴結纔是。
清官還好,像葉青這種致力於升官發財的人,更應該跪着舔着臉巴結纔是。
可他葉青倒好,真就是見縫插針的得罪這位,可以和皇帝說得上話的郭老爺!
他不得罪那所謂的郭夫人?
他不是不得罪,只是得罪不起來而已!
一來這所謂的郭夫人是女流之輩,二來她的脾氣和爲人都好到了‘八面玲瓏’的地步!
與其浪費精力在這麼一個得罪不起來的女人身上,還不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得罪郭老爺這件事身上。
就他葉青的所作所爲來看,還真就像是‘有意爲之’一樣!
可他爲什麼要有意爲之呢?
想到這裡,毛驤就怎麼都想不通了!
因爲他想不到這麼做能獲得什麼好處,真就是一點好處都想不出來!
也因此,他的思想直接就換了一個方向!
毛驤在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這些看起來像是‘有意爲之’的得罪瞬間,又立馬覺得不像是有意爲之了。
原因無他,只因爲每次都非常的絲滑合理。
就拿這一次來說,他葉大人教了這麼多東西,他郭老爺還事後說簡單,那他葉大人用開玩笑的語氣封他一個‘馬後炮’很合情合理吧!
緊接着,又因爲山高皇帝遠,開一個皇帝的玩笑,也很合情合理啊!
這是山高皇帝遠就人膽大的表現,也是把他郭老爺當朋友的表現。
這所有的一切,在他葉大人的角度來看,都很合情合理,都不是有意爲之的得罪,只是事後的大膽玩笑話而已。
但凡他郭老爺不是朱元璋本人,即便是所謂的腦殘粉,也不會直接氣炸。
因爲他葉青不是一本正經的罵皇帝是馬後炮,這只是一個單純的玩笑話,如果他郭老爺只是郭老爺,頂多就是翻個白眼之類的表現。
只可惜,他葉青並不知道,他眼前的郭老爺,就是朱元璋本人。
當着皇帝的面開玩笑,或許皇帝心情好就問題不大!
可這種等同於讓皇帝看着他的葉愛卿,在千里之外,大膽無比的揹着開他玩笑的行徑,就問題大了去了!
想到這裡,毛驤直接就暗自默哀了起來:“葉大人,你這特立獨行的性格不改,你這不管別人死活的口才不改,遲早自己整死自己!”
“.”
而此刻,
朱元璋卻是並沒有一點生氣的反應。
他看着此刻一臉嘲諷之色的葉青,雖然在心裡捅了他很多刀,但表面上卻是非常的平靜。
還是那句話,現在去想弄不弄死葉青的問題,完全就是想了也白想。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該記仇就記仇,等戰事結束之後,再綜合考慮他葉青的生死大事。
“奇才是吧!”
“特立獨行是吧!”
“眼裡只有國沒有皇是吧!”
“老子倒想看看,你看到穿着龍袍的皇帝老子之後,是叫他老子,還是叫他孫子!”
“如果你叫他老子,那咱就算饒你一命,也看不起你!”
“如果你敢叫他孫子,那咱就算殺了你,也看得起你!”
“如果你敢叫他孫子,咱還不殺你,咱就”
想到這裡,朱元璋立馬就停止了心中所想。
這裡的‘孫子’只是一種態度的形容詞,在他看來,絕對不可能出現最後一個選項。
敢用這種態度對待皇帝朱元璋?
別說只是一個人才了,就算是佛祖玉帝再加西王母,他也絕對照殺不誤!
想到這裡,朱元璋只是滿不在乎的笑了笑,風輕雲淡道:“或許還真如你葉大人所說,陛下聽到這事之後,也會有那麼點馬後炮的意思。”
“陛下也是人,馬後炮也正常不是?”
葉青聽到這麼一個回答,也是有那麼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這郭老爺,有點不按套路出牌啊!
可緊接着,他又立馬想通了這郭老爺不按套路出牌的原因,應該就是爲了大局着想,爲了戰事之前不影響關係。
但他也可以肯定,這筆名爲‘大不敬之罪’的賬,他郭老爺算是幫朱元璋記下了。
想到這裡,他也覺得不錯,只要記了賬就成,戰事當前確實還是表面和氣爲好。
“走!”
“回指揮室!”
葉青只是隨口說了這麼一句,就騎着馬加快了回去的速度。
可卻在此時,朱元璋卻不準備跟着回去了。
他要去城牆上當監軍,倒不是監督將士作戰的監軍,就這誓師水平,完全不用擔心將士不盡力。
他只想去親眼見證新式洪武大炮,在真正實戰之中的威力!
不僅如此,他還想親眼見證那些名爲‘超遠投石機’、‘萬人敵’、‘配重式投石機’、‘火油彈’、‘攔截巨箭’的新武器,是否真有他打聽到的奇效。
如果有這奇效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可如果沒有這些奇效,還影響了戰事的話,他葉青就罪該萬死了!
“葉大人,咱就不回去了吧!”
“咱想去城牆上觀戰!”朱元璋勒停戰馬,衝着葉青的背影大聲說道。
葉青聽到這話之後,也一下子勒停胯下白馬,開始思索了起來。
在他看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他知道這郭老爺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看那些新武器的實戰效果罷了!
有他的貼身近衛在一起,安全絕對不是問題,就連是被流矢擊中的可能,也可以說是一點沒有。
只要他把看到的效果,回去講給朱元璋聽,那他葉青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之罪,可就徹底坐實了。
想到這裡,葉青只是背對郭老爺,隨意擺了擺手道:“隨意!”
“但有一點,你除了能看以外,也可以給城門指揮將領提建議,但絕對不能未經他們同意,自己做主指揮。”
“如有違令,立斬不饒!”
話音一落,葉青只是繮繩一拉的同時,輕輕的夾了一下馬肚子,胯下大白馬就飛快的往指揮室跑去。
朱元璋看着快速變小的背影,氣得真就是牙都快呲出來了。
“他對誰說立斬不饒呢?”
“他知不知道,他在對誰說立斬不饒?”
“簡直就是一個,無君無父的混賬玩意兒!”
而此刻,
他邊上的毛驤,也只是在確認四下無人之後,這才怯生生的小聲提醒道:“他只知道你是郭老爺。”
朱元璋橫眉冷眼的看着毛驤,只覺得這傢伙越來越有吃裡扒外的潛力了。
“你?”
“啥時候您變成你了?”
話音一落,朱元璋由於催馬過猛,胯下黑馬直接就揚起了前蹄,要不是他現在正當壯年,還真有摔下來的風險。
毛驤看着兇猛起步,疾馳而去的朱元璋背影,只覺得自己很冤。
他以前也長期你您不分,可朱元璋也從來都沒計較過這樣的小細節,可現在卻突然就開始計較了起來。
想到這裡,毛驤突然就對‘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簡直就是皇帝心情好了,叫他大哥都可以,可要是皇帝心情不好,叫他大爺都是罪!
毛驤只是嘆了口氣之後,又立馬追了上去。
因爲即便如此,他也必須保證朱元璋的安全,必須時刻護衛在朱元璋的身邊。
“籲!”
三岔路口處,
毛驤勒停戰馬之後,就朝着向中門而去的朱元璋大聲提醒道:“老爺,葉大人說了,今天中門沒戰事,只有東西二門有戰事,還都是一樣的打法。”
“我們是去東門還是去西門啊?”
朱元璋調轉馬頭之後,依舊板着個臉,明顯還沒有氣消。
“他說沒戰事就沒戰事,他是王保保肚裡裡的蟲,他什麼都知道?”
“他是王保保的爹,王保保按照他的想法下令?”
朱元璋當着毛驤的面懟過葉青之後,立馬就想到了葉青之前的分析,以及那些個傳回來的敵軍調動情報。
下一瞬,他還是鼻孔擴張,兇狠的長出了一口氣。
“走,東門!”
毛驤的眼裡,朱元璋在說這三個字之後,有那麼點不服氣也不得不服氣的意思。
毛驤看着一路向東的背影,也只是哭笑不得的搖頭苦笑,然後就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
雁門關東門以東,兩名來自大同府駐軍的指揮僉事,站在雁門山長城最高的瞭望臺上,看着下方的一切。
站在這個居高臨下的位置,他們可以看到下方的雁門關東門城牆防守作戰情況,也能看到城外六裡的北元軍營。
不僅如此,他們更能清楚的看到,即將發生在東門前‘八’字開口平原上的攻防激戰!
“西門那邊,太原府也該派人過來了吧!”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將軍,看着西門方向,目光深邃道。
他的旁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將軍,看了看西門方向後,便自己的說道:“雁門關三門隔得也不遠,只是被幾座南北向的山巒租隔而已,且我們這裡是最高的位置。”
“今天天氣好,這太陽一出來,必定就沒什麼雲霧遮擋了。”
“我們能看清東門戰場,也能把中門和西門戰場看個大概,就算他們還不來,我們也能知道三門是否有破城的風險。”
“只要發個消息,大同府的兵,半日就到。”
中年將軍點了點頭道:“確保城池不破,確保陛下安全,是殿下的旨意,我們必須做到。”
“可真到了我們支援的地步,他葉青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話音一落,二人的目光,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作爲大明的臣工,他們必須保證城池不破,保證朱元璋的安全,可作爲淮西集團的人,他們也期待着他們可以出手。
只要他們出手,那就證明葉青不行,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問罪。
不僅如此,他們還能撈一個馳援救駕護城之功!
年輕的將軍如此盤算之後,又立馬說道:“但我覺得,這葉青或許真能輕鬆守住也說不定,中門的誓師,我在這裡聽着都振聾發聵!”
中年將軍點了點頭道:“如果沒點本事,陛下也不會留下來做參將。”
“這個區區七品縣官,可是僅憑一封中秋奏疏一首歌,就讓淮西勳貴們的老家親戚,家家有人被砍頭的人。”
說到這裡,他又立馬看向城外的北元大營道:
“但他的對手,是被陛下評爲‘天下奇男子’的王保保,是去年打敗過徐達的北元齊王,擴廓帖木兒!”
“你看,對面也正嗷嗷叫着!”
年輕將軍順着中年將軍的目光看去,
東門外的‘八’字開口平原地形的末端,九萬北元大軍的營地,本是白茫茫的一片。
就他們的距離和高度來看,那就是遍地是白色蘑菇。
而現在,白色蘑菇之間,卻是被黑色所佔據!
這些流動的黑色不是其他,正是不斷出營列隊的,身披黑色皮甲的北元士卒和戰馬。
也就在此刻,太陽的底邊,剛剛冒出了東邊山頭。
卯末辰初(早上七點),
即將發起首輪攻擊的北元軍陣,已經在營外基本列隊完畢。
東門是如此,西門也是如此!